第18章 ☆、十八

和康熙散步回來,營帳已經搭好了。最中間頭頂有明黃色穗子的一看就知道是康熙的,在那頂帳篷隔壁是頂上有水紅色穗子的小巧一些的,則屬于随扈人員中唯一的後宮女子,佟貴妃。

“朕還有事情要處理,你先回去。”

“是。那臣妾就先下去了。”佟朝雨屈膝行禮。

回到自己的營帳,佟朝雨踢掉腳下的鞋子,把自己丢到床榻上。遠離紫禁城,她似乎也想要将那些繁文缛節抛諸腦後。

“娘娘,您很累嗎?”佟華扶起自家主子在榻上躺好。

“不能說累,也不能說不累。坐了一整天馬車,人都想要散架了。”在現代做一整天飛機都會累了,更何況是條件遠遠不如的古代呢?

“奴婢讓人給您燒熱水了,待會泡一泡,舒緩一些。若是還累,奴婢會些推拿的功夫,待會為娘娘做做按摩。您覺得呢?”

佟朝雨想都沒想:“正好,走了……咳,坐了一天馬車,泡個熱水澡最好了。推拿就不用了,你主子還沒那麽嬌弱。”只是以車代步,她都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這麽累。

這次南巡,怎麽說呢,感覺好像跟後世流傳的康熙帝南巡的傳奇不大一樣。

“哎,有點想胤禛了,不知道那孩子現在在做什麽。”

“這個時間,四阿哥應該在讀書吧。”

佟朝雨輕笑:“倒也是,那孩子總是喜歡讀書更勝于騎射。”跟滿人不大像。不過最後這句話,她沒說出來。

“出巡期間皇上的本章是三日一送對吧?”佟朝雨想到了什麽,問道:“今天第一天,不知道後天能不能收到胤禛的書信呢。”

佟華沒說話,帳篷裏也沒人說話。佟朝雨也不需要旁人回應,只是默默計算着收家書的時間。

“唉,也不知道胤禛會不會給我寫信,會多久給我寫一次呢。”她趴在浴桶邊緣想道。

……

身為正處于學業進行時的皇子,胤禛一年唯有五天能休息,其他時候每天都得老老實實到無逸齋上課,課後還要完成先生布置的作業,額娘又特意囑咐了他要多花些時間習騎射、布庫等以強身健體,皇阿瑪出行已過一旬,他才堪堪寫好第一封信。

“額娘如晤:

您最近還好嗎?胤禛在宮裏一切都好,每天都很認真聽師傅講課,雖然對于師傅要求我們每一篇課文都要讀、背、抄、默各一百二十遍很有些不理解,明明我和三哥都背誦得非常流利了,師傅還是要求我們繼續。不過額娘您說過,能被皇阿瑪授官教授我們讀書的都是全天下最厲害的先生,所以胤禛還是努力完成了師傅要求的全部要求,半點都不打折扣。胤禛這樣做是不是很對?

前段時間三哥有些古裏古怪的,前幾天湯師傅在上課時問了我們有沒有學過《孝經》,三哥搶先說了‘有’,然後看着我。我也說了‘額娘教過我了’,之後湯師傅又陸續問了我們類似的幾個問題,我和三哥都回答說自己學過了。然後三哥有些兇地看了胤禛一眼,他好像不太高興。可是為什麽呢?如果三哥學了,我沒有學,那湯師傅就會教我們已經學過的內容,這樣不是會妨礙到三哥的學習進度嗎?現在我學過了,我們都可以往下學,可三哥卻不高興了。

當時胤禛想不明白,不過這幾天胤禛一直在想,終于想通了,三哥可能是不高興我作為弟弟卻和他進展一樣吧。額娘,孩兒現在明白您為什麽不讓胤禛告訴別人自己已經學過四書了。胤禛排行第四,如果我會的內容比前面三位哥哥都多,那麽三位哥哥應該會不高興吧。胤禛也這麽覺得,所以這幾天胤禛下課之後沒有回屋子繼續讀書,而是在教場繼續練習射箭。這個胤禛真的是很差,練了好幾天一點進展都沒有,不過三哥知道之後特意有一天留了下來,在胤禛面前展示了一番,他如今已經能拉開半石的弓了,可是胤禛還連一半都拉不開呢。第二天,三哥就恢複正常了。額娘,三哥這樣是不是有點逗?

額娘,我今天問過宜妃母了,她說這個時候您和皇阿瑪應該到了濟南,皇阿瑪大約會在濟南逗留一段時間,您也可以趁此機會休息一陣。宜妃母說雖然天子出巡規格很高,有司會盡力讓皇阿瑪在路上也過的舒坦,但是您路途上還是會奔波勞累。額娘您千萬要注意休息,路上吃好喝好,保重自己。您臨行前的囑咐胤禛都還記得,也都有照做,不信您回來可以問問宜妃母和梁思齊,胤禛很乖,會照顧好自己,您不用為胤禛擔心,您在外面也好好照顧好自己,回來之後胤禛會問佟嬷嬷的,必要時候還會問皇阿瑪,所以您千萬不能随自己的性子亂吃東西喔……”

胤禛的第一封信,寫得很長,用的還是白話文,卻也真實形象。捧着手裏的信,她都能想象到那孩子伏在書桌上一筆一劃寫字的場景。

“嬷嬷你看,胤禛的字又有進步了!”佟朝雨像每一個為自己的孩子驕傲的母親一樣,向身邊人炫耀着。

比起上一次百壽圖時,這封信上的字有力了些,比她自己六歲時的字好太多了。

佟華飛快地瞟了一眼,認同自家主子的說法:“娘娘說的是,四阿哥的字真是一天比一天好呢!”

“我說吧!這麽小就知道努力,那孩子長大了一定很出息!”

佟華咳了咳:“四阿哥出身皇家,天之驕子,怎麽會不出息呢?”

佟朝雨眨巴着眼睛:“出身皇家也有長大了當個纨绔子弟還是做一個國之棟梁的區別嘛!我可不想胤禛将來做一個只精通玩樂,不愛讀書也沒有沾染一點文人的喜好的人,那本宮這個母親就太失敗了。”

“有你看着,胤禛不會變成纨绔的。”

佟朝雨掉過頭,福身行禮:“皇上……您什麽時候過來的?”就不能有一次過來讓人提前說一聲?萬一她說了點不該說的話呢?

“在你跟佟華說胤禛将來一定會有出息的時候。”

佟朝雨扶着康熙坐下:“臣妾今天剛收到胤禛的信呢,開心之餘跟佟嬷嬷多說了點。”

康熙“嗯”了一聲,眼角看到佟朝雨拿在手上的信紙足有三大張,比較了下自家兒子寫給自己的信,臉色霎時有些黑。

“你們母子倆倒是多話聊。”哼!

說話間,經驗豐富的梁九功和佟華已經帶領一旁伺候的人退下了。

皇帝這話怎麽聽着像是吃醋呢?佟朝雨覺得自己一定是産生了幻覺,康熙怎麽可能會嫉妒她收到的兒子的信呢?一定是錯覺,沒錯。

“皇上今天不也收到了胤禛的信了嗎?”那孩子聰明得很,不會做出只寫信給自己卻忽略了他皇父的事的。

康熙冷哼:“收到了。”一張信紙只寫了一半,文绉绉的一點都不像一個孩子寫的。

“皇上您不喜歡胤禛給您寫信嗎?”直接問原因不好,佟朝雨換了個方式。

康熙把手裏的信紙放回桌面:“只怕是朕的四兒子不喜歡給他皇阿瑪寫信呢。”

佟朝雨手放到下巴上,歪頭想着,這是她思考時的習慣動作。

康熙這是……不高興胤禛寫給自己的信比寫給他的內容詳細(字數多)嗎?

“怎麽會呢?胤禛心裏最崇拜的就是您了,只怕他給您的信裏都是用文言吧?”

康熙回想了下,點頭。

“那不就是了嗎?他一個正式上學沒多久的孩子怎麽可能用文言把自己想說的話表達好呢?臣妾看那封給您的信肯定是他寫了很久,删減了很多遍才成型的。您是皇父,他生怕給您留下壞印象,不字字斟酌好了都不敢落筆。臣妾是母親,他說話自然随意了些,直接用白話寫的信,自然就厚了些。真要算起來,只怕您那封才是他耗盡心思寫的呢。”

要不回頭在信裏跟胤禛說一說?想了想,佟朝雨又否決了這點。康熙重視的是胤禛對他父子之間的孺慕,若是被他發現這點孺慕有她的點撥,只怕康熙就不喜歡了。

康熙略一思索,覺得這答案甚是合理,也就認同了。

“到底是個好孩子。”心裏還是裝着他皇父的。

“他已經學會四書了?”剛才瞄了一眼。

“學是學過,就是粗略的看了些,未能領悟其中意味。”

“哦?”

“胤禛的啓蒙是臣妾教的,臣妾自己都看不懂,您說他會嗎?四書又不是三百千那種朗朗上口的啓蒙教材,胤禛又沒有名師教導,他又是生而知之的天才。”

“名師不就是你嗎?”康熙調笑道。

“怎麽可能?臣妾又沒學過四書五經,就只會幼學瓊林之類專門教孩子的文章。”那還是她從前在現代為了給她們班的孩子講故事特意學的呢。“臣妾自己都不會了,胤禛怎麽可能會呢?”

“便只是啓蒙,你也比其他人做得好。”

“那當然!”她大學就是學這個的好吧。

佟朝雨站到康熙身後,雙手輕重得宜地為他按摩。

“皇上,”佟朝雨的聲音罕見的有些甜膩,“您看,我們都到濟南有些時候了,朝雨每天都待在總督府裏也沒事做,所以……”

“嗯?”

“明天,朝雨可以出去走走嗎?就一會,朝雨想看看巡撫府之外的濟南是什麽樣的。”

出發之前說好的讓她接見沿途官員家眷,她出來這麽久也就見了個山東巡撫夫人,每天除了看書就是在巡撫花園裏逛一逛走一走,真是無聊死了。

“你想出去?”康熙的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

佟朝雨從背後抱住康熙,雙手環着他的脖子,在他胸前交疊:“要不朝雨蒙上面紗,在外面輕易不說話,也絕對不惹事,行嗎?”

康熙動也不動,讓人看不出來他心裏想什麽。佟朝雨放軟了聲音:“朝雨會很乖的,在外頭不會亂說話,也不會到人多的地方。臣妾這輩子都‘’沒到過濟南呢,就想親眼見一見,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一連串“好不好”就像念經一樣在康熙耳邊念着,愣是把康熙的心叫軟了,拒絕的話也說不出來。

他嘆氣:“明日朕準備參觀趵突泉,你若是真想出去,也可以随朕來。”

“咦?可是這樣不會妨礙到您嗎?”康熙出去體察民情,帶上一個貴妃不大對吧?

男人拉過放在自己胸前的手,讓身後的女人順着力道坐到他腿上。

“是朕考慮不周,忘記讓人安排你的行程了。”朝雨本就不是那種自來熟的人,離開她熟悉的皇宮,他又不在身邊,即便身邊有宮人又如何呢,該不習慣的她還是會不習慣。

“至于妨礙,你不必擔心。和百姓接觸的時候,有些話朕不方便說,你說卻無妨。”頓了頓,“再者,佟家還是漢軍旗。”在漢人眼裏,出身佟家的貴妃就是半個漢人,比起一堆滿人更容易讓他們願意親近。

佟朝雨略想了想,就明白了。

“臣妾明白了,明天會好好表現的。您放心。”她拍着胸脯說道。

康熙淺笑:“你不必特意表現,平時怎麽做明天也怎麽做就足夠了。過于刻意反而不美。”尤其朝雨并不是那種擅長做戲的人。

佟朝雨對手指:“這樣啊,也好。其實真要朝雨表現自己,我也不太明白該怎麽做。”她“呵呵”笑了幾下:“到時丢我自己的臉還是其次,誤了皇上您的事就不好了。”

康熙敲了敲她腦門:“還算你有點自知之明。”

佟朝雨這下不願意了:“臣妾又不笨。皇上您要是喜歡,臣妾也可以學的,不過臣妾不喜歡在人前帶着面具,您又不是不知道。”

康熙親了親近在咫尺的白嫩臉頰:“朕知道。你若是像其他人一樣能把黑的說成白的,能把自己的情緒掩飾起來,朕就不喜歡你了。”

會做戲的女人後宮多的是,真實到在他面前完全不掩飾的人卻只有一個。

佟朝雨嘟嘴:“不就是咯!”

“是朕說錯了。你這樣就很好,不用學其他人。”

佟朝雨軟軟地窩在康熙懷裏,“嗯”了一聲。

要不是她是康熙的表妹,康熙又對他母家偏心得很,她不會也要逼着自己學會。不過還好,她不需要這麽做,康熙也不希望她這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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