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反抗
晚飯後，何巧和葉子默商量借錢做生意的事。
葉子默長得瘦弱，聲音卻很大，咆哮着說：“虧你想得出來？還借錢做生意。你沒看到以前那些有錢人是什麽下場嗎？不想安安份份過日子就知道妄想。你這是想害全家嗎？”
何巧勉強分辯一句說：“我看有些人借了錢在做小生意，日子可是越來越好。”
“你還強嘴？”葉子默一股火越蹿越高，“那些人是黑市。你懂什麽叫黑市麽？有一天會被清算的。”
何巧再反駁一句說：“我只知道他們過得好，而我們過得窮。”
葉子默聲音差點掀翻屋頂，“你現在的日子不好嗎？我讓你餓着了嗎？”
“好了，好了，都少說兩句。”葉奶奶打圓場，一邊也跟着葉子默責問一句何巧說：“你哪兒來的邪想法？老三在大隊做得好好的，怎麽可能舍了工作去做什麽生意？”
何巧小聲嘀咕說：“他不去做，我可以去做。”
葉奶奶偏耳尖，聽到了，一下沉了臉說：“我們老葉家，什麽時候輪到一個媳婦去做生意了？再說了，你看你，也快要生了，還鬧騰什麽？”
母子雙重夾擊，何巧敗下陣來。
葉明素坐在大門外，把他們吵架的過程聽了一個清楚，不由撫額，奶奶就算了，年老怕折騰，但是老爸怎麽回事呢？這是以前被吓破了膽，現在就知道夾着尾巴做人，半點不敢多想？
還有五叔和五嬸，在裏面觀戰，連勸也不勸？
五叔葉子魚其實想勸的，只是被葉子默這個做哥哥的壓制習慣了，見他盛怒，就不敢開口。
五嬸宋黑豆吃完飯洗了碗，感覺腰酸不舒服，已是去躺在床上了。
葉明素又豎耳朵聽了聽，沒有聽到葉子默和何巧的吵架聲了，而是聽到葉子魚似乎驚慌說了一句什麽。
她正要進去看看，就見葉奶奶跑出門外，朝她說：“你五嬸快要生了，你媽要燒水，你快進去幫你媽看着弟弟，我去請接生婆。”
葉奶奶說着話，已是飛快走了。
這一晚，幾個大人不敢睡覺，葉明素倒是被趕着上樓先去睡了。
第二天早上，她下樓時，就聞到一股消毒水味道，葉奶奶笑得滿臉菊花說：“明素，你五嬸生了一個弟弟，看着壯實呢！”
“恭喜恭喜！”葉明素脫口道。
葉奶奶笑着捏了捏她的臉，“小嘴兒變甜了。”
早餐桌上，葉子默似乎忘記昨晚和何巧吵架了，正吩咐她這樣那樣。
何巧就似乎還記着昨晚的事，嘴裏“嗯”一聲表示聽到了，卻不願意多搭話。
吃完早飯，葉子默準備上工，一時又不忙着走，跟葉奶奶說：“把明炜抱出來讓我看看。”
葉明素吃驚，小娃兒昨晚出生，今早就有名字了？這是早早就起好名？跟自己想像中不同啊，還以為會狗蛋黑剩什麽的叫上一年半載，然後再起正經名字。
葉明素這個時候并不知道，這個名字，是葉子默連夜翻書，斟酌了大半夜，計算了筆劃，陰陽，配合娃兒的五行八字，才起的。
據說娃兒八字缺火，所以命名炜。
葉奶奶抱了娃兒出來給葉子默瞧。
葉子默仔細瞧過，擡頭跟葉子魚說：“孩子将來一定比你強的。”
葉子魚呵呵笑着說：“三哥吉言。”
葉明素圍觀，心裏說：老爸難道會看相？瞧這架勢，像相面先生。
葉子默心情非常好的樣子，又跟葉子魚說：“你兒子也有了，我也算放心了。”
葉子魚傻笑着，沒有說什麽話。
葉明素卻有些嘀咕，瞧老爸笑得一臉燦爛，還有說的這些話，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當祖父了。
葉子默确實有一點當祖父的感覺。
他當年讀書時，和要好的同學讨論過未來，憧憬了許多美好前景，也下命力啃書，珍惜學校裏每分每秒，以為這樣能改變境遇。
不想父親身體狀态越來越差，兩個弟弟年紀還小，家裏經濟實在撐不下去，只好讓他休學出來打工。
那時初中還沒畢業，在父親的安排下，到農業大隊打雜。
因他腦瓜子靈，算數快，初中未畢業的文化，在一衆人中，也算高學歷，隊長考察一段時間，便讓他當了大隊會計，跟大人一樣算工分。
他拿着大人的工分，養起了父母和兩個弟弟。
等家裏分家，父親去世，他就徹底成了母親和弟弟的依靠。
那些年，他長兄為父，在兩個弟弟跟前，簡直相當于父親。
直至娶了何巧，生了孩子，他心底裏，依然還是覺得母親和弟弟才是至親的一家人，何巧就一個外人。
兩個弟弟其中一個順利師範畢業在鎮上教書，一個終于娶妻生子，外人說起來，誰不誇他這個兄長對兩個弟弟有恩？
看着兩個弟弟在他跟前服帖得像兒子，心底還是滿意的，不枉從前那些年的苦。
他心底還有另一樁隐秘的心事，那就是，将來他們三兄弟，必須勝過大房和二房，生的兒子也要強過他們。
母親是繼室，在大房和二房跟前，是後母。
只要一矛盾，二哥就要跳出來說後母如何如何壞，不管真相如何，外人也偏向認為後母不好。
宗族中的人，還一直挑釁，說母親相當于妾，生的兒子，按古早的人論調，那是庶子，不能上臺面的。
大哥住在鎮上，很少回來，倒是沒什麽矛盾，但是二哥住在一起，就愛跟着外人說這些論調，甚至認為分家時，分了房子給底下三個弟弟，是便宜了他們。
少年時期，他和兩個弟弟，沒少受到這些言論的欺辱。
現在小弟娶妻生子，有了後代，他這個做哥哥的，終于放下一半心，要開始操心另一個弟弟的婚事了。
等另一個弟弟也娶妻生子，那他就可以告慰父親在天之靈。
等某一天，他們三兄弟，一定會讓大房和二房後悔當年所做的事。
其實吧，現在二房的報應不就來了，生了四個女兒，還沒有兒子。
沒有兒子，就沒有香火。
他呢，有兒子了，小弟也有兒子了。
因為家裏添了男丁，葉奶奶最近笑得合不攏嘴，忙裏忙外。
宋黑豆要坐月子，許多她從前負責的家務事，就落到何巧身上。
葉奶奶和何巧一忙，葉明素幾乎成了葉明朗的全職小保姆。
她要帶弟弟，沒空出去玩，也顧不上周奇星那邊的動靜，不想這天夏七冬主動來找她了。
葉明素對小孩子其實還是寬容的，笑着問道：“怎麽啦，周奇星那箱小人書看完了，可以跟我玩了？”
“不，不是。”夏七冬有些不好意思，“前幾天，周奇星就不再借書給我們了。”
“為什麽？”葉明素好奇。
夏七冬低着頭說：“有人看了書後，撕了裏面幾頁再還他，他發現了。”
葉明素無語。
夏七冬小小聲問道：“明素，我還可以跟你玩嗎？”
葉明素大度說：“可以！”
兩人說着話，葉明素帶着葉明朗出大門外，讓他在地下坐着，自己和夏七冬劃了幾條橫線和豎線，開始跳格子。
葉明朗坐了一會兒，搖搖擺擺站起來，也學着葉明素的樣子要跳格子，單腳舉起差點摔跤。
他笨拙的樣子逗得葉明素和夏七冬哈哈大笑。
她們的笑聲引得周奇星出屋瞧了瞧。
到現在為止，周奇星依然不肯跟鄰居幾個小男孩一起玩泥拌沙，最多自己去沙灘走走，看看海，再就是在大門口坐坐，其餘時間似乎一直在看他的小人書。
這晚葉奶奶終于得空，帶着葉明素和葉明朗在後巷子和各位婦女乘涼八卦。
大家提到周奇星不出門玩的事，章奶奶神秘說：“我們奇星跟咱們這兒的男孩子不同。”
“怎麽不同法？”大家七嘴八舌問道。
章奶奶驕傲，臉上偏要裝做平淡，“我們奇星，在城裏時，就上了學，叫什麽學前班。老師教他們認字，奇星聰明，認了許多字的。就他帶來的小人書，我幾個兒子都看不懂裏面的故事，他卻懂。那些小人書一幅圖，下面配幾行小字，奇星一行一行全能念出來。”
衆人驚奇了，“真全能念出來？沒一個念錯的？”
章奶奶笑着說：“我也這樣問過，大松說，那些字上面有拼音，奇星沒念錯。”
章奶奶說的大松，是她的大兒子章松。
至于周奇星念書時，是用普通話念的，并不是潮汕話念的，這個她就沒有提及了。
婦女們對于幾歲大的孩子能識字念書這件事，感覺很神奇。
沒幾天，周奇星就有了神童的名聲。
章家的族長聽聞了這件事，特意來看了周奇星，聽聞周奇星和葉明素打過架，便又去告誡葉子默說：“周奇星雖然是章家的外孫，但到底也流着章家的血，他在鄉下住這段時間，我希望你們管教好女兒，不要惹他。
章族長的兒子，在農業大隊是副隊長，葉子默并不敢得罪，聞言就陪笑說：“一定管教。”
晚上，葉子默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喝斥葉明素說：“站到中間那塊磚，沒有我說話，不準走出磚面。”
“我犯了什麽錯？”葉明素站到磚中間，不忘問原因。
葉子默罵道：“整個人跟你媽一樣，就會強嘴，就會惹麻煩。”
他罵着罵着，又罵起何巧，大意就是何巧千錯萬錯，才會養出一個惹事精女兒。
葉明素看着葉子默，感覺很悲哀，攤上這樣的父親，還真是……
你要說他不好吧，他養家，準時回家，一副好男人的做派。
但他常年一臉怨氣，喜歡長嗟短嘆，只要一回家，就要搞得家裏氣氛陰沉，沒一點笑聲。
葉明素站了一會，見葉子默還沒有停止罵聲，卻不說為何罰她站磚的原因，突然就尖聲大喝道：“閉嘴，煩不煩，有你這樣當父親的麽？”
說完知道不妙，撒腿跑出大門外，朝海邊跑去。
作者有話要說： 希望看的人吱一聲呢，不知道這個文大家喜歡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