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穹天在外征戰的這些時日, 江梓念時常覺得心神不寧。
而這種不适在昨日首戰告捷之時越發明顯了。
這一日, 他忽而便覺得有些頭痛, 經過穹天緊閉的寝殿的時候, 江梓念忍不住便停下了的腳步。
下人說穹天正在裏頭休憩。
因為此次首戰,穹天幾乎十幾日都未曾合眼。
但江梓念看着那緊閉的寝殿大門,他卻隐隐覺得事情有異。
那日禮雖未成,但是他還是這魔宮之後, 并無人敢忤逆他。
那幾個守衛見是他要進來, 想起穹天素日對他寵愛, 便也讓他進去了。
江梓念去看穹天的時候, 他正在寝殿內睡着了。
他大概是真的累極了。
否則,怎麽會連他進來了, 穹天都沒有什麽反應。
這一戰的驚險, 江梓念早已有所耳聞。
他亦知道, 就算首戰告捷, 這一戰還遠遠沒有結束, 外頭依舊是紛雜而動蕩的。
原世界裏, 直至半年後,這一戰才完全結束。
一進寝殿, 江梓念便嗅到了寝殿內換了一股熏香, 這類濃郁的香氣是穹天之前從不來不喜的。
江梓念又嗅了嗅, 他發現了掩蓋在那熏香下的一抹藥味和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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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忙快走了幾步, 拐過了屏風, 江梓念這才看見穹天。
只見他躺在塌上, 一動未動,雙眼緊閉着,而他唇色慘白,面色青白如紙。
江梓念心下陡然一驚。
他在一旁低低地喊了穹天幾聲,卻皆不見他應答。
越是在這等戰要的關頭,穹天大概越是不願意旁人知曉他的傷勢。
江梓念下意識地想要找來醫師,但這個念頭卻在下一刻便被他壓住了。
如今重華宮魚龍混雜,而穹天身為魔界之主,他重傷的消息若是一不小心走露出去,還不知道要引得怎麽樣的風波。
江梓念勉強定了定心。
要瞞着。
他俯身探了探穹天的額頭,果然是滾燙不已。
江梓念又将穹天的手拿出來給他看了看脈。
脈息紊亂不已,看得江梓念止不住地蹙起了眉。
而經過江梓念方才這一番動作之後,穹天卻都還未曾醒來。
就江梓念認識穹天以來,他還未曾受過如此的重傷。
他躺在這床榻之上,此刻昏迷不醒,恐怕就算是一個低等魔物亦可能要了他的性命。
見他身上穿得整整齊齊絲毫不見傷口,江梓念思索了片刻,他将穹天從床榻之上扶了起來,繼而伸手将穹天的外衣全然褪了去。
見穹天裏衣上早已浸染了鮮血,江梓念又伸手将其裏衣剝了去,只留了一條裏褲。
穹天身上滿是傷口,不僅外傷,還有更多的是看不見的內傷。
江梓念雙手合十,掌心漸漸浮現出一抹淺綠的光芒。
穹天的身子漸漸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起,微微漂浮在江梓念的面前。
江梓念伸手觸上穹天後背。
他指成蓮花,他體內的靈力順着手掌漸漸傳入穹天體內早已損傷得七零八落的各個經脈還有丹田裏。
江梓念微微合眼。
周身亦都散發出極淡淺綠色光芒。
東陽君在魔族中亦是強大的,他此番專注于給穹天傳輸靈力,察覺到他神魂有損,便又放了細細的幾縷靈力往他神魂裏去。
似是有些察覺到了他的動作,沉睡中的穹天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但很快似是意識到這抹靈力是他所熟悉,他繼而又舒展了眉頭。
江梓念的靈力進入他的體內的時候,穹天體內的靈力甚至在他那淺綠色靈力留戀地卷了卷尾巴。
修士的神魂領域本是修士最為謹慎且私密的地方。
穹天從不會叫旁人這般輕易地進入他的神魂裏。
但這人是江梓念那便不同了。
哪怕已然過了三年,穹天對他卻還是有着近乎本能的信任。
而他體內的靈力竟也還記得他。
江梓念也注意到了穹天面上這一點細微的表情,他忽略心中的異樣,一面給用溫和的靈力包裹滋養他的丹田,另一面幾縷細微的靈力不斷朝他神魂處探去。
察覺到穹天的神魂領域對他并不排斥之後,江梓念便又漸漸地傳輸了更多靈力去修複他受傷的神魂。
江梓念的靈力剛在他神魂內微微運轉了一圈,江梓念忽而發現了烙印在穹天神魂之上的一個契約。
江梓念又從指尖放了幾縷自己的神魂探去。
那契約散發的微光,竟讓他神魂之上的某處亦是微微一動。
江梓念微微蹙眉,他掌間一時之間光芒盛,忽而間,他猛地睜開了眼。
生死契!
江梓念猛地看上了穹天緊閉的雙目,他似是想從他面上看出些什麽一般,但穹天依舊是緊閉着雙目。
江梓念心中猛的一亂,他有些不敢置信。
當即,他又放出幾縷神魂往穹天神魂之上探去。
江梓念的眉頭卻還是一點點蹙起。
他的猜想被一點點證實了。
這是單方面的生死契。
這生死契結了也最少有近百年了。
穹天作為立契方,他将承受被結契一方所受一切傷害的一半。
若是被契方身亡,穹天作為立契方,亦将重傷。
江梓念抿了抿唇,他不由微微凝視着穹天的面容。
此刻,穹天輕抿着唇,但哪怕是緊閉着雙目,他眉眼的輪廓亦是帶着一股上揚的桀骜之感。
直叫人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這雙眼睛睜開的樣子。
帶着淡淡的矜持和高高在上。
穹天不善言辭,他的驕傲讓他就算為了他做了再多事,他也從不會說出口。
而此刻,江梓念神魂之上某一處正在散發着近乎有些灼熱的光。
到了這個時候,就算是江梓念也不得不承認。
他就是那個被立契的一方。
穹天瞞着他,給他立下了單方面的生死契。
這件事,大約已然有百年了。
而他竟直到現在才知道。
難怪他這些日子時常心神不寧。
穹天重傷,就算他無需替他承擔傷害,但生死契的存在還是會讓他對此有一定的感應。
而細想來,穹天此次重傷實在是因為他之前在龍骨崖下的三年,叫弱水侵蝕了他的七經八脈,他在那時便是重傷未愈。
這麽多天來,他掩飾地太好,亦是沒有一個人發覺。
在原來的世界裏。
這場大戰本該是在一年之後,但江梓念的到來引發了這場婚禮,這才有了敵人想要趁機大婚之期渾水摸魚的事情,這場大戰才提前了近一年。
江梓念并不知道原世界裏,穹天在那場戰争之中是否有受過這般重的傷。
但他卻不由得會想,若是這一戰推遲一年,那時穹天在弱水之畔的傷就算沒有痊愈,卻也不會像如今這般嚴重,那時穹天就算在戰場之上不甚受傷,卻也不至于像如今這般重傷昏迷不醒。
因為他的出現,環環相扣竟已然将這裏影響了這麽多。
原世界,穹天最終打贏了這一戰。
那麽這個世界呢?
他的出現又究竟會對這裏産生怎麽樣的影響?
但若是他沒有到這裏來...
江梓念看着穹天蒼白的臉,心下微動。
或許他永遠也不會知道,一百年前,這人就給他立下了生死契。
一百年前,這人便将自己的性命分給了他一半。
他怎麽就忘了呢。
穹天的驕傲讓他從不屑于說謊。
同生共死這幾個字,在穹天那裏,便是認真的。
穹天此刻蒼白脆弱地就宛如一個孩童。
江梓念伸手,他輕輕碰了碰穹天的臉。
就在這時,穹天睫毛輕顫,他竟緩緩睜開了眼眸。
僅僅一瞬,穹天的目光便驟然清明了起來。
兩人頓時視線相對。
江梓念手指微頓,繼而收回了手。
穹天開口,他的聲音略有些暗啞,他道:“你怎麽來了?”
他似是注意到了自己此刻的狀态,他略略一動要從床上起來。
“本座沒事。”
穹天神色間又恢複了往日的威嚴,但是他面色卻依舊蒼白。
穹天覺出自己體內充斥一股陌生的靈力,他不由得看了一眼江梓念,心中微微一動。
江梓念一手将他輕輕按了回去。
穹天只覺得江梓念如今看着他的眼神似是有些不太一樣,他便竟真的這般被他按了回去。
江梓念忽而注意到了穹天從腰腹處的一道傷口,極深,裏面流出乃是污血。
穹天見江梓念那般盯着他腰腹處的傷口,那傷口那般猙獰醜陋,穹天面上不由得有些別扭,他道:“并無大礙,無需在意。”
江梓念看了他一眼,穹天隐約覺得那眼神竟有幾分微微的淩厲。
江梓念伸手碰了碰那傷口周圍。
他将那血沾了一點,拿起來在鼻尖嗅了嗅。
江梓念眉心微蹙。
他道:“別動。”
江梓念将穹天按在了塌上。
許是因為穹天此刻重傷,有許是其他什麽原因。
穹天竟然當真一動未動。
江梓念俯身,穹天只覺得那人柔軟的唇碰上了他的傷口,他幾乎是渾身都微微一顫。
江梓念墨發傾瀉而下,穹天能感覺到那人在細細吮吸着他的傷口。
柔軟的唇瓣觸上他堅硬的腹部。
江梓念不時擡頭将那污血吐到一旁的痰盂裏。
他的發絲不時拂過穹天的肌膚,他清淺的呼吸淡淡地噴撒在他腰腹之上。
穹天看着江梓念,不由得滾動了下喉結。
不一會兒,痰盂內便是淺淺一層的黑血。
這傷口有毒,污血若是不盡快清理幹淨了,就算之後痊愈了,也還會複發。
江梓念吮吸了好一會兒才将那傷口內的污血清除幹淨。
他一擡頭,面容清冷,偏他唇間染上了一抹豔麗的血,绮麗十分。
那一眼,看得穹天心中微微一漾。
江梓念将這嘴裏含着的最後一口血吐了,又去一旁倒了杯茶水漱了口。
他剛想對穹天說些什麽,但穹天卻一把将他拉着按在了懷裏。
江梓念還未能說些什麽,穹天已然低頭狠狠吻住了他。
他金色的眸子裏微微蕩漾起令人心醉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