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想到這裏,明月頓時悚然而驚,越想越覺得可怕,覺得自己窺見了不得了的密辛,拎着那食盒頗有些神思不屬,就連玉珠跟她說話她都沒空搭理了,只覺得腦子裏紛紛擾擾的,思緒雜亂無比。
好容易挨到了夜裏睡覺的時候,她拉着寒璧去了角落,神神秘秘地把自己聽到的事情說了說,寒璧沉默了許久,摸了摸她的頭,嘆了一口氣,道:“明月,以後做事千萬要記得,只帶眼睛,不要帶耳朵和嘴。”
明月一臉迷茫:“那不是聽不到主子的吩咐了。”
寒璧:……
她只得默然拍了拍明月的頭,鄭重地告誡道:“你只需要牢牢記住我這句話就行了,不管任何人向你打聽娘娘,或者王府的事情,都說不知道。”
“哦,”明月傻傻點頭:“我知道了,寒璧姐姐。”
年後的天氣沒什麽變化,但是好歹沒再下雪了,此後王府裏倒是沒再出什麽事情,時間一晃,就到了上元節。
晉王府書齋。
屋子裏靜悄悄的,溫暖如春,一扇窗半開,窗外一樹寒梅開得正好,幽幽冷香慢慢沁入空氣中,悠遠而綿長。
姒幽坐在書案後,她面前正攤開了一本書,趙羨站在她身後,教她寫字,他的手臂張開,幾乎将姒幽整個人都圈入懷抱中,少女身上散發出淡淡的香,像是雨後的青竹,清新卻又幽冷。
“姒,幽,”趙羨慢慢地念道:“這是你的名字。”
姒幽望着那兩個字,點點頭,又問:“你的名字怎麽寫?”
趙羨笑了,捉着她的手,在宣紙下方又寫了兩個字,道:“這是我的。”
他故意将兩個名字寫在一起,一上一下,彼此之間挨得很近,叫人一眼見了便能感覺到其中的親密意味。
姒幽絲毫未覺,她捉着筆,一筆一劃地寫了起來,趙羨就這麽看着,只覺得那如蔥管一般的纖細五指扣着紫竹的筆管,分外好看,叫人忍不住想要啄吻。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一個壓低的聲音:“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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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幽擡起頭來,趙羨伸手撫了撫她柔順的發絲,溫聲道:“你繼續寫,我去看看,待會便回來。”
姒幽重新拿過一張新的宣紙,淡聲道:“你去吧。”
神色從容淡定,毫無不舍之意,倒仿佛練字才是目前最要緊的事情,不知怎麽,趙羨心裏泛起了一絲酸溜溜的意味。
他按住姒幽的手,低頭飛快地吻住她的唇,将那一點如同花瓣一般的顏色輕輕咬住,輾轉厮磨起來。
姒幽鬧不明白這個男人為何突然如此,她纖長的眉頭微微一動,以筆管抵住趙羨的下颔,略微退開些,蹙眉道:“你又怎麽了?”
趙羨目光深深望着她,啞聲道:“想親你。”
姒幽聽了,想了想,認真地道:“最近親的次數太多了,你要節制些。”
趙羨愣住:……
他忽然感覺到了前途一片昏暗,這還只是親一親呢,就說要節制了,那……那以後的其他的事情呢?
姒幽轉過頭,開始繼續認真地練起字來,趙羨只能悻悻地離開,推門出去了,門外站着一名王府侍衛,看見他們家王爺臭着一張臉走出來,語氣頗差:“做什麽?”
侍衛:……
他開始仔細反省起來,剛剛到底是不是有哪句話觸到了王爺的黴頭了。
然而到了最後,他也沒想出來,只能默默告罪:“屬下打擾王爺了,罪該萬死。”
不管怎麽說,先自打一巴掌,總是沒錯的,侍衛心裏很是透徹。
果然,他們王爺只是看了他一眼,語氣好了不少:“什麽事?”
侍衛低聲道:“王爺之前交給屬下去查的事情,已經有了回信。”
“半年前,王爺在大秦山附近遭受遇襲,屬下前些日子派人去尋訪,有人說看見那一隊人沿着官道往梓州方向去了。”
趙羨眼睛微微眯起,望向天空,今日沒有太陽,天空一片灰色,雲層慢慢地湧動着,像無休無止的陰霾,沉沉壓在人的心頭,令人分外不适。
他緩緩地念了一遍:“梓州,梓州那裏有什麽?”
侍衛被他問了這麽沒頭沒腦的一句,愣了片刻,才遲疑道:“梓州盛産茶葉,宮裏的茶葉都是梓州上貢的。”
“不,”趙羨卻否定了他的答案,将目光移到他的臉上,低聲道:“梓州,是安王的藩地。”
他的視線冰冷,侍衛陡然一驚:“您的意思是……”
趙羨只是道:“在一切真相未水落石出之前,本王不會下任何定論,你暗中派人繼續調查,切莫打草驚蛇。”
侍衛立即拱手:“是,屬下定當全力以赴!”
趙羨負着手,道:“我這裏還有一樣事情交給你去辦,”
侍衛:“王爺請講。”
趙羨從袖子裏拿出一把匕首來,遞給他,輕聲道:“你去查查,這匕首上的印記,是哪裏來的?”
那侍衛立即恭敬接了過來,仔細一看,那匕首毫不起眼,但是在刀柄的位置,有一個凹陷的痕跡,是一條游動的魚,活靈活現,上面的鱗片宛然,栩栩如生,叫人一看便知道,這條魚是被人刻意印在這匕首上的。
趙羨道:“當初跟随我去徐州的人是柯風,為了保護我死了,我當初看見殺他的刀上,隐約也有這樣一個印記,你去查查,這印記到底是哪裏的,有什麽含義。”
侍衛立刻恭聲應道:“是,屬下知道了。”
趙羨擺了擺手:“去吧。”
“屬下告退。”
侍衛走了,趙羨在屋檐下站了許久,直到他确信自己面上的神色已經恢複如常,這才轉身進了屋裏,姒幽還坐在書桌後,一筆一劃地練字,心無旁骛,分外認真。
認真到連他進來都沒有發現,直到趙羨輕輕碰了一下她的手指,觸感冰冷,他心裏一動,伸手捂住了,眉頭皺起:“怎麽還是這樣冷?”
屋子裏燒了地龍,尋常人呆久了便會覺得悶熱,然而姒幽卻仿佛整個人是玉石刻就的一樣,連一絲汗意都不見有,手足泛着涼。
趙羨總覺得這很不正常,尋常人的體溫哪有低成這樣的?他不覺又想到了張院判說過的話,阿幽的脈……
他眼神不由微微一沉,很有可能,又是因為那懷夢蠱的緣故。
懷夢蠱一日不除去,趙羨便覺得心頭仿佛有刀尖懸着,随時随地會落下來,讓他深感不安。
張院判這麽久都沒有消息,大概是沒什麽進展了,也許,他要再去拜訪他的二皇兄,問一問那位時神醫的下落。
“你怎麽了?”
趙羨被這一聲喚得回過神來,卻見姒幽正在望着他,便微微一笑,之前滿眼的擔憂和陰沉一掃而空,摸了摸她的頭發,道:“阿幽有沒有見過花燈?”
姒幽微微愣了一下,搖搖頭:“花燈?那是什麽?”
望着她一臉的疑惑之色,趙羨便笑了,道:“今日是上元節,晚上我帶你去東市看花燈吧。”
到了夜裏,趙羨果然帶着她出了門,出門之前又摸了摸姒幽的手,還是涼的,遂吩咐寒璧取來厚厚的狐裘,替她穿上,将少女裹成了一個圓滾滾的球,雪白的狐貍毛映襯着她清冷漂亮的面孔,美得驚人。
寒璧和明月兩人眼裏霎時亮起了無數小星星,等打理完之後,趙羨便牽着她出了王府,乘着馬車往東市而去。
今夜無月,但是皇城一向繁華,燈火萬家,到處都被照得亮堂堂的,仿佛天上的不夜城一般,叫人見了不由心生震撼之感。
姒幽坐在馬車窗邊往外看,能夠看見孩童們三三兩兩瘋跑過長街,歡快的笑聲灑落了滿地,他們舉着各式各樣的小燈籠,童真的臉色洋溢着笑。
東市很快就到了,馬車停了下來,片刻後,車夫在外面道:“王爺,娘娘,街市裏頭人太多了,馬車進不去……”
他語氣犯難,趙羨聽了,便道:“那就停在這裏吧,我與阿幽走進去便是。”
他說着,率先下了車,朝姒幽伸過手來,和煦笑道:“阿幽,來。”
姒幽握住了他的手,融融暖意立即便傳了過來,下了馬車,鼎沸的人聲便自四面八方傳過來,分外真切,這與在馬車中聽到時的感受完全不一樣。
街市燈如晝,放眼望去,無數盞燈籠被懸挂在街道上空,蜿蜒開去,将夜空都照亮了,遠處甚至有高高的燈樓,人群裏傳來歡呼笑鬧聲,熱鬧非凡。
姒幽被趙羨牽着手,随着人流往前方走去,街道兩旁挂了許多漂亮的燈籠,做成了各種各樣的形狀,有的是荷花,有的是元寶,有的是小兔子,不一而足,每一只都很是精巧漂亮。
姒幽左右張望着,只覺得眼睛都看不過來了,花燈五彩斑斓,熠熠生輝,這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顏色,也從來沒有感受過這樣的熱鬧。
原來外面的人過節,竟然是這麽開心的景象。
“想要一個燈嗎?”
趙羨的聲音忽然傳來,姒幽回過神,轉頭見他正望着自己,唇邊帶着溫暖的笑意,她怔忪片刻,點點頭:“想要。”
于是趙羨便拉着她在街邊停下,那裏有一大片漂亮的花燈,挨個排列着,各式各樣,賣花燈的攤主是一個中年男人,笑眯眯地道:“公子小姐,可要猜一猜燈謎?十文錢猜一次,猜中了哪個都可以拿走。”
趙羨取了一枚銀錠給他,攤主立即笑得合不攏嘴,連忙道:“多謝貴人,您們請盡管猜,謎面都寫在花燈上了。”
趙羨問姒幽道:“有喜歡的嗎?”
姒幽的目光逡巡片刻,落定在一個麒麟燈上,那麒麟頭生雙角,威武不凡,眼睛是俯視着的,看上去分外高傲,睥睨衆生的模樣,但是給姒幽的第一感覺卻是,這只看似兇猛的獸,眼神很溫柔,讓她不覺便想起了一個人。
于是她伸手指了指那只麒麟燈,道:“我要那個。”
趙羨望去,嘴角頓時一抽,那麒麟栩栩如生,俯視衆生,威風八面,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女孩子會喜歡的燈籠。
他想起從前陪妹妹趙玉然來時,總是買一些荷花燈,兔子燈,金魚燈這一類的,果然不愧是他家阿幽,連喜歡的東西都這麽特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