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今天去賭莊的人都遭了秧,被捕快們抓了一個正着,大齊禁賭,開設賭坊者要罰,參與賭博的人也要罰,于是陵南城的百姓們都看到了一幅奇景。
當看到數十個賭客綁成一串被押送出來的時候,裁縫鋪子裏的夥計驚了,大睜着眼睛,瓜子皮都忘了吐。
陵南城裏唯一的一家賭莊,于今日夜裏被衙門給封了,聽說是因為得罪了一個不得了的大人物。
總之,當三娘子被押送着路過姒幽身旁時,她面上的表情是極其精彩的,既像是不可置信,又像是不甘心,叫住她問道:“你之前當真是聽出來的?”
姒幽平靜地回視她,點點頭,得到了肯定的回複,三娘子倒是沒那麽震驚了,只是笑嘆一聲,道:“想不到我三娘子還有翻船的一日。”
捕快粗聲粗氣地催促她:“快走。”
三娘子斜瞟了他一眼,笑着輕哼道:“催什麽?劉捕頭,您往日裏來咱們賭莊的次數還少了嗎?要三娘子給您數數?”
衆人聞聲看去,皆是嗤笑起來,劉捕頭的臉色乍紅乍白,跟開了染料鋪子似的,分外滑稽。
賭客們和賭莊裏的人都被押送去了衙門,姒幽站在路邊望着,眼裏閃過疑惑之色,趙羨見了便問她道:“怎麽了?”
姒幽道:“他不見了。”
趙羨先是一愣,而後猛地醒過神來,他忽然想起之前那個裁縫鋪子裏的夥計說過的話來,他迅速回頭看了一眼,低聲道:“帶你進去賭的那個人,不見了?”
姒幽點點頭,趙羨面上浮現出若有所思之色,問道:“你認得他麽?”
姒幽道:“認得,他叫江九。”
大齊朝在先帝時便有律例,明令禁止民間賭博,發現賭者,杖一百,并沒收家籍浮財,設賭者一律充軍。
等到靖光帝繼位,禁賭便不如從前那般嚴了,賭風漸起,只是都悄悄在暗地裏賭,無人敢搬到明面上,想要賭很容易,三枚骰子,一個骰盅,窩在哪個旮旯裏都能對賭,要禁賭卻很難,費力又不讨好,于是大多地方官員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事情沒捅開也還就罷了。
然而今天這事卻是無法善了了,因為捅開它的人是奉旨來查案的欽差,是一個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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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府連晚膳都沒用完,就被人報了此事,急忙忙地穿上官袍去處理,等盡數處理完了,已是半夜時分了,人都差點累癱了。
林胤然一邊走,一邊嘆了一口氣,對書吏道:“真是來了一個煞星,這些破事幾時才算完?”
書吏道:“等案子查明了,他也就走了。”
林胤然登時一個激靈,瞪着他:“查明?查明什麽?”
書吏卻慢條斯理地道:“不管是查明什麽,讓他能回去交差也就是了。”
他一雙眼在昏暗的燈光下,閃爍着微亮的光芒,慢慢地道:“他能交差,大人也就能交差了。”
林胤然面上頓時浮現若有所思之色,他道:“且容本官,仔細想想。”
……
陵南城府衙的大牢裏,此時正是夜深人靜之際,今夜無月,唯有火把照亮着漆黑的走廊,牢頭上了年紀,趴在桌上早就睡熟了,正在這時,門忽然開了,一道黑影迅速蹿了進來。
那人腳步輕微地走過空蕩蕩的牢房走廊,左右張望着,最後在一個牢房門前站定,輕輕叫了一聲:“三娘。”
牢裏坐着的人動了動,是個女子,她擡頭望了來人,毫不意外似的,站起身來,低聲罵道:“好你個小兔崽子,老娘還以為你不來了。”
“怎麽會?”那人笑了一聲,道:“三娘莫急,我這就放你出來。”
若是姒幽在場,定然能聽得出來,那人竟然是之前悄悄溜走的江九。
那鎖被江九幾下便打開了,形同虛設,他輕輕拉開了牢門,催促道:“先走。”
趁着夜深人靜,兩人很快便輕手輕腳地離開了牢房,那牢頭竟然絲毫無覺,鼾聲陣陣,眼看是睡得正香。
等溜出了府衙,走在寂靜的長街上,三娘子才長長松了一口氣,一巴掌拍上江九的腦門,惡狠狠罵道:“好你個江小九,帶人來攪老娘的局,還連累我的賭莊被封了,我非得告訴江七不可!”
“三娘子!別別,”江九登時慘嚎一聲,哀求道:“可千萬別告訴江七,我叫你親娘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江三娘子瞪他:“不是故意的?你帶了這麽個厲害人物來我的賭莊,你倒是無辜的了?”
江九小聲讨饒:“我真的不知道她這麽厲害。”
江三娘子嗤笑:“我看你之前跟着她下注贏錢,倒贏得很歡喜麽?啧啧,那模樣,恨不得當場給她叩頭拜師了。”
江九嘿嘿一笑,江三娘子又是一巴掌扇在他後腦勺上,罵道:“沒臉沒皮的樣兒,老娘總有一天要收拾你。”
一聽這話,江九便知道此事揭過去了,心下大松一口氣,只要江七不知道就行,什麽事都好說。
卻聽江三娘子話鋒一轉,斜睨他道:“說罷,好好的京城不呆着,你突然跑來陵南做什麽?”
她說着,抱起雙臂來,道:“我聽說江十二之前去了一趟京城,人說沒就沒了,也不知道是誰幹的,閣主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我思來想去,也就你和江七清楚其中的內情了。”
江九道:“三娘,我正是為了此事而來陵南。”
江三娘子神情一肅,道:“發生什麽事情了?”
江九四下看了看,道:“此處非談話之地,我們換個地方說。”
一刻鐘後,兩人到了江三娘子家中,三娘子道:“說罷,我這小破地方沒有人來。”
江九低聲問道:“三娘還有多久要服藥?”
江三娘子一怔,答道:“認真算來的話,還有八日,不過……”
說到這裏,江三娘子忽然神情一正,盯着江九道:“你突然問起這個做什麽?莫不是你又把五蘊毒的解藥弄丢了?這次三娘可真是沒法幫你了,上一回的解藥遲了整整五日,讓我吃足了苦頭,齊盛那個老東西,我估摸着他是有別的什麽打算了。”
江九道:“并非如此,三娘,我是另外有事情告訴你。”
他望着三娘子的眼睛,道:“你想解毒嗎?”
江三娘子狐疑地打量他一番,道:“誰不想解毒?只是五蘊毒無解,怎麽?你又想到了什麽鬼主意?”
江九道:“我的毒解了。”
江三娘子怔了一怔,立即拉過他的手,将袖子往上一推,果然見到那光潔的皮膚上什麽痕跡也沒有了,她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果真能解?”
“我江小九何時騙過人?”他将袖子放下來,道:“上回解藥丢了,承蒙三娘子相幫,救命之恩不敢或忘,如今是該回報三娘子的時候了。”
他說完,便将解毒的事情細細說來,待聽到江十二喪命竟是因為此事時,江三娘子驚了,道:“江十二原是碧水閣那邊的人,心思陰毒,這種事情你們竟也敢告訴他,果真是膽大。”
江九老老實實地道:“這是我和江七想出來的主意,若沒有江十二,我們一時半會也籌集不到那麽多銀子。”
江三娘子疑惑問道:“要多少銀子?”
江九比了手勢,道:“三百萬兩。”
江三娘子險些被嗆到,震驚道:“要這麽多?!”
她站起身來,轉了一圈,哭笑不得道:“江小九,你今日若是不來我的賭莊,我倒是還能搜羅出一些積蓄,可是賭莊如今被官府查封,家財全部沒了,半個子兒都沒給我留下,三娘我如今一貧如洗,便是大街上的乞丐都比我富裕。”
江九也自知理虧,他咳了一聲,道:“三娘莫急,咱們沒有錢,還有別的啊。”
江三娘子頓住,狐疑道:“此話怎講?”
江九道:“我問你,去年在大秦山的那一筆生意,是誰接的?”
“大秦山……”江三娘子立時悟了,道:“你是說刺殺晉王的那件事?”
江九點點頭,又道:“還有,徐如海被滅門的事情,這些情報消息,對于晉王爺來說,難道不比錢,更值錢嗎?”
江三娘子面上浮現深思之色,道:“我在陵南城待了這麽久,徐如海的事情,我倒是知道得清楚,但是大秦山的那樁生意,卻是碧水閣做的,你也知道,閣裏有規矩,江汀閣向來不許與碧水閣私下往來,那樁生意的情報是江二收集的,要想從他那裏摳出消息來,恐怕比登天還難。”
江九道:“那就慢慢來,總有辦法查出來的。”
江三娘子道:“且容我再想一想。”
江九知道她心中的考慮,碧水江汀閣看似一體,但是實則不然,兩者相差甚遠,碧水閣裏大多都是些窮兇惡極之徒,整日刀口舔血,做些殺人的勾當。
而江汀閣則是主要收集各方情報消息,閣裏有明令,不許兩方的人私下往來,碧水閣接了什麽生意,江汀閣收集了哪些消息,都不允許透露,一經發現,便會立即處理掉。
江三娘子是江汀閣的老人了,她自然深知其中的忌諱,而如今要她将知道的情報消息透露給別人,還是給一個與朝廷有重大幹系的人,江三娘子不放心。
一旦将徐如海的事情說出去,不止她會引起閣主齊盛的疑心,甚至整個碧水江汀閣都會為之傾覆,暴露于世人眼前。
江三娘子遲遲不應,江九忽然想起來時江七叮囑過他的話,便開口道:“三娘,你難道不想離開江汀閣嗎?”
“碧水閣收錢殺人,是他們的事情,與我們有何幹系?若真的扳倒了碧水閣,我們也不必再受齊盛驅使了。”
江三娘子望着他,滿眼不信:“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又如何能保證,朝廷到時候就一定會放過我們?”
江九慢悠悠道:“若是我們尋求一處庇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