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潛入

誰也沒有料到在皇帝的壽宴上會發生如此變故, 太醫匆忙趕來,程剛将皇帝背到了後面的內殿, 太後命令衆人待在此處,誰也不準擅動。

“他身體一向很好, 怎麽會突然……”姚玉蘇滿腹疑惑地說道。

淮王站在她身側,摟着玄寶的肩膀, 同樣皺眉不解。

再看周麒麟和宋育霖,兩人匆匆地趕向內殿,一臉嚴肅。這讓姚玉蘇不僅想起之前嚴氏說的藺郇中毒一事,太後為了讓藺郇無後,竟下毒殘害親子,以至藺郇年近三十無後。

會不會是毒發了?

今日入宮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衆人驚慌了片刻也冷靜了下來,默默坐回原位, 交談的聲音也漸漸小了下來。

“玉蘇。”建和公主走了一圈又返回了原位, 坐在姚玉蘇旁,擔憂地道,“若是陛下有個三長兩短, 國無儲君,你說……”建和公主不敢說下去, 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面上寫了一個“宋”字。

建和公主寫完後又迅速擦去, 心想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剛剛認回了高祖皇帝的私生子, 轉頭陛下就吐血昏倒了, 要是皇位來得如此容易,那古往今來奪儲一戰怎麽會血流成河?可她畢竟是皇室中人,見慣了勾心鬥角爾虞我詐,難免又會将事情往壞處想。

姚玉蘇沉默不語。她所了解的藺郇一定不是任人宰割之輩,她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她心裏是相信他的,他有能力應付這一切,不管刀口是不是沖着他來的。

“咱們耐心等等吧。”她輕輕地吸了一口氣,沉住氣息。

建和公主嘆氣,她希望陛下能平安無事。對于她來說,歷經了三朝,見多了風雨,如今能順順當當地坐在公主府喝醉作樂,已是極好的了。當今聖上雖不喜她的行事作風,但也從未幹預過她,若下一任繼位,可能就沒有這麽好的事兒了。因此,建和公主倒是真心實意為皇帝擔心了起來。

而在這殿內的衆人,自然也會因着各自的處境而生出不同的思緒來。

後殿,太醫們為皇帝診治了許久,沒有得出結論。

太後守在一旁,見他們交頭接耳卻沒有商量出個結果,咳嗽了一聲。

“太後娘娘。”衆人立馬肅靜了下來。

“如何?陛下這是怎麽了?”太後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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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太醫院的院首上前一步,滿臉羞愧地道,“臣等行醫多年,确實沒有遇到過這般情況。陛下并無外傷和內傷,身體器官正常,脈搏也十分正常,可……”

“可就是查不出陛下昏迷的原因?”太後冷哼一聲補充道。

“臣等有罪。”七八名太醫唰唰下跪,埋頭不敢言。

太後拍桌而起,一臉怒容:“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都說太醫院的太醫是全天底下醫術最高明的大夫,你們就是這樣回饋陛下的信任的?哀家不管你們用什麽辦法,必須讓皇帝醒來!”

衆人噤聲,不敢擡頭。

太後掃了一眼龍榻上的藺郇,氣壓低沉地出了寝殿。

“臣等恭送太後娘娘。”

待太後走了,衆太醫又聚集在皇帝的榻前,輪番上前把脈,商讨病情。

桑枝扶着太後往外走,待走出了殿門口,太後立刻交代她:“去請太傅來壽仙宮,別讓人看見了。”

“可我們現在離開乾元宮會不會不太好?”桑枝猶豫地問道。

太後卻管不了這麽多了,如今是天時地利人和,他們還沒出手皇帝就自己昏過去了,簡直是天賜良機。

“啰嗦什麽,快去!”太後加重了語氣,不耐煩地催促道。

“是。”桑枝不敢耽誤,匆忙離去。

——

夜色漸漸濃厚,皇帝還未醒來,太後也不放衆人離開,大家也只有在此處熬着。

姚玉蘇忽然站起身來,建和公主擡頭看她:“你去哪裏?”

“坐久了腿疼,去殿外站站。”姚玉蘇輕輕一笑,帶着紅棗往外面走去。離去之時她掃了一眼淮王的方向,後者點點頭,表示了然。

太後命人将太和殿圍了起來,誰也不許擅出。

兩人在恭房門口碰頭,淮王主動安慰道:“別太擔心,此時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姚玉蘇搖搖頭,皺眉道:“我總覺得此事透着一股怪異。”

“哪裏怪?”

按理說這要是藺郇設計的戲碼那他肯定會跟她說的,這一點小自信她還是有。可此事在大庭廣衆之下發生,而她又未接到任何消息,連周麒麟等人也遲遲未歸,這難道不值得懷疑嗎?

“無論如何,我得去看一眼。”姚玉蘇思量了許久,還是決定铤而走險,親自去确認。

“你是什麽身份,怎可進陛下的寝殿?你別犯傻,我這就派人去幫你打探,宮人們進去可比你進去容易多了。”淮王一聽便覺得不妙,趕緊阻止她。

姚玉蘇卻是打定了主意要親自去确認,她擡頭看淮王,道:“你莫要以為我瘋了。”

“你就是瘋了。”淮王一臉質疑地看着他。

“宮人們打探不出消息來的,只有我去才行。”如果是藺郇設計的圈套,那只有她出面他才會告知真相,若真是突發變故,那她更要去,在他不清醒的時候起碼有她這一雙眼可以幫他盯着。

淮王眯眼,心裏認定了姚玉蘇對藺郇有別樣的心思。

“你非要去?”

“少廢話,幫我找套宮女的衣裳,再幫我在裏面掩護半個時辰。”姚玉蘇果斷地道。

“半個時辰?”淮王瞪眼,“一刻鐘你必須回來。”

“好吧,兩刻鐘。”姚玉蘇不等他再“還價”,立刻強調,“不能再少了,否則我剛混進去就得出來了。”

淮王:“……”

造孽,他這是交的什麽紅顏知己,紅顏禍水還差不多。

——

壽仙宮,太後讓人喚來了宋太傅,聽了他的計劃,一臉猶疑。

“陛下昏迷确實是在意料之外,但這确實絕佳的時機。我原本就已經買通了小璃國的使臣,只要讓他授意巫師們說出咱們想聽的話,我這裏有萬金奉上。”宋太傅雙眼冒着精光,有種歷史即将在他手裏被改寫的激動,“如今陛下昏迷,由太後你主持大局,那巫師的計劃更能得手了。”

“要是臣子們不信怎麽辦?尤其是周麒麟他們這些從王府便跟着陛下的老人,他們可精明得很。”太後遲疑地說道,“而且巫師……他們畢竟是外面來的人,從他們口中說的話恐怕不會讓人深信。”

宋太傅将雙手置于身後,挺直後背,一臉成竹在胸地道:“太後糊塗了,這巫師之說本來就是一個借口,可以哄哄愚民,但絕對哄不了清醒的人。只要咱們将陛下秘密‘處置’了,到時候事實已定,皇位唯一的繼承人便是威兒,他們這些人要想活命,如何敢反抗?”

這些年藺郇的迷魂湯早已把宋普灌昏頭了,他不僅自恃功高,并且将藺郇想象中了一個只會打仗而不會謀略的皇帝。弑君,如此大逆不道的行為在他口中不過是一句輕飄飄地“秘密處置”,可想而知他的狂悖。

太後稍顯遲疑。這宋威是他的孩子,藺郇也是啊。她一直以來想要的不過是讓長子能将皇位傳給次子,并沒有殺害他的心思啊。

她腦海裏浮現出老王爺的面孔,威嚴的眼眸,鋒利的輪廓,像是将她的舉止盡數收入了眼中。

“不,不行……”太後心底發慌。她原本就對不起老王爺了,若是殺了他唯一的子嗣,日後定是要夜夜被噩夢驚醒的。她擡頭看向太傅,用商量的語氣道:“三郎,咱們留他一條命好不好?他畢竟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不能讓宋威踩着他的性命往上走啊!”

宋普臉色的得意之色稍斂,他問太後:“你想要留他一命,若他知道咱們背着他做的這些事情,他會留咱們一命嗎?斬草不除根,今後背後挨刀的可是咱們倆!”

太後眉頭一皺,左右為難。

“麗君,咱們以前不是說好了嗎,扶威兒當皇帝,咱們就當他背後的助手,一起幫他治理江山啊。”宋普上前,握住了太後的雙手,他放柔了語氣,誘哄似的道,“你想啊,咱們這麽艱難的路都走過來了,沒道理功虧一篑啊。”

太後雙眼迷惑,眼前似乎出現了他們一家三口光明正大地站在一起的畫面。

“三郎……”

“麗君,這一次就聽我的吧。”宋普伸手攬住她的肩膀,“為了威兒的将來,這惡人就由咱們來做吧。”

馮太後擡頭看向情郎,他的眼裏不再有年輕時候的朝氣蓬勃,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黑,像是穿越過無數黑暗的巷道走來的旅人,一身風霜。他老了,并且老得很快。

“……好。”她輕聲答應,為了有生之年他們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一起。

——

姚玉蘇換了一身宮女的衣裳,将頭發同樣梳成了兩個雙髻,混入前往乾元宮的宮女中,一時半會兒也讓人難以辨認出。

乾元宮伺候的人都是熟面孔,稍有生面孔插入便能一眼被識穿。但好在今日守衛殿門口的不是蘇志喜,而是禁軍,他們對殿裏的宮女可沒有那麽有數。

姚玉蘇捧着茶具理直氣壯地從殿門口走進去,守在兩側的侍衛掃了他一眼,然後便轉回了頭。

“站住。”

姚玉蘇聽見了後面的聲音,置若罔聞,擡腿繼續往裏走。

忽然,簾帳後面蹿出了兩位手持兵器的侍衛,他們抽出劍指向姚玉蘇,擋在了她的面前。

站在她身後的人正是蘇志喜,這乾元宮伺候的宮女都是經由他挑選的,整天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他連背影身形都了若指掌,姚玉蘇又怎能逃過他的“法眼”。

“轉過身來。”蘇志喜沉聲道。

如今是非常時期,任何一只陌生的蒼蠅都不能飛進來,何況一個大活人。

看來不打草驚蛇是不行的了。姚玉蘇轉身,坦然地看向蘇志喜:“蘇公公。”

蘇志喜眉心往上一蹦,差點兒就把魂兒給蹦走了。

“這、這——”

“你們,都下去。”蘇志喜趕緊支開無關人士。

侍衛聽命退下,蘇志喜趕緊上前,先是亡羊補牢地請了個安,然後是請罪:“奴才冒犯太夫人了,奴才該死。”

眼前這位可是陛下布下這局中局的“目标人物”,他怎敢怠慢?

“我要去見他,你幫我守着門口。”姚玉蘇也不給他廢話,直接擡腿往裏面走去。

“夫人,夫人——”蘇志喜在後面追着,小聲喊道。

姚玉蘇停住腳步,轉頭瞥她:“怎麽?我不能去嗎?”

蘇志喜突然感覺到有涼風從腳底板蹿起來,威力驚人:“奴才不是這個意思,太夫人自然是想去哪裏都去得的……”

“那便是了,好生守着,出了纰漏拿你是問。”姚玉蘇輕哼了一聲,轉身進了內殿。

皇帝身邊的第一心腹,衆人都不敢得罪的蘇公公,被外命婦輕松喝住不說,還老老實實地守起門來了,說出去真是讓人驚掉下巴。

蘇志喜回頭看了一眼內室,心裏默默祈求:但願姚主子能記得他的功勞,這樣日後他被陛下問罪的時候也好有個人求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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