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開壇

姚玉蘇被點到乾元宮抄寫經書後, 後宮便不太平靜了。

一個外命婦怎麽能入陛下寝殿呢?難道非要什麽寡宿之命的人才能為陛下祈福,高僧就不行了?

心眼兒大的, 認為姚玉蘇不過是一個寡婦,能掀起什麽風浪呢?稍稍好奇了一番便沒有下文。

心眼兒多的, 卻難免會多想一番,例如許妃。

“陛下待她本就不同尋常, 為何這次非要點她去抄寫經書?那三苦大師的話又不是金科玉律,憑什麽要咱們都相信?”許妃坐在自己宮裏,越想越不對勁兒。

許妃的貼身宮女月華是個沒心眼兒的,她安慰主子道:“甭管姚氏是什麽國色天香,她是前朝皇帝的女人,但憑這一點就難以翻身, 娘娘何必杞人憂天。”

許妃聽了,瞥她一眼:“你懂什麽?這自古以來皇帝納了前朝皇妃為妃子的還少麽?再說那唐太宗可是娶了自己的兒媳婦呢!”跟歷史上的帝王一比, 他們這個皇帝所面臨的不過就是一道小坎兒罷了, 略微化解,說不定就能如願以償地抱得美人歸。

許妃越想越難如坐針氈,若是陛下真打的這個主意, 那姚氏這女人進了宮還有她們什麽戲唱啊!

“月華,你去請文妃和憐嫔來一趟, 就說是本宮得了好茶葉, 想請兩位妹妹品鑒一番。”許妃想拉同盟, 否則就她一個人也翻不起什麽風浪。

“是, 奴婢這就去。”

——

藺郇一醒來, 姚玉蘇便大張旗鼓地回了慎國公府,如今名不正言不順還是避諱些好。

在監牢裏的巫師們被拷打了幾日,終于不堪忍受酷刑,将罪行通通認下了。

“啓禀陛下,那巫師們說當日給陛下作的法乃是最厲害的陣法,他們七人都是修煉了二三十年的老巫師,功力非比尋常,所以陛下才會那麽快就昏倒了。”負責審問此案的大理寺少卿如此說道。

“那有何法子可解?”旁人追問道。

少卿大人微微拱手,道:“他們受盡了酷刑只肯招認給陛下作法,其餘的卻是一概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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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想也是。”藺郇輕哼一聲,道,“他們費盡心思地要害朕,當然不會将破解之法說出。”

“那該如何是好?陛下本來身體康健,如今被他們這一攪和,日後難說還會有什麽後遺症。”

“就是就是……”

群臣擔憂,左右商讨。

周麒麟站出來,上前道:“陛下,不若再請教一下三苦大師?”

衆人茅塞頓開,是啊,陛下是三苦大師找了法子喚醒的,大師肯定有破解之法。

藺郇沉吟一番,道:“朕雖從不信什麽巫術邪道,但此番遭受此罪,幸而得三苦大師化解。這般想來,朕應該親自去光華寺拜訪大師,順便求破解之法。”

“臣願同陛下前往。”

“臣也願意。”

“……”

眼看着衆人都有當跟屁蟲的意思,右相上前建議道:“不如請三苦大師在廟裏開壇講授佛法,不僅我等可以獲益,也可以起到開化民衆的作用。”

“右相此計甚妙,就這麽辦。”藺郇對此表示贊同。

右相此舉并非沒有私心,從三苦大師挑選寡宿之人為陛下祈福之後,他便聯想到了入宮的孫女燕宛。既然陛下如此推崇三苦大師,那麽大師的話份量定然不一般。若在開壇授課之後,大師能順便在陛下面前提一句燕宛,那她定然能青雲直上,不必被一個區區都轉運鹽使司的女兒壓一頭了。

當然,打着同樣主意的不止他一個就是了。

出發那日天氣轉涼,天灰蒙蒙的,看起來便是要下雨的模樣。

皇帝出行自然是要開道肅清的,但此次請三苦大師開壇授講本來就是利民的好事,所以一切從簡,光華寺也只是限制了香客人數并未完全清場。

藺郇出行前也曾傳書信給姚玉蘇,邀她同往。

姚玉蘇婉拒,回道:前半生作孽太多,佛門淨地不敢擅入。

藺郇:“……”

不來就不來,談什麽作孽的事兒,他這滿手殺孽的人還沒有說這樣的話呢。

出了城門往東三十裏便是光華寺。京城四周的寺廟不少,恢弘大氣的如寶華寺,香客盈門如城隍廟,光華寺在其中并不顯眼,若不是有三苦大師坐鎮,恐怕寺廟裏的沙彌早就改投他處了。

三苦大師開壇授課,無論達官貴人還是平頭百姓,都坐于壇下,一視同仁。

藺郇帶着十幾位朝臣而來,輕便簡裝,和普通香客一般坐在大師前面,悉心聽講。

大師不愧為大師,縱然天子坐在他腳下,他依然能面不改色地授完課。

藺郇坐在下方也并非是濫竽充數的,他向來做什麽都要做到極致,縱然是聽一節毫不相幹的佛教課,他也能細細琢磨認真分析,跟守着沙盤研究戰術的神情沒什麽兩樣。

待授課結束,自然有侍衛引導人群從側門離開,藺郇則帶着臣子和大師一同往茶室走去。

途中,藺郇還問了幾個關于佛法的問題,立意高深,讓三苦大師頗為刮目相看。

當然,他們也沒有忘記此行的目的。

待衆人都落座之後,藺郇才道出此番來意:“朕自蘇醒以來,偶爾會感到短暫的眩暈,想問大師這是否會成常态?”

“陛下并非身體不好,乃是妖法作祟。”三苦大師雙手合掌微微颔首,“解決之法貧僧早已告知陛下。”

“難道日後都要讓姚氏為朕抄寫佛經?”藺郇問道。

“抄寫佛經只是一個方面,若陛下想長長久久地康健下去,與寡宿之人經常接觸将十分有利。”三苦大師委婉的道。

藺郇側頭看相衆人,室內衆人面面相觑,這是什麽意思,要将姚氏綁在宮裏不成?

“大師的意思是……”藺郇又轉頭看向三苦大師,求解道。

三苦大師微微一笑,道:“貧僧不好幹預陛下家務事,只是建議罷了。”

家務事……

難道大師的意思是讓陛下将姚氏納入後宮不成?

“陛下。”左相當即起身,道,“萬萬不可啊。”

“不可什麽?”藺郇問。

“姚氏乃孝哀帝之皇後,新朝已立,不宜與舊人有糾葛啊。”左相皺眉,語重心長地道,“何況姚氏還有一兒子,他若日後長成,一旦存有非分之想,陛下這江山危矣。”

一貫與左相政見不合的右相也站起身來,同樣勸阻道:“陛下,天下有寡宿之命的大有人在,不一定非要姚氏,請陛下慎重。”

藺郇點點頭,認同道:“二位說的有理,朕也覺得不妥。”

堂下衆人心下稍安,看來陛下還是清醒的。

三苦大師卻高深莫測地道:“寡宿之人難尋,身帶鳳格之人更是百年一遇。”

身帶鳳格,不就是皇後之命嗎?衆人心下一沉,既驚又怕,各自打的小算盤自然不成了。

“大師何意?可否明示?”周麒麟開口問道。

“阿彌陀佛,天機不可洩露,貧僧已經說得太多了。”三苦大師起身,朝着藺郇微微颔首,“陛下乃真龍天子,自有上天庇佑,貧僧不過多嘴罷了。”

說完,他往後退了兩步,轉身看相衆人,道:“各位請自便,貧僧還約了人論佛法,就失禮先告辭了。”

“大師……”

三苦大師腳步不停,走出茶室左轉一步消失在衆人的眼前。

“這三苦大師,也太無禮了些。”

“大師乃得道高僧,非塵世中人,自然不用守塵世的規矩。”藺郇安撫衆人道。

“陛下,大師所言……”周麒麟皺眉,“難道真的要陛下納姚氏進宮才能有法可解嗎?”

藺郇沉默,一時不語。

——

三苦大師轉了一個彎之後踏入了另一個更加隐秘的茶室,裏面早有人在等候了。

“姚施主。”三苦大師合十喊道。

姚玉蘇正坐在蒲團上看佛經,見房門打開,擡起頭來:“那邊已經了結了嗎?”

“貧僧該說的都說了,一切就看陛下決斷了。”三苦大師道。

姚玉蘇放下經書,笑着拎起桌面上的茶壺,親自倒了一杯茶遞了出去,道:“辛苦大師了。”

“姚施主上次讓貧僧莫要插手太多,這一次怎麽又親自前來了呢?”三苦大師落座,接過茶杯後問道。

姚玉蘇莞爾一笑,道:“我看大師是站在我這一邊的,既然如此,當然是不客氣地拉大師下水了。”

她妙語連珠,又聰慧過人,誰見了也不會對她垮下臉的。

三苦大師一笑,狀若平常地道:“聽說姚施主今日在山門處徘徊多時才進來,可是因為懷有身孕不敢踏入淨地?”

姚玉蘇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單手搭上小腹,語氣平穩地道:“看來大師确實有看相算命的本事啊。”

三苦大師低頭,端起茶杯飲茶,笑而不語。

“大師慧眼,我就不再隐瞞了。”姚玉蘇擡起頭,嘴角稍揚,“為了我肚子裏這個孩子能名正言順地生下來,大師必須得助我一臂之力。”

“貧僧乃方外之人,不便與插手施主的事。”

“若不插手便一開始就不插手,現在收手,晚了。”姚玉蘇輕哼一聲,顯然盯準了他,不會輕易放人了。

三苦大師以沉默相對,不屈服不抵抗。

姚玉蘇自然也有法子讓他點頭,她摸着小腹,道:“我這肚裏的孩子說不定就是個男胎,一旦降生很有可能便是儲君。大師修佛道已久,自然知道積累功德有多麽重要。如今陛下無子,若我的孩子順利産下,大師自然應該記頭功。”

三苦還從未遇見過這般難纏的人,明明是她有求于人,卻說得像是他必須要做的事情一般。近日不少人變相地賄賂他求他,可沒有一個人有眼前這個人這般底氣深厚的。

他微微擡眸看向對面的人,同樣是兩只眼睛一張嘴一個鼻子,怎麽就比旁人厲害呢?

“你是天生鳳命,注定要侍兩代君主,便是沒有貧僧的幫忙你也能達成夙願。”三苦無奈地點明。

姚玉蘇眨眼一笑:“我知道。”

三苦疑惑,知道了還要來求一個可有可無的助力?

“我這個人喜歡做十成十把握的事。”她斜睨一眼,瞥向室內的佛祖畫像,“只要不傷天害理,我想佛祖應該會眷顧我這般努力的人。”

三苦:“……”見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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