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僵持

帝後大婚的第一晚, 皇帝便睡在了偏殿,若不是蘇志喜三令五申宮人們将嘴守嚴, 恐怕這樣不利的消息早已飛向宮城的各個角落了。

次日一早,本該是皇後接受嫔妃谒見的日子, 等到各宮娘娘都等在了泰元宮的門口之後,皇後的大宮女突然出來說皇後突感身子不适, 請各位另擇他日再來。

“主子,奴婢看外面的娘娘們又有得猜了,你何必留給他們口舌呢?”紅棗回了寝殿,接過宮女的梳子,繼續為梳妝桌前的女人梳發。

姚玉蘇昨晚頭疼了一晚,今早精神着實不濟, 她揉了揉額角,道:“讓她們猜去吧, 越摸不着本宮的路數才會讓她們越不敢擅動。”

紅棗為她梳好了頭發, 見她臉色蒼白,道:“主子躺到榻上去吧,奴婢為你按一按。”

“好。”姚玉蘇睜開眼, 起身朝軟榻上走去。

待她躺好了,紅棗便端來一個繡凳坐在她的腦袋旁邊, 輕輕地将手放到了她太陽穴的位置。

“還是你按得最好。”姚玉蘇閉着眼享受, 神經終于放松了下來。

紅棗微微一笑, 道:“奴婢都伺候主子十多年了, 總有一兩個技藝傍身才能讨主子歡心啊。”

姚玉蘇揚唇, 初露笑顏。

“主子,奴婢的忠心主子是知道的,奴婢全心全意為着主子好,有時候說的話可能不太中聽,請主子原諒。”紅棗見她心情稍好些了,終于有勇氣談起昨晚的事情來,“這兩年來陛下是如何待主子的,奴婢和紅杏都看在眼裏。陛下雖然偶爾有些武斷,但他卻從未有傷害主子的意圖,昨晚的事,是主子太激動了。”

聽她談論起昨晚的事,姚玉蘇也并未表現出不滿或者抗拒的心思來。她是個理智的人,就算偶爾激動狂躁,待冷靜下來也能認真聽一聽別人的意見。

“主子,這天底下的男人都想着讓自己的兒子來繼承家産,輪到皇室,你就是繼承皇位了。”紅杏道,“奴婢猜想,陛下興許是在這一點上誤導了主子,但那也是情有可原的啊。”

尋常人家但凡是有兒子的,都是讓兒子繼承家産,若只有女兒,也會招個上門女婿來繼承。儲君之位,藺郇是打定了主意要讓自己親生兒子來繼承的。

姚玉去并非不通情達理之人,相反,她很能理解人的私欲。

“可他不該騙我。”這是她難以容忍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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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緩緩地睜開眼,眉目清明,道:“若攤開後說清了,咱們之間便是你情我願。可現在算什麽?他将我算計進來,就是讓我名正言順地給他生個兒子,然後将玄寶一腳踹開嗎?”

紅杏自知講不過她,但她也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奴婢覺得陛下是真心喜歡玄寶的。”

“只是沒喜歡到拿他當作親生兒子的地步。”姚玉蘇一笑,聲音輕得像是飄在了空中。

紅杏微微嘆氣,辯無可辯。

——

玉寧宮有一片花田,是文妃帶着宮人們自己動手挖出來的,從開墾到插種,一切都是親力親為。

夏花盛開的時節已經過去,安靜的秋花又開始争相搖曳。文妃拎着水壺穿梭在花田中間,真有些花田美人的韻味了。

“主子人美,連伺候的花兒都這般美麗,奴婢看禦花園裏的名貴花種都不及咱們這花田裏的花兒開得好呢。”文妃的貼身宮女秋香跟在她身側,看她侍弄花草,真覺得主子美顏得不可方物。

文妃展演一笑,直起腰來,看着這一片色彩斑斓的花田,道:“那你是沒見過皇後娘娘,她才是真正的國色天香。”

“娘娘說錯了,奴婢可是見過的。”秋香笑着道,“皇後娘娘固然美豔,可這世上萬物都各有各的出彩,皇後是牡丹,娘娘是臘梅。牡丹雖姿色豔麗,但卻過分耀眼,臘梅就不同了,淩寒獨自開,枝頭俏麗,別有一番風韻。”

文妃斂下笑容,不冷不淡地道:“看來你也覺得本宮不得聖寵,只有孤芳自賞了。”

秋香臉色一白,匆忙下跪請罪:“娘娘恕罪,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旁人不知道皇後在陛下心中的地位,難道本宮還不知嗎?”文妃微微擡起下巴,眯着眼迎着淺淡的陽光,任由秋風在臉上吹拂,“這麽多年,他終于得償所願了,真好。”

秋香跪在泥地上,埋着頭道:“可陛下若真是那麽在乎皇後娘娘,那他為何要在新婚之夜奪門而去呢?”

這宮裏,一牆一瓦一草一木都是活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文妃輕笑:“人都是有私欲的,為己籌謀,再正常不過了。”

“娘娘苦守陛下這麽多年,也應該為自己籌謀了。”秋香仰頭看她,她知道自己主子的能力,她絕非就止步于妃位的命。

文妃瞥了她一眼,道:“起來吧,日後說話可小心些了。”

秋香松了一口氣,緩緩地站起來,誠懇認錯:“奴婢知錯了,多謝娘娘提點。”

文妃端起澆花的水壺,重新在花田裏穿梭了起來。

關于帝後之間的矛盾,恐怕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不過了。人無完人,蒼蠅就盯有縫的蛋,而她也總能找到那條縫。

——

皇後未能在第一時間召見嫔妃,旁人未必能向文妃這樣淡定澆花。

“許妃姐姐,你說皇後是不是給咱們的下馬威啊?”憐嫔坐在許妃的宮裏,憂心忡忡地說道。

許妃坐在上首,慢條斯理地剝着瓜子,瞥她:“你這麽擔心做什麽?難道她還能第一個對付你不成?”

憐嫔尴尬一笑:“看姐姐說得,我對皇後娘娘絲毫威脅都沒有,她怎麽會對付我啊……”

“呵,還算你知道自個兒的份量。”許妃輕笑道。

憐嫔進宮也有大半年了,雖不比之前那般無知,但仍然對上位者有些不自然的忌憚。就拿皇後舉例吧,她只要一聽她的故事,她便能打一個哆嗦。

“我現在一想到皇後竟然能私自處死孝哀帝最愛的妃子,我這心裏就害怕啊。”

許妃停在剝瓜子的手,坐直了身子。說到底,誰能不怕?也不都是她姚玉蘇啊,殺人都不眨眼睛的。

“別說些瘆人的,你我規規矩矩的,她哪裏能對咱們出手。”許妃撇嘴。

“可我就是害怕……”憐嫔抱着胳膊,腦袋裏全是話本子裏的場景,什麽珍妃的血流了一地啊,她的眼睛瞪得直直的,到死也不能閉上啊……

許妃被她帶得心緒不寧了起來,揮揮手:“走走走,讓你來聊天的你就說些這個,煩不煩人。”

憐嫔不好意思地一笑,她是個膽小兒的,知道皇後沒有空召見她們,她竟然還松了一口氣。

主仆倆被趕了出來,憐嫔的宮女小雅扶着她往自己宮裏走去,道:“娘娘,皇後真有那麽吓人嗎?”

憐嫔挺直了背,單手捶了捶肩窩,道:“吓不吓人倒是另說,反正讓許妃知道我不敢對皇後做什麽就對了。”

“娘娘這是何意?”

憐嫔撇嘴:“許妃為何一個勁兒地拉攏我?我父親官位不顯,我又不是什麽國色天香,她與我搞好關系還不是想我當她的馬前卒,我又不傻。”

小雅恍然大悟:“怪不得娘娘在許妃面前表現得那般膽小……奴婢就說嘛,娘娘可是敢夜裏看鬼故事的人,怎麽會被輕易吓到。”

“噓。”憐嫔豎起手指示意她噤聲。

主仆倆偷偷摸摸地相視一笑,快步趕回自己的宮裏去。

——

藺郇今日發落了兩位大臣,一個是禮部侍郎,一個是殿前副都指揮使,後者還是和親王的舅子,可陛下還是一口氣摘了他的官帽将他發落成白身。

“太不像話了,當值的晚上居然去喝酒?這還有沒有将朕放在眼裏!”下了朝回了書房,藺郇還在為此事生氣。

周麒麟跟在他身後,道:“夜裏瞌睡多,喝一兩杯也實屬正常,只是沒想到他居然喝醉了,還錯過了今早的值日。”

藺郇冷笑着坐在寬椅上,道:“這些人,仗着朝中有人庇佑便無法無天,朕這才不過是将他罷免了官職,下一次若再發生類似的情況朕一定摘了他的腦袋!”

雷霆之怒,誰人也不敢輕易湊上前去。

周麒麟琢磨着事情不應該是這樣啊,昨日陛下大婚,宮裏有人喝一兩杯喜酒也很正常,可為何陛下會生氣到這種地步呢?他知道陛下是對軍紀要求十分嚴格的人,但這樣的時候總該寬宥一二吧。

瞧着這勁頭,活像是吃了什麽大補藥,火氣大得無處發洩。

“你那是什麽眼神兒。”

瞧,這又看不慣他了。

周麒麟無奈地道:“陛下夙願已償,怎麽看着倒比往日還要急躁啊。”其實他想說的是暴躁,但最終沒敢。

藺郇掀起眼皮瞅了他一眼,什麽也沒說。

說什麽?難道向自己的臣子吐露他擺平不了自己的皇後嗎?

“滾滾滾。”一腔火氣無人傾訴,他只得選擇自己一個人靜靜了。

周麒麟:“……”想當初,是誰信誓旦旦地說若他辦成了此事,将有大造化的?這就是自己該有的造化?

“陛下保重身體,莫要氣病了,臣這就告退。”走之前,他忍不住踩了一下某人的痛腳。

藺郇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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