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

血落眼眶彙為淚痕,匠人之力頃刻間點亮了五彩蓮花池的神靈。

金丹入殼,魔丸重生,雨落驟停,靈珠歸位。

等敖丙扶住嘔血的于老頭時,對方心口已然沒了跳動,就像初見時,老人枯槁的模樣其實已然落了死象,只是靠着一口氣撐到如今,卻再也沒法看到願望達成之時了。

“我去滅了妖怪,你去救那丫頭,我們……”

“我們陳塘關見。”

放下老人的遺體,敖丙拂過身上蓮葉,于是衣衫層層而出,他看了看哪吒眼眸中的火光,然後扭頭躍入水中。

雖然乾坤圈還束縛着哪吒的力量,但火尖槍熱浪濤天,層雲落雨都在熊熊烈火中被蒸幹,敖丙從水中探頭時,就看到天光乍晴,猶如哪吒那日所說之言一般。

可天災能擋,人禍卻當如何?

指尖翻弄,層冰凍了流水,敖丙立在冰上,一把将混在河中的水鬼揪了出來,被對方帶走的丫頭雖臉色青白,卻還剩了一口氣,敖丙用力按了下女娃的腹部,直到對方将水吐出,那挂在脖子上的小麒麟掉出來時,裂痕已然不可修複。

敖丙抱起女孩回到屋裏,于老頭本還睜着的眼睛,此時已經閉上。對方護了孩子一世,就連他親手做得玉雕,最後也成了救她性命的寶物,敖丙放下女孩,站在原地咧嘴一笑,滿目凄苦——他和哪吒終究還是沒法活成一般模樣。

那些肆意、嚣張都是不屬于他的。

“爺爺!爺爺!你看我啊爺爺!你看看囡囡,囡囡可以看見了,囡囡可以看見了爺爺,我可以和你學玉雕了,我可以學玉雕了啊爺爺。”

子欲養而親不待,這世間悲劇大抵如此,只是其他的每個人都可以恨敖光,而他不行,因為那是他父他師是愛他重他之人。

等敖丙轉身出門時,哪吒的烈火已然燒退了大雨和巨浪,敖丙抓了抓袖子,終是沒有如所言的回到陳塘關與哪吒相見。

——若我能阻擋得了父王,那我們也許可以有不用為敵的那一日。

龍王水淹陳塘關,鴸鳥現世天下亂。

次年開春,申公豹入朝成為國師,而自海底煉獄爬出的妖邪卻隐入人世無法追尋。

水退之後,哪吒在陳塘關的石門上等了七日,直到昆侖金仙領了天尊的命令而來,太乙才夥同師兄弟,将魔丸捆上帶回隐山修煉,力求在天下大亂之前,可以壓下魔丸自帶的戾氣,以正天下、匡扶朝綱。

臨走前,哪吒請殷夫人給他每年留一罐城西婆婆家裏的酸杏,對方年歲已高,早不像當年還會做那麽多出來售賣,山中歲月如催,他也不知何時可以再見二人,所以就權當留個想念吧。

“我生來如此,不管如何修煉,都是生不出道義佛心的。”

坐在雲端,與太乙一同回去時,哪吒托着臉,望着層雲下浪花滔滔的東海,敖丙現在會不會也正好仰頭看向了這裏?

“是啊,可成神有三劫,天、死、情劫缺一不可,你生來就帶有魔心善念,師尊這是想要渡你。”捏着手中的琉璃瓶,慈航道人對着哪吒笑了笑,雖然話未說盡,但已是不易。

無論是龍族,還是天道,都是歸為天庭掌握,哪吒現在雖有了蓮花金身,無魂無魄,無血無肉,百邪不侵,但卻還有一個事物沒有跳出。

“魔不需渡,我不需渡,我自可遠去,何須你們這般緊張作态。”

收回視線對着眼前的山脈冷冷一笑,哪吒盤着腿猛吸了一口氣,他知道這世間偏見、顧慮、想法很多,身為魔丸轉世,他就終身也不可能脫下這層包袱,可敖丙,敖丙為什麽也要……

哪吒不明白,但是他不信命,任何魑魅魍魉在他面前,都是可以戰勝的宵小,現今他來了隐山,只因廣成子說他從隐山出關時,就可以跳出陰陽輪回,再不受其約束。

哪吒信了,所以在山門合上時,他沒有聽到慈航的低語。

“哪吒雖從天劫裏留得魂魄,從死劫中回魂複生,但情劫卻不是他一人看破就可以走過的。”

太乙當然也知道這點,只可惜哪吒還未發現,自己和那靈珠子,已經心意相連。世上最可怕之事大概就是兩人都為對方着想,卻都沒能走脫這天命劫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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