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六

天光從頂而落，敖丙睜眼醒來時，龍宮內已經火紅一片。

他翻身爬起，胸腔內的疼痛一寸寸的焚燒開了皮肉，他喘了口氣，然後不顧十指上的傷口，将那不斷上浮的封魔臺再次壓回原地。

“龍王大人，這已經不行了啊！”

神針被取、龍柱傾塌，十方地獄百萬妖魔都在那地脈深處竊喜狂呼，雖然敖丙以層冰凍住了熔岩，可憑他一人之力卻根本撐不了多久。

“不行也得行。”

盤起腿在封魔臺上坐定，敖丙喘了一口氣，接着開始止不住的咳嗽。

“這信使上天求助，等天帝派人下來，封魔臺肯定早就毀了，大人何苦為它殒命呢。”

沒了龍柱，雖然龍族想助敖丙，卻已經沒了辦法。

千斤鎖鏈、萬斤神鐵，可壓在這下面的，又何止這些。

“若真到了那個時候，你們自可以離開了。”

封神大戰末期，敖丙曾想過，若自己以身化道，能否成為這東海的神針，那時女妖嘲笑他是癡心妄想，以為這樣就可以還龍族自由。

後來敖光離去，為了不讓天帝降罪于龍族，敖丙将這計劃壓下，專心致志的做他的龍王，無心、無情、無愛，只等歲月流逝、萬物成空。

“那神鐵是物，這靈珠也是物，既然它可以鎮壓海底地脈，那我也當是可以的。”

抹着唇上鮮血，敖丙站起身仰頭看去，午時剛過，這東海之下已經沒了光亮，這般冷漠凄清，卻要讓龍族生生世世的守着，他不願、也不甘。

“今日敖丙在此，将各位的恩情和父王之命，都盡數還了。”

那日萬龍甲成，則是千斤巨物壓于身上，百年過後，敖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還想要些什麽。

現敖光已經轉世，哪吒也歸位天庭，大千世界三千繁華他居然已經沒有一個可以牽挂的人了。

——欠你的命我還了。

——欠你的情我給了。

——現在該做個了結了。

雙手結印按在胸前，敖丙閉上眼，忍着那三魂七魄在體內沖撞之痛，他本以為将靈珠還給哪吒就可以結束他們之前的糾纏，結果卻是一段劫數，永無止境。

“龍王大人！使不得啊！”

守在封魔臺外的龜丞相簡直要被敖丙的舉動吓到痛哭，如果對方真的以身殉道化為鎮海神器，那可是不入輪回、不下塵世的絕境了啊！

“大人！”

“龍王大人！”

盤桓在封魔臺上的龍族都被敖丙的死志震懾當場，可是大陣已開，天光乍起，一道冰白的光柱從敖丙腳下展開時，整個東海內外都在強光下被照得透亮。

千年以來，這大概是東海海底，最明亮的一次，就好像海上的日光已經照入這裏一般。

敖丙能感到體內的靈力正在不斷流入封魔臺，他擡手看了看指尖，上面的傷口已經化為星辰，斑斑點點的飄搖而上，他眨着眼突然有些想笑。

——我竟在東海下了一場大雪嗎？

“此去之後，再無歸期，各位族叔兄長可請北海龍王相助，上天庭告知天帝，我敖丙遵守了諾言，也請天帝陛下不要毀約的好。”

他答應對方永生永世不出東海、不涉塵緣，現在他化作這封魔臺的定海神器，世間再無靈珠子，他和哪吒也……

“大人！”

敖丙聲聲清脆，字透肺腑，被阻擋在陣外的龍族只覺得眼前一片赤紅，接着冰白。

而那被熔岩燒到通紅的封魔臺上此時卻開出了一朵雪白蓮花。

被鎮壓在熔岩之下的妖魔沒想到敖丙會做出這般決絕的選擇，在大陣完成前，紛紛撞柱而出，想要逃出升天。

可靈珠為天，陰極生陽則化兩儀，等敖丙閉上眼随着下沉的冰蓮寸寸下落時，那從東海沖天而起的光柱已經直達天庭。

龜丞相跪在陣外哭着磕頭，他望天地有情，可以給敖丙一個結果，可以給龍族一個解脫，不管如何，他都不該落得如此下場。

“龍王大人啊——————”

龍鳴而悲戚，泣血而出，在紛雜之中，一聲嘶吼生生撞上了天柱，接着地動山搖、海水倒灌。

“敖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