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依賴
看到搶救燈滅了，病人家屬一窩蜂的湧了過來，葉岚忙招呼保安攔住她們。
“我可以理解你們的心情，但請你們先不要過于激動，等大夫出來說明情況！”
葉岚話音剛落，手術室的門便打開了，白茵走在最前，身後跟着幾名醫護人員，每個人臉上都帶着沉重的神色。
“對不起，我們盡力了。”白茵走到家屬面前，彎了彎身子，沖着他們深深的鞠了一躬。
“壞了。”葉岚小聲嘀咕了一句，立馬一副警戒的神色。
“什麽叫盡力了？你什麽意思？我女兒到底怎麽了？”孩子的父親突然抓住白茵的衣領，正要喝問她，下一秒就被一只有力的手鉗住了手腕，不得已松開了手。
池桑也松開手，把白茵往身後推了推。
“送的太晚了，我抱着她上樓的時候，就已經沒有心跳了，林大夫堅持要治，她是真的盡力了。”解釋了一句。
“對不起。”白茵又低低的道了一聲，神情非常落寞，似乎對沒能從死神手中搶回這個孩子，而感到十分的自責。
“你胡說什麽啊！我女兒才六歲，她的人生還沒有開始，怎麽可能，怎麽可以就這樣走了呢？”
“你們到底有沒有盡力？你還我女兒，還我女兒！！！”
家屬一時難以接受孩子突然離去的消息，悲憤不已，甚至将從手術室裏出來的醫護人員當做發洩的對象，白茵更是首當其沖。
池桑張開手臂，擋在衆人身前，任憑家屬們捶打奚落，巋然不動。
白茵看着她擋在自己身前的挺拔背影，一絲苦澀泛上心頭，擡手輕輕的拽着她的衣服。
池桑側了側頭，餘光瞟見了白茵的手，只抓着自己衣服的一角，是那樣的小心翼翼。
池桑放下張開的手臂，轉過身子，白茵雙目泛紅，眉宇之間透着一絲無助，池桑知道她心裏有多難過，她能感受到她的悲傷，能體會到她的心境。
她知道當你眼睜睜的看着一條鮮活的人命就此消失，而你明明有機會去挽救她，去改變這一切！
她知道那種落差感，那種遺憾惋惜痛恨不甘！尤其是像白茵這種，責任感使命感很強的人。
這一刻，池桑後悔了，剛才在樓梯上，在明知道這個女孩已經停止了心跳沒有了生命跡象的時候，她就應該直接告訴家屬這個噩耗。就算白茵會埋怨自己，也好過現在讓她去承受這一切。
至少自己比她經歷的多，承受能力更強一些。
池桑深吸一口氣，擡起右手，輕輕貼在了白茵耳邊，覆上了她的耳朵，不讓那些不堪入耳的話語傳到她的耳朵裏。
而後上前半步，小心翼翼摟住白茵的腰身，為她送去自己所能給予的一丁點安慰。
白茵低下頭，埋在她的肩頭，雙手不自覺的摟住她的腰，感受着這個，在自己遇到危險，在自己難過無助的時候，像個超級英雄一樣，從天而降，保護自己，陪伴自己，安慰自己的，切切實實的她。
葉岚等幾名保安在初時的呆愣後，迅速上前攔下情緒激動的家屬，葉岚頻頻回頭看着擁抱着的兩人，什麽情況……
白茵身後的一衆醫護人員也一臉懵比，平時可是號稱女強人的林大夫，竟然會抱着一個小保安哭鼻子！這也太……
而且這個小保安……到底是什麽來歷？？
不多時，白茵調整好了狀态，不舍的從池桑的懷抱中脫離出來，池桑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已經平複下來了，便也轉身走到葉岚身後，跟着老大行事。
這裏的騷動很快引來了院方領導的重視，連院長都跑來了解情況了。
在院長的安撫下，病人家屬的情緒也逐漸平複了下來，院長随即帶着衆人前往會議室，看着白茵跟着一大票人進了會議室，池桑這才跟着葉岚一起離開。
“我說你……”葉岚頻頻扭頭看向池桑，不住的打量着她，好像發現了什麽寶貝一樣，滿眼驚異。
池桑還在回味着剛才與白茵短暫的相擁，完全沒有注意到葉岚在與自己說話。
“哎，小桑？”葉岚拍了拍她。
“嗯？怎麽了？”池桑目光一凝，頓時警惕的看向四周，下意識的進入了戰備狀态。
連葉岚也被她的反應吓了一跳，“怎麽了你，在想什麽？”看着突然緊張起來的池桑，葉岚眯縫着眼睛又仔細打量了她一下。
“你以前到底是幹什麽的？反應怎麽練的這麽快？”對于她飛身從車輪底下救人的那一幕，葉岚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她遠遠的瞧見的時候，還以為要撞上了，正替林大夫捏了把汗呢，完全沒想到池桑會突然出現，實在讓人驚訝。
“我……”池桑張了張嘴，沒有應聲，避開了這個話題。
“行了，我不問了，你要不要去處理一下傷口啊？”葉岚又道。
“不用，小事。”
“行吧。那要不這樣，你今天早點走，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你看第一天來上班，就讓你碰見這種事。”
“沒事。”池桑搖搖頭，她真慶幸她今天來了，否則後果真是不敢想象。
回到保安亭，保安小李像看怪物一樣看着池桑，“你……你……”幾次張了張口，欲言又止，似乎有一肚子的話想要詢問。
池桑瞧見了，也沒應聲，“等下我來換班。”
“沒事，你好好歇着就行了。”小李立馬恭恭敬敬的說着，好像被池桑剛才的舉動吓着了。
“嗯。”池桑坐在保安亭裏躺椅上，長出了一口氣。
剛才白茵小心翼翼的拽着她衣角的模樣頻頻浮現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自己在她身邊，她還可以抱着自己尋求一點小小的安慰，可自己不在的時候，她遇到這些事，都是怎麽扛過去的呢？
越想，池桑心裏越煩躁，也不想再在這個狹小的屋子裏待下去。
起身的時候，左腿傳來一陣刺痛，池桑用手按壓了一下，好在沒什麽大事。而後又檢查了一下自己，除了膝蓋撞傷了，手上擦破了點皮，并沒有受到什麽太大的傷害，随即放下心來。
剛要推門出去，電話響了，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是季棠打來的。
“班長。”
“哎，小桑，上班呢？感覺怎麽樣？習慣不習慣？晚上來班長這，班長給你擺一桌，慶祝你找到了工作呀？”
聽着班長關切的話語，池桑心裏一暖，“班長，我晚上可能要值班，您別惦記我了，我挺好的。”
“哦，這樣啊……”
“問問她見着她的小女友了嗎？跟她表白了嗎？”電話那頭傳來了金珏的聲音。
池桑無奈的嘆了口氣，“見到了，但只是匆匆見了一面，沒說上兩句話。”
“你這不行呀，要加快進度呀，咱還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诶，什麽時候把小女友帶來給咱們見見呀！”
“行了行了，你快給我一邊去吧。”季棠打斷了金珏的話，搶回了電話。
“行了小桑，那你忙吧，我就不打擾你了，有事給我來電話，班長随叫随到。”
“好，謝謝班長。”
挂掉電話，池桑還不等出門，就見保安亭的門被人推開一條小縫，小李從外面探了個頭進來，“姐，你以前是當兵的嗎？”小姑娘眨巴着眼睛，好奇道。
“這個問題以後不要再問了。”池桑沉聲道。
“哦。”小李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撅了撅嘴，随即又道了一句，“姐，你身手真棒！”
“嗯。”
池桑走到亭外，瞧見維修師傅在修理被撞斷的護欄，而廣場上，剛才那輛轎車還停在那裏，地上還有緊急剎車留下的兩道車轍。
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進行着，可一條鮮活的生命卻已經就此隕落了。
不知在外科樓前徘徊了多久，女孩的家屬在院長以及多名醫護人員的陪同下，一臉沉痛的走了出來。
池桑一眼便在人群中看見了白茵的身影，除了臉色不太好，稍顯疲憊，心情似乎平複了許多。
醫護人員們集體沖着家屬鞠躬致哀，目送着家屬開車離開。
“回去繼續工作吧。”院長擺擺手，沖衆人道。
而後走到白茵身邊，輕輕拍了拍她，“別太放在心上，還有更多的人等着你去救治呢，盡快走出來。”
“嗯，我知道。”
“要不要給你放兩天假？”
“不用了院長，我自己會調整好的。”白茵擡頭挺胸，沖盛雲秋微微一笑。
“行，去忙吧。”
“嗯。”
白茵轉身往回走的時候，側了側頭，往旁邊瞟了一眼，瞧見正在默默注視着自己的池桑，眸中閃過一絲驚訝，與池桑對視片刻，沖她微微點了點頭。
池桑也點頭回應着。
往樓上走的時候，白茵自我反省了一下，今天的失态，并不止是因為沒能救回那個孩子，也是因為看到了池桑，看到了她，就想依靠着她，像是不會思考，不會獨立一樣，這樣的狀态太糟糕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又會悄然離去，不能這麽依賴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