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心癢難耐

晚餐時間。

這是兩家人第二次坐在一起吃飯, 但氣氛出乎意料的融洽。

第一次是為了商議兩孩子的婚事,那會兒熊厚和陳淑君久久沒從初墨懷孕這個消息裏回過神,心思都不在吃飯上,只顧着談婚事和孩子的事情了。

所以說起來,這算是第一次沒什麽顧慮的坐在一起吃飯。

兩家父母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

“小墨她性格倔的很,還有點馬大哈, 給你們添麻煩了……”

“哪來的話,阿臻才是呢, 進個廚房能把廚房炸了的, 好在有小墨……”

“懶起來只顧着睡了……”

“我家的不也是……”

父母都有一種特異本領,損起自家孩子眼睛都不眨一下。兩方媽媽開始說起滔滔不絕地自家娃的缺點, 還頻頻交流心得。

初墨聽着她們的對話, 她和秦臻哪兒懶了, 早九晚六呢,但想反駁但又不能反駁, 只能暗暗扒飯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心念千萬不要叫她就好……

但, 越不想要什麽, 就會來什麽。

“小墨!”正當初墨的神思飄到不知道哪兒的時候,陳淑君喚她,“初墨!”

“诶!”

初墨一下子擡頭,正好對上對面秦臻幽深漆黑的目光, 似在打探。

她忙挪了視線, 笑了笑, 讪讪問:“媽,怎麽了?”

“剛剛我們在說想去旅游了,問你有什麽地方推薦。”熊厚插了話,面色慈愛,補了句解釋,“這些年我和你媽都沒有停過,既然你成家了,那我們就放心了,想去旅游休息一陣子。”

初墨微愣:“這麽突然?”

秦母笑着道:“出去走走也好,我找個人規劃路線給你們,定讓你們玩得高高興興的!”

陳淑君凝眉,幾分猶豫:“诶,就有點擔心他們,我們這一走就好幾個月的。”

她話中的他們,指的正是初墨和秦臻。

“媽,我會照顧好小墨的,您不用擔心,放心和爸去玩吧。”

“我和小墨感情很好。”

第二句話,秦臻是對着初墨說的,黑眸似乎瞥向她,等着她的回應。

“……”初墨靜默,好半晌擠了聲,“嗯,你們放心。”

陳淑君聽見兩人的話,眸底飛快掠過欣慰,似是松了一口氣,但又很快把這份情緒掩飾好。

也并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停留多久,很快又扯到別的話題上了。

初墨正好看到了陳淑君的神情變化,總覺得有些奇怪,但乍一指又指不出來,是哪裏覺得奇怪。

直到晚飯之後送二老離開,她才想到了。

陳淑君居然沒有嫌棄她。

放在平時,只要她有一點點做得不對的地方,陳淑君早就開始數落她,而且是不顧場合的。今天泡茶的時候,她手滑差點打破杯子,陳淑君只是瞟了她一眼,并沒有說什麽。

啧,自己是個抖M吧,這都能不習慣。

初墨搖了搖頭,看向二老,輕聲道:“回去的時候小心一點。”

熊厚也點了點頭,“你也注意點,有什麽事情就給爸爸爸爸打電話。”

“好。”初墨垂頭看向地上,很輕很輕地應了聲。

“你啊,為人母了,脾氣也該收收了,別倔得十頭牛都拉不回來,有什麽事情多和小秦商量。”額頭被手指輕輕點了一下,她聽到陳淑君刻意壓着卻依舊很急躁的聲音,“現在我沒本事罵你了,開心吧。”

沒想到陳淑君會這麽直接,初墨不自在,搖頭。

“媽,您這話說到哪兒去呢。”

“說到你心裏去最好。”陳淑君挑眉,“我知道你一直覺得我煩人的很,逼着你做些不喜歡做的事情,還老是用這是為你好來壓你……算了,還是不說了。”

她頓了頓,語重心長道:“你照顧好自己就好。”

初墨凝眉,嗯了聲。

陳淑君沒在說什麽,穿好鞋離開了。

看着驟然關上的大門,初墨心裏湧動着奇異的情緒。

莫名酸澀。

晚上,秦臻和初墨是在祖宅歇下的。

本來還以為和之前一樣,會和秦臻分房睡,結果在房間裏見到專心致志看電腦的秦臻,初墨才明白自己想太多了。

再細細回想,飯後秦母拍了拍她的手,語重心長地說了通年輕人血氣方剛,團子也滿三個月了,但也要克制一點。

看着卧室裏只有一張床——

初墨扶額,原來秦母是這個意思啊。

只是不知道秦臻是怎麽想的了,她看向坐在沙發凳上的男人,想了想,還是沒說話。

秦臻帶着副金絲邊框的眼鏡,唇線冷淡,骨節分明的手指擱在電腦上,穿着身米白色的睡衣,整個人看上去清冷寡淡,生人勿進。

他擡頭觑了她一眼,“洗完澡了?”

初墨松了下還沒完全幹透的頭發,在床邊坐下,眉間微攏:“嗯,你還在忙?”

“公司還有點事沒有處理完,等會兒就好。”秦臻推了推眼鏡,看向背對着他的小女人,淡淡問,“你心情不好?”

雖然用的是疑問句,但卻是肯定的語氣。

“算不上,只是覺得很奇怪。”初墨搖搖頭,順手拿起毛巾擦着頭發。

“什麽很奇怪?”秦臻頗為探究。

身後的視線熾熱,初墨的耳後根溫度上升了,她繼續搖頭,“沒……可能是聽到爸媽說要旅游,覺得奇怪吧。”

這小女人沒有說真話。

秦臻敲字的動作停了幾秒,緊接着又變得很有節奏,“五分鐘後,我結束工作。”

言外之意,五分鐘之後他要聽到真話。

“……”

初墨靜默了一下,忿忿轉頭瞥了某人一眼,“祝你五分鐘做不完工作。”

秦臻沒有理她。

五分鐘後,秦臻慢悠悠關電腦,看着已經窩在床上卷成一團的小女人,“做不完也沒關系。”

“那就讓他們加班,我要下班了。”

“……”有這麽壓榨屬下的麽。

秦臻起身把開關關掉,房間驟然陷入一片漆黑,床上那一團似乎掙紮了一下,又迅速定住,不動了。

“初墨。”

呼吸聲十分平緩。

“熊初墨。”

呼吸聲依舊平緩。

“老婆。”

呼吸聲節奏亂了。

“我睡着了。”初墨茫茫瞪大眼,低聲說。

“睡着還能說話?”

初墨撇撇嘴,隐隐感覺另一側的床榻微微往下陷,她把被子往那邊挪了點,那邊的人卻沒了動靜。

半晌,沉緩清晰的男聲響起:“你可以說為什麽心情不好了。”

伸手不見五指,其他感官就變得格外的敏銳。

男聲低而磁,像是早就知道了一切,蘊着讓人不能說謊的力量在那兒。

初墨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阖着眼:“真沒心情不好,就是困。”

“你困了早就睡了,何必等到現在還沒睡。”

“……”

行吧。

初墨忿忿哼了聲,好半晌,安安靜靜開了口:“我媽是個比較專/制的人,她希望我能按着她設想的方向成長,小的時候費了很多錢去培養我,畫畫跳舞樂器什麽的,我都學了哦。以前我一直都是別人家的孩子呢。”

在小鎮裏,是人人誇的對象。

“然後呢?”秦臻聲音微啞,這好像是第一次,初墨主動提起她家裏的事情。

“我很争氣的,學什麽都學的很快,但是我媽一直都不滿意,說還是太慢了。”頓了頓,初墨輕笑了聲,“後來,我媽把她所有能用的人脈都用了,把我送進東華裏,他們都說我媽是想讓我在裏面釣個金龜婿,人人都這麽說。”

小鎮裏的言論變了,人人誇的對象成了人人中傷的對象,流言蜚語傷人,無情地指向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

身後那人很安靜,初墨不知道他還有沒有在聽,只是淡淡敘述着,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

“我在東華挺難過的,明明想着要低調,卻一直低調不起來,被欺負得,唔,有點慘。”初墨的聲音更悶了,“後來我就背着爸媽考了另外的高中,全額獎學金,就轉學了。我媽超級生氣的,說我難道就不明白麽,我放棄的是多麽好的機會,我反駁是釣凱子的機會麽,我媽扇了我一巴掌,成年後,看着那些所謂相親,我和她的關系更差了,我甚至懷疑,我是不是撿來的——”

她揉了揉鼻子,有點酸:“可能我太糟糕了,才會覺得委屈。”

黑暗裏,沉默許久的那人從身後連着被子緩緩抱住她,沉聲否認,“胡說,委屈乃人之常情。”

男人的體溫透過薄被傳過來,初墨攥着被子邊緣,眨了眨眼,還有些沒說出來的話咽了回去。

空氣裏很安靜,秦臻環着她的腰,抱緊。

“你一點都不糟糕,你很好,明白嗎?”

身後胸腔微震,初墨沒動。

“要說糟糕,我比你糟糕得多。”秦臻聲音微啞。

初墨一愣,沒反應過來秦臻話裏的意思。

“當初我如果早點知道你,為你擋去那些不好,你就不會轉學了。”男人的聲音很淡,透着理所當然,“有人心疼就會委屈,可別憋着才是。”

“嘁,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又沒有後悔藥,你怎麽說都成。”初墨故作輕快道。

“那你脖子的玉,是媽給你的嗎?”

話題岔得太快,初墨半晌才明白秦臻說的是脖子那塊,“好像說是寺廟求的,自打我有記憶就一直帶着了。”

“那塊玉,成色挺好的。”秦臻若有所指。

“那也不給你,我自小就帶着的了。”初墨捂着脖子,半是玩笑半是認真,輕快道,“除非秦總出個價吧,我滿意了,就給你。”

“初墨。”男人喚她名字,沉默片刻後,語速很緩,“心情好點了嗎?”

初墨也沉默,斂住笑,過了一會兒,輕聲說:“還行。”

“抱抱你,會更好點嗎?”身後男人遲疑着問,“我聽說女生都喜歡抱抱。”

“噗。”初墨忍俊不禁。

她回身,主動抱住了秦臻。

“已經好很多啦,很久沒有提起這些事,情緒沒有控制好。”初墨阖着眼,聲音更輕了,“謝謝你。”

“有什麽好謝謝的,傻瓜。”秦臻低笑。

腦袋擱在了他的手臂上,像是安撫讨好一般,初墨擡頭在他喉結處印下了一個吻。

很輕很輕。

秦臻脊背一僵,軟香在懷,身下不受控制的變熱。

猛然起身。

迅速離了床。

第二天清晨。

初墨醒來,蹑手蹑腳下床,腳丫子差點踢到秦臻的臉上,忙縮回去,倒吸一口氣。

男人睡得并不安穩,好看的眉微皺着,長睫如同兩把沉濃的小扇子,靜靜覆在下眼睑上,被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踹到一側,沒蓋在身上,手臂環着。

初墨小心翼翼撿起被子,替他蓋上。

心裏默默翻了個白眼,能塞的下四個人的床不願意睡,偏偏要打地鋪——

這下好,冷到了吧。

記憶慢慢回籠,到了昨天夜裏。

秦臻猛然起身,随後沖出了卧室。

初墨一臉懵逼,正想着要不要追出去看一下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剛到門口,就和秦臻撞上了。

秦臻沉着臉,手上抱着一床被子走了進來,然後蹲身開始打地鋪。

“你幹什麽?”

“今天我睡這兒了。”他指了指地鋪。

“…………”

随後初墨看着他鑽進了地鋪,道了聲晚安。

傻不拉幾的。

斂住思緒,初墨輕輕嘆了聲,手上的動作放得更輕,生怕吵醒了秦臻。

指尖無意識勾了勾男人柔軟的發絲,男人皺了皺眉,不耐煩地轉過頭去。

噗。

有點可愛。

蓋好被子之後,初墨去洗漱,吃早餐吃了一半,看了眼鐘表,就快到要去做産檢的時間了,猶豫着要不要叫秦臻起床。

拿着半塊方包上樓了。

正巧撞上秦母,笑盈盈道:“小墨,怎麽就你一個,阿臻呢?”

“他還沒睡醒呢。”初墨回答。

秦母“哎”了聲,嘀咕了句今天還要去醫院産檢呢,怎麽能睡那麽晚呢,在初墨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旋門進去——

“阿臻?”秦母高了八度,“你怎麽睡這裏?”

初墨捂臉,不忍直視此時的場景。

秦母何等人物,很快的就明白了事情前後,看着自家兒子痛心疾首地搖了搖頭:“阿臻啊,你啊,家裏這麽多房間不睡,偏偏睡地板。”

初墨頻頻點頭,表示秦母的話說得非常有道理。

“媽……”秦臻扶額,腦子還有些混沌。

“還有,都要去産檢了,你還沒起床,我看小墨在門口徘徊着,想叫你又不敢叫的樣子,你說——你以前是不是起床因為起床氣兇過小墨?”秦母振振有詞。

初墨站在秦母身後,看着秦臻的樣子,憋笑憋得難受。

冷不丁的,方包被人拿走塞進嘴裏,秦臻低晲着她,低啞的聲音裏染了點兒惱。

“不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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