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警局裏，十幾個人分成兩排，在角落裏乖乖抱頭蹲着。

即便秦歡的爸爸就是警察隊伍裏的一員，他也沒有特權。他和蕭默還有季垚蹲在一起。

“剛才怎麽突然就打起來了？”秦歡問蕭默，他剛剛就想問了。

聞言，蕭默僅僅是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秦歡沒等到答案，無奈又好笑，這才記起來新同桌的人設，覺得自己像個白癡。

他把腦袋轉了回去。

打了一架，蕭默已經是傷上加傷了，這會兒左手明顯無力地垂着，手腕處腫的老高。

很明顯是骨折了。

可蕭默似乎不覺得疼一樣，表情從頭到尾都沒變過，進了警察局，也還是面無表情的。

秦歡看着真忍不住想問他——你是不是面部神經壞死了？

不過他就是想想，并沒有真去問。

畢竟剛才已經被無視了一回，他才不再繼續往上湊呢。

作為報警人，秦歡很快被叫去問話。

詢問他的是另一名警察，“你來說說吧，這件事是怎麽回事？雙方怎麽打起來的？”

問話的警察其實也認識秦歡，因此就直接讓他坐下，還找了一次性紙杯給他倒了杯水。

秦歡說：“我是跟着蕭默過去的，就是跟我同校的那個，具體事情我不太清楚，但那些人想敲詐蕭默是真的，我手機錄了音。”

他躲在一旁的時候，也有順便錄音，這會兒就直接把錄音播了出來。

盡管蕭默和季垚的話不是聽得特別清楚，可刺青青年他們的話，卻一字不落全錄了下來。

錄音完全能夠作為證據。

秦歡之後，其他人也都被一一叫過去問話。

事情的主要矛盾，其實是幾名技校的學生和季垚有恩怨，季垚和他朋友曾經和這幾個人打過架，當時輸給了季垚他們，所以這次看見季垚一個人，就準備報之前的仇。

至于勒索和敲詐的事，是幾名不良青年的主意。

沒過多久，事件被定了性。

五名不良青年拘留五天，再交3000罰款，至于那些技校的學生，因為都還是未成年，就只需要監護人來交罰款，再一人寫一份檢讨就行。

蕭默和秦歡也同樣需要寫檢讨。

秦歡瞅了眼旁邊的新同桌，看見他只有右手能動，寫字非常不方便，紙張會跑。就是這樣，他也一聲不吭，并且試圖擡起骨折的左手來固定。

“……”

忍不住嘆了一聲，秦歡是真看不下去了，他站了起來，去給蕭默找了個水杯過來，幫他壓住紙張的一角，然後說道：“一個人真的做不來所有的事，人是群居的動物，是需要夥伴的。”

蕭默筆尖停頓了一下，但依舊沒有說話。

秦歡盯着蕭默看了會兒，抿了下唇，覺得自己又瞎操心了，他重新把臉轉回去，低頭寫檢讨，但他非常的郁悶，于是就把氣發洩在了筆鋒上，每個字都寫的很用力。

一不小心，紙張被劃破了。

秦歡：“……”

抓了抓頭，秦歡低聲罵了句，“操。”

—

寫完檢讨，按道理還要等監護人來接才能走，但蕭默的左手骨折了，不能一直耽誤着不給治療，于是秦爸爸就讓秦歡先帶他去醫院。

原本是想讓季垚跟着去的，畢竟兩人是兄弟，季垚也算是有傷，雖然都是皮外傷，但上點藥包紮一下也是需要的。

可季垚态度不行，他直接就拒絕了。

所以他還是要留在警局裏等監護人。

夜裏沒有白天溫度那麽高，還有風吹來，不至于熱的人難受。

秦歡和蕭默一前一後地走。

很沉默。

沒有人說話。

所幸醫院離得不算遠，不至于這麽尴尬很久。

十五分鐘後，兩人到了醫院。

挂了急診，又帶着蕭默去找醫生，在診室外排隊的時候，秦歡開了口，“要喝水嗎？”

蕭默擡眸看他。

秦歡又說：“我渴了，現在要去買水喝，你要嗎？”

說完，他等了蕭默幾秒。

本來以為蕭默一定又不會回答自己，沒想到這回蕭默回答了，不過牛頭不對馬嘴，“我請你。”

秦歡反應的很快，他看着蕭默，“謝禮嗎？”

蕭默遲疑了一會兒，才說：“嗯。”

“也行。”秦歡沒有客氣，他說着，就站起來，下電梯去買水了。

雖然蕭默沒有說要不要水，但秦歡還是幫他買了，買了一盒牛奶。

将牛奶遞給蕭默，秦歡說：“給你，正好補補鈣，骨頭能快點好。”

蕭默的目光落在牛奶上，好半天，才接過來。

秦歡喝了口水，見蕭默并沒有去碰牛奶，就問：“怎麽，你不喝嗎？”

蕭默拿着牛奶，聲音有點輕，“我乳糖不耐。”

秦歡聽了，說：“那就別喝，我給你重買，礦泉水，可以了吧？”

蕭默卻搖了搖頭，“不用。”

“哦。”秦歡沒再說話，他喝完水，又翻出一根不二家棒棒糖，拆開包裝吃了起來。

又等了會兒，終于輪到蕭默了。

醫生給蕭默檢查了一下，就給他開了張單，讓他先去拍片。

拍片在負一樓，于是兩人又坐電梯下去。

等蕭默拍完出來，見秦歡都無聊的打哈欠了，就說：“你可以先回去，我自己可以。”

“你為什麽總說自己一個人能行？好吧，就是你真的能行，”秦歡拍了拍臉，轉臉看着蕭默，“可在醫院的話，身邊有個人陪着，總比一個人來的舒服吧。”

蕭默垂下眼簾，遮住了眸底閃過的情緒，沒有回應秦歡。

秦歡等了會兒，見新同桌又變成冷冷淡淡的樣子，搖搖頭，幹脆拿出手機，聯網開始打游戲。

等拿到片子的時候，已經是半個小時後了。

重新回到診室，醫生看了看片子，對蕭默說：“不是特別嚴重，我先幫你正位，有點疼，你忍着點。”

說完他又看向秦歡，“待會兒你幫忙按着他。”

秦歡：“……”

秦歡低頭看蕭默，半晌才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虛虛地抓着。

醫生說：“這樣不行，你最好抱着。”

秦歡：“……”

秦歡繼續看着蕭默，見他垂着頭，并沒有說話，遲疑了半晌，終于還是坐下來，伸手将蕭默抱進了懷裏。

他們的距離一下子縮的很近。

蕭默很白，皮膚很好，從秦歡的角度看，甚至能夠看見他臉上的絨毛，而且秦歡還發現，蕭默的睫毛很長，眨眼睛的時候撲扇撲扇，像是小扇子一樣，讓人禁不住想去摸一摸。

意識到自己想到什麽，秦歡連忙收回視線。

他看向醫生。

醫生也看着他。

幾秒鐘後，醫生朝他點了下頭。

對上醫生的眼神，秦歡的手猛地收緊，用力将蕭默按在自己懷裏，與此同時，醫生也動了手。

“咔嚓”一聲，很清脆。

蕭默的表情終于變了變，嘴唇直接發白了。

他抓着秦歡手臂的手也用上了力氣，在秦歡的手上留下了手指印。

醫生松開了手，對蕭默說：“接好了，等會兒幫你打石膏固定。我看你是打架了吧，年輕人要少點火氣，以後別打了，要是多骨折幾次，小心骨質疏松，那就很麻煩了。”

蕭默點了點頭。

他向秦歡道了謝，從秦歡懷裏退了出來。

秦歡也快速松開了手。

從醫院出來，蕭默的左手被吊了起來，臉上的傷也重新塗了藥，額頭的傷直接貼了一塊紗布。

看起來有點傻，而且更像那種愛打架愛惹事的問題學生了。

秦歡拿出手機看了下時間，發現已經九點多，老爸都快要下班了，于是就說：“就這樣吧，我先走了。”

話落就直接轉身。

“等等。”蕭默叫住了他。

秦歡有點詫異，這還是蕭默主動跟自己說話，他停下腳步，側身看他，“怎麽了？”

蕭默說：“錢。”

秦歡愣了愣，“錢？”

“水，我說了請你。”他說完話，就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張十塊錢遞給了秦歡。

“……”

秦歡沒想到蕭默還記得，并且當真了。

他本來想說不用，但對上蕭默認真的神情，猶豫了會兒，到底還是收了下來。

算了，收下就收下。

新同桌的謝禮呢。

—

蕭默回到家裏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

季垚早就被接了回來。

聽見開門聲，本來坐在客廳等待的女人立刻站了起來，快步走到門口。

蕭默開門進來，一眼就看到了女人。

他輕輕喊了一聲，“姑姑。”

蕭玥梅看着他，臉上滿是擔心，“手傷得很嚴重嗎？醫生說什麽，會有後遺症嗎？對了，你吃飯了嗎？我去給你熱一下吧。”

蕭默拉住她，“不用了，我吃過了。”

他低頭換鞋，又說：“醫生說不是很嚴重，不會有後遺症，等骨頭長好，就能拆石膏了。”

蕭玥梅松了口氣，“不嚴重就好。”

她轉身往廚房走去，又說：“雖然吃過飯了，但再喝點湯吧，我晚上正好炖了骨頭湯，我熱給你喝。”

蕭默應了聲，“好。”

回到房間把書包放下，蕭默又從書包裏把秦歡給他的牛奶拿了出來，放在書桌上，然後盯着牛奶看着，有些出了神，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是被外頭的吵架聲喚回神的。

皺起了眉，蕭默轉身走出房間。

他剛出房間，就看見季垚怒氣沖沖地從廚房出來。在看到蕭默的時候，他又狠狠瞪了蕭默一眼，接着回了房間。

房門被摔得震天響。

蕭默抿了抿唇，站在原地好半天，才朝廚房走去。

蕭玥梅背對着蕭默蹲在廚房裏，正在撿地上摔碎的碗，背影無奈又落寂。

蕭默擡腳走了進去。

“姑姑。”

聽見聲音，蕭玥梅連忙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嘴角重新勾起，轉頭看向蕭默，“小默你先別過來，會踩到碎渣的，去客廳等我吧，我很快就收拾幹淨了。”她的眼角有些紅，像是哭過。

蕭默沒有離開，而是蹲了下來，幫着一起收拾地上的碎渣。

蕭玥梅忽然說：“小默，今天的事姑姑代垚垚跟你說對不起，讓你也卷入這件事，還傷了手。”

蕭默搖了搖頭。

蕭玥梅又說：“垚垚他……只是一時沒辦法接受我跟他爸爸這件事，你別跟他生氣。”

蕭默将手裏的碎渣丢進垃圾桶，“您放心吧，我知道的。”

“那就好，那就好……”蕭玥梅又問，“你今天第一天去上學，怎麽樣？老師和同學還好相處嗎？”

蕭默點頭，“嗯。”

蕭玥梅欣慰地笑了笑，“那在新學校，小默要多交一些朋友啊。”

蕭默垂眸，很輕地答應，“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