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秦珊接過趙姐送給她的東西，心裏極愧疚又感激，自己對于她來說，明明是個只見過一次的陌生人，她卻一次又一次的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來幫助自己，秦珊牢牢的記住了這一時刻的心情。

“走，娘先帶你吃飯去，”秦珊抱起正在到處張望的江恒，向前走去。江恒乖巧的沒動，任秦珊怎麽做。

六零年正是公私合營的時候，飯店并不像後來完全收歸，不同種類的還是很多的，像那種市裏只有一家國營飯店的情況現在還沒有。

秦珊很快就找到了一家早餐館，現在正是吃早飯的時候，外面排滿了人，個個都精神抖擻，雖然現在的物質生活比不上後世，但是每個人都充滿了朝氣。

秦珊的長相也算顯眼的，站在人群中，像黑夜裏會發光的珍珠，很難不被人注意。再加上她還帶着一個小孩子，更是讓人好奇。

秦珊已經撇到至少不下十個人朝她看過來，不過還好，大多數人的眼光都只是好奇，在秦珊能忍受的範圍之內。

“我聽說從下個月開始，每個人的供應糧又要少上幾斤，就連油都要少一兩”

“唉，這個月的米本來就不夠，半大小子，吃窮老子，我家那幾個，不知道多能吃，前天半夜老大偷偷起來摸到廚房裏找吃的，差點被他爸當成小偷給料理了，這要再少，我家那幾個小子怕是要鬧翻天”

“誰說不是，我家那口子還把糧食送到鄉下去給他娘，害得我們一家每天都只能在吃飯的時候，喝個水飽，真是要氣死我了”

都是些家常，但也能反應出現在的形勢确實不好，城市裏都如此艱難，更別提鄉下。

秦珊再次堅定自己要當工人的決心，這次人事局組織的考試說什麽也得考上，不然她就只能卷鋪蓋回家了。

很快，就輪到了秦珊，她掃了一眼黑板，一碗牛肉面五毛，瘦肉面四毛，肉包兩毛五，花卷兩毛，饅頭兩毛，油條五分，稀飯五分，還有那種白菜豆腐湯兩分一碗。

她上前就要了兩碗牛肉面，兩根油條，站在櫃臺前的人頭也不擡，劈裏啪啦就報價，‘一塊二，再加糧票一斤’

不貴，但是也說不上便宜，面很快就上來，別說，這時候的人還真是厚道，牛肉不少，再喝一口湯，又濃又香，難怪這麽多人排隊，秦珊吃的很滿意，更讓她沒想到的是江恒人小，胃口卻不小，一大碗面他都沒剩下，看來他很喜歡這個，秦珊暗暗的記下。

吃完早餐，秦珊帶着江恒去了百貨大樓，直奔二樓，有專門賣鐵鍋和鍋鏟的地方，大大小小不同型號的都有，選了一個中等的，在爐子上炒菜沒問題。再加上一個鍋鏟和一套瓷碗筷子盤子，一共花了她十八塊八毛四分，還有二十五張工業券。

秦珊咋舌，難怪鄉下自從大煉鋼之後，家家戶戶沒幾個能用上鐵鍋的，這都趕上一般工人一月的工資了。

更別說還要工業券了，這玩意，家裏沒工人的根本就拿不出來，等買完爐子，秦珊手上的工業券已經沒剩多少。

她還是不死心，想看看有沒有不用工業券和票就能買的，她還有很多東西想買，鏡子，寫字臺，椅子，沙發，碗櫃，最好再買一個單人床，江恒雖然小，但是也要考慮一個人睡了。

本來想着這麽件多要買的，總能置上一件，問了一圈，最後被打擊得頭都擡不起，椅子要票，床要票，鏡子要票，櫃子要票，就沒有不要票的，确定了，這裏暫時沒有她能買得起的，只能過過眼瘾。

沒辦法了，實在不行，只能回鄉下時，看能不能給錢找人做，然後再帶過來，轉了一圈，就買了點做飯用的，秦珊有點不甘心，最後還是轉到了食品區。

大白兔奶糖，高級點心，餅幹，蜜桔，蘋果，香蕉，茅臺，大前門，飛鴿，各種煙酒，還有豬肉，牛肉，羊肉，面條，白面，大米，各種吃的都有。

正好今天房産過戶，也算喜事一件，要好好慶祝一番。秦珊直奔肉攤，“肉怎麽賣”

“八毛五一斤，再加一斤肉票”“那給我來兩斤”秦珊也不含糊，直接付錢。

賣肉的人開始稱肉，用的是老式的秤，秦珊還看到了秤砣，她不會認這個，但撐着沒露出來。

買完肉，秦珊又買了點骨頭和豬蹄，直到她出百貨大樓的時候，手上已經提滿了，江恒甚至都提了點肉。

兩人大包小包的往家裏趕，鋼廠離這裏不算遠，不到十分鐘，秦珊就到了那片家屬樓，結果一到那邊就發現路被堵住了。

從鋼廠到家屬樓有不少小路，但大路只有一條，秦珊昨天就是從這條大路走的，結果現在被一群有人都給圍住了，看衣服應該是鋼廠的工人，衣服上面印着“w市鋼鐵廠”幾個字，十分醒目。

“強偉，趕緊的，快叫大伯？你不是最喜歡大伯了嗎？你大伯他可有錢了，他還有大房子，快，上去抱住他，好好聊聊”秦珊一走近，就聽到了熟悉的聲音，一看，喲呵，是個熟人啊秦珊眯起眼睛。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昨天被秦珊和趙姐聯手吓走的那個女人，現在的她看起來比昨天慘多了，衣服黑乎乎髒兮兮的，頭發亂糟糟，臉上還有傷，只看模樣，十分凄慘。

她拉着一個中年男人，整個人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興奮狀态，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撿到金子了。

不，秦珊覺得更可能是找到冤大頭，她看男人的眼神就是在看一座可以無限免費使用的金山。

“大伯，我給你養老，給你摔盆，你死了能不能把工資和房子給我娶媳婦，多生上幾個兒子，給我們老楊家傳宗接代”

男人剛剛還無動于衷，臉色一下就嚴肅起來，“弟妹，我已經跟你說過很多遍了，我有孩子，不用過繼別人的，以後這樣的話不要再說了，不然我只能去找振邦了”

女人無所謂的搓了搓手，笑了下，“大伯，你看，我這也是為你好，那丫頭片子早晚都是別人家的，不餓死就不錯了，你看我們家強偉，那可是你們老楊家的根，你不把房子給他，還能給誰，你這一大把年紀了，還不得趕緊打算起來，要是一個不小心死了，那可就晚了”

剛剛叫大伯的男孩也在旁邊嘟囔，“你個糟老頭子，磨叽什麽。眼看沒幾年好活了，你還敢不給，小心我弄死你，反正等你死了房子就是我的，”

小孩子懵懂的語氣裏充斥着不滿和暴戾，一聽就知道平時沒少聽大人嚼舌根。

“弟妹，你，你，你”男人氣得臉紅脖子粗的，“好了，和她說這麽多做什麽，聽到沒，人家一家子都在盼着你死，你還非要過來找羞辱，趕緊的，小芸還在醫院等着我們，”很快人群裏斜沖出一個人來把男人給拉走了。

“是吳幹事啊，”

“吳幹事，你好”

“吳大姐，你女兒怎麽樣啦”

吳大姐和周圍的人一一打招呼，也看到了秦珊，和她點頭打了招呼，就要走了，哪裏知道走到一半男人停了下來，對着還傻站在那裏的母子說道，“以後你們好自為之吧”

說完就和女人走了，他們倆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但也引起了一陣熱議。

“你說，剛剛老楊那話什麽意思”

“能有什麽意思，就是不管這家人了吧”有人不屑的瞧了瞧那母子兩個。

“那哪能，不是說老楊小時候是他那個嬸子給養大的嗎？”

“什麽養大的，就管了幾個月，老楊是後來自己當兵受傷退伍才到廠裏當工人的，一當上工人就把他那個嬸子給接到市裏來了，管吃管喝，什麽都管，夠可以的。沒想到人家到頭來還惦記記他的房子，想他早死，唉，”

“要我早就忍不下去了，也虧得吳幹事性子好，照顧他們吃，他們喝，幫他們找工作，一點好沒落，還把自己的女兒給整醫院去了，這人啊還是要有良心啊，不然小心天打雷劈”，有人朝着那母子倆投去厭惡的眼光，可那兩個人渾然不覺。還在那裏自說自話。

“娘，大伯走了，怎麽辦，他是不是不想給錢，想跑。男孩用袖子把鼻涕随手一擦，沒擦完的還用舌頭舔了舔，惡心極了。

“他敢，他小時候要是沒有你奶早就餓死了，不過就是要他點錢和房子怎麽了，他又沒有兒子，不留給你留給誰，哼，放心，有你奶在，他不敢丢下我們的，他要是這麽做，就讓你奶打死他，現在還早，我要回去補覺，昨天你爸打了我半晚，沒睡好，”女人說着打了打哈欠，精神不振。

“我要去滾鐵圈，這天氣要熱死了，給我點錢去買汽水，”男孩伸出黑乎乎的手要錢。

“那就不去呗，和我一起回去睡覺，還舒服，我也沒錢女人無所謂的說道

“給我，快點給我，你不給的話，我就回去讓爸再狠狠的打你，讓你不給我錢，快點’說着小孩就自己在女人的口袋裏掏來掏去。

“行，行，行，給你，給你，都給你”女人想起昨天晚上的那頓揍，縮了縮脖子，不情願的掏出了一塊錢給他，男孩拿着錢歡呼跑了。女人搖搖晃晃的往回走，順便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有些心疼。

秦珊被這母子倆的無恥程度給震驚了，語言之惡毒，行為之惡心，已經突破了秦珊心底的防線，難怪吳大姐要偷偷摸摸的低價處理房子，這是被搞怕了啊。

看來這母子倆還不知道吳大姐他們已經搬走了，離開了這所城市，真想知道他們得知真相後的表情，秦珊不無惡毒的想到，看看到時候他們還能不能這麽無所謂。

“大妹子，你是來找人的，第一次來吧，我好像以前沒見過你”秦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沒想到會有人問到她這裏來。擡頭一看，是這個年代典型的中年婦女，短短發，大眼睛，一笑還有兩個酒窩，幹淨清爽。很是熱情

住在一棟樓裏，早晚都要知道的，沒有必要因噎廢食，再說了，她也不是吳大姐，任人宰割。

“我是新搬來的”秦珊點頭，“新搬來的，沒聽說啊”女人一臉懷疑，就差沒在臉上寫你這個騙子這幾個字了。

“是昨天才搬來的，我把吳大姐的房子給買了下來，以後就要住在這裏了，以後還請多關照”秦珊也不生氣，淡定如我的說道。

“啥，吳大姐，是剛剛的那個吳幹事嗎？”問話的女人還沒說話，旁邊就沖出了一聲尖叫，周圍人一下就聽見了。這個女人長得就刻薄多了，臉上十分幹癟，眼睛一瞪，都可以去拍鬼片了

“是”秦珊點頭，“不會吧，真的啊，什麽時候的事，沒聽說啊，剛剛她不是還在這裏來了嗎？”一連串的問題，很顯然，女人顯然不相信。

“啥，吳菱把房子賣了，你他娘的放狗屁，她明明剛剛還在這裏”才走沒多遠的女人一下沖到了秦珊面前，女人跑得鞋子都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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