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來信

“趙兄,這有你的信!”

馮一笑用手轉着四輪車,火急火燎地來到了趙客的房間門口。

門扉是半掩着的,馮一笑伸出頭,往裏瞥了一眼。

房內很整潔,床被已經疊得整整齊齊放在床頭。

床上沒有人。

趙兄已經出門了?

馮一笑愣了愣,現在才是辰時,市鎮上許多店都還未開業,趙客又能去哪呢?

趙客對門的房間悄然打開,周伯符揉了揉稀松的睡眼,他被馮一笑的聲音吵醒了。

藥鋪內的房間很少,周伯符的房間恰巧與趙客房間相鄰。

周伯符打了個哈欠,道:“他一個時辰前已經出門了。”

馮一笑問道:“頭領,你是怎麽知道的?”

前一個時辰是寅時,天還是黑的。

這種時間,趙客去做什麽了?

而周伯符沒有睡覺又在幹嗎?

“頭領,趙兄去哪了?”

“你問我,我問誰,我難道還一夜不睡,去關心別人有沒有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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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伯符翻了個白眼,然後注意到馮一笑手裏的粉色信箋。

“這是什麽?”

馮一笑道:“是寄給趙兄的信。”

周伯符皺眉,道:“誰寄給他的?”

粉色的信箋,想必是女子寄來的。

莫非是閣主?

周伯符的心瞬間揪了起來。

“上面只有一個‘月’字,是從邊城寄來的。”

邊城?

月字?

那自然不可能是閣主了。

周伯符舒了口氣,對馮一笑道:“我大概知道他去哪了,你跟我來。”

他抓了抓蓬亂的頭發,與馮一笑擦肩而過,往樓下走去。

天才剛剛蒙蒙亮,在深邃微白的天空中,還散布着幾顆星星,地上漆黑,天上全白,野草在微微顫動,四處都籠罩在神秘的薄明中。

周伯符出了藥鋪,走在園內的長廊裏。

太吾閣的西北分舵從外表看來不過是一件普普通通,似是經營不善的藥鋪,但其內另有乾坤。

馬如龍暗地買下了藥鋪旁邊的廢宅,然後打通了高牆,這一大片其實都是分舵的範圍。

這是一個有年歲的宅子,老到大門前的牌匾已經識不出上面寫的是什麽,老到不用去擔心還有哪個遠方親戚前來串門。

這的确很适合太吾閣的秘密活動。

欣賞着雕欄玉砌,馮一笑轉動四輪車,跟着周伯符的步伐,繞過前方的假山,他吧唧吧唧嘴。

哪怕這長廊裏的柱子早已褪了色,院子裏也長滿了與膝同高的荒草,馮一笑也能想象出這過去的繁華。

這種宅子想必買下需要很多錢。

再聯想起藥鋪櫃後架子上陳列的古玩,馮一笑不禁問了一句。

“馬舵主曾經是做什麽的?”

周伯符道:“我也不知道,馬老已經是與我們隔了兩代的人,平時不顯山不露水,只要他不說,過去的輝煌誰又知道?”

周伯符也不知道。

他淡淡道:“一笑,你可能覺得很不可思議,但這就是江湖。江湖很大,大到高手輩出,能人異士無數,但也很小,小到只要幾年沒有動靜,沒有驚人的事跡,就會重新變得默默無聞,沒人會去關心他曾經做了什麽,曾經說過什麽。”

這就是江湖,殘酷的江湖。

馮一笑點了點頭,他三年前受了重傷,一年前被砍斷雙腿,失意後進入太吾閣,江湖上還記得他名頭的人就已經少之又少。

退隐江湖,幾年無聞,就會變成新人,幾十年無聞,就更是無人知曉。

所以在剛開始一眼便被趙客認出時,他也很驚訝。

“到了。”

周伯符站住腳跟。

這是一片空地,同四周進行對比,明顯是被精心開辟出來的練武場。

一望無際的灰白石面,地上不生雜草,沒有荒廢之感。

場地裏擺放着許多諸如木頭人之類的假人,梅花樁、鉛塊、石鎖、石墩等器具應有盡有。

旁邊有馬廄,遠處有箭靶,竟然還可以練習騎射。

與此同時,場內共有三人站立。

除了趙客之外,王求全和馬如龍也都在場。

趙客的刀還是用紗布裹着,他沒有在練刀,而是在練拳,打一套馮一笑從未見過的奇異拳法。

王求全則在一邊對着木頭人練着劍,馬如龍在打着養生的拳法。

每個人都在練武。

馮一笑張大了嘴,道:“這是什麽地方,我怎麽不知道?”

周伯符盯着場內的趙客,道:“幾天前才建起來的,那時候你正好受閣主之命去接人。”

到達一定境界的武者聽力非常敏銳,輕到一片葉子落到地面都能察覺。

趙客最先察覺過來,他轉過頭,笑着道:“馮兄,早啊。”

馮一笑也報以一笑。

馬如龍也看到了馮一笑,慈祥地笑了笑。

“一笑,你這孩子,怎麽自己找到這裏了?”

“是頭領帶我來的……”

馮一笑正想解釋不是自己一個人來的,可說到一半,卻已經尋不到周伯符的身影。

頭領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來去無蹤啊……

“趙兄,是這樣的,我收到了一封寄給你的信。”

信?

趙客先是一愣,随即反應過來,道:“是我的信。”

接過信箋的剎那,趙客便聞到了一股奇異的香味。

這種味道對于他并不覺得陌生。

慢慢地拆開信封,裏面裝着一大一小兩張信紙。

打開小張的信紙,上面的字跡很娟秀。

這是女人寫的。

“我很想你,路上記得吃飽穿暖……”

紙很薄很輕,上面的字很少很密。

看着信末的落筆,趙客泛起了笑意。

他甚至能想象出這種場景。

邊漠的小城,一位溫文爾雅的佳人站在高樓,望着遠方,寫下了這封信。

仔細地讀完所有字,趙客小心翼翼地疊好,放到了自己懷裏,然後打開另一張。

這是阿月的來信,那麽另一張自然是小白了。

“趙哥,姐姐不嫁人了,我不久之後也就南下了,路上可能還會遇到你,本來我想再等幾個月,陪陪家裏人,可我姐說鎮子裏有點不太平,多了許多怪人,有嘴角裂開,仿佛一直在笑的瘋子,還有半張臉沒有皮膚的變态。對了,之前的殺人案還沒有結果,鎮子裏偶爾還時不時有人失蹤,然後官府也找不到線索,你說會不會真的是有人把肉吃了……哈哈,一定是我多想了,趙哥一路順風!——小白留。”

趙客猛然擡起頭,臉上大變,他握着刀的手微微發顫。

嘴角裂開的瘋子,他知道是誰,這是他的手筆,但半張臉是誰,他就不得而知了。

而最為關鍵的問題不是這個。

而是他明明殺了那吃人肉的镖師,可為什麽鎮子裏還有殺人案!

難道只是巧合?

趙客把信紙塞了回去,面色有點陰沉。

“馬老,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嗎?”

馬如龍道:“當然可以,小趙你盡管說,力所能及之下我肯定義不容辭。”

深吸了口氣,趙客的目光變得深邃。

“能否派幾位閣內的弟兄,前去調查一下……”

聽完了趙客的話,馬如龍的眼睛眯了起來,随後閃過一絲精光。

這個銀發老人,雖然被周伯符算計了一回,但不能說是糊塗的人。

糊塗的人,早在開始混跡江湖的時候就死了。

能活到這種年紀的江湖人,不一定是武功高強的,但一定是精明的。

馬如龍的确很精明。

他聽完了趙客的話,就立馬明白,這是一個機會。

——能讓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得以喘息的機會。

馬如龍看向了練武場的一側。

另一側,王求全只穿着麻制的短褲,一板一眼地進行晨練。

他全身上下都在發紅發燙,如同熟了的蝦米。

他這人雖然不靠譜,但在武學方面,卻有着令人無法理解的執拗。

而這種執拗,某種意義上可以理解為虔誠。

虔誠的人,永遠是值得尊敬的。

他忽視了趙客,忽視了馬如龍,忽視了周伯符,忽視了馮一笑……

他的世界裏只有他和劍。

滾燙的汗水從頭頂下流,王求全目光堅定,對着眼前的木樁,再一次出手。

繁雜的劍招在這粗魯的漢子手裏變得極為精細,這種精細意味着無錯,他的每一劍每一式都與書本上的标注和圖解毫無二致。

沒有錯誤,就代表着一種可怕。

将一套劍法演練完畢,王求全收回了劍,站直,鼻口噴出了兩柱白氣。

見王求全收了功,馬如龍的笑容變得前所未有的慈祥。

“求全,我有一個任務要交托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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