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噩夢
明朝洪武二十六年,某夜,漆黑無月。
湖廣黃州,“阡墨”府內。
雕梁畫棟的千年古宅只剩下了影影綽綽的輪廓,奇形怪狀的勾勒在無盡的夜空中,帶有幾分陰森詭異。
少年顫抖着縮在一個角落裏,黑暗籠罩着他羸弱的身軀,一雙滿是驚恐的眸子凝視着前方。
突然,撕心的慘叫,熊熊的烈火,淋漓的鮮血……所有可怕的景象如潮水般一幕幕的浮現在了他的面前。
美輪美奂的房屋在一瞬間變成了斷壁殘垣,自己生活了十五年的熟悉畫面漸漸扭曲變形,最終竟成了一片廢墟。
族人一個個的倒下。漸漸地,他們身體冰涼了,就連眸中帶着驚恐和難以置信的光芒也不由的散去了。
少年吓呆了,徹底吓呆了。
可是,危機還遠遠沒有結束。
黑暗中,忽地閃出了一個瘦小人影。
少年看不清人影的相貌,因為他根本就不敢去直視。
但那個人影眨眼的工夫便來到了他的面前,少年吓得一個勁兒的抱着頭,渾身打着戰栗。
要輪到自己了嗎?自己一會兒也要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了嗎?
不容他多想,那個人影已經将右手緩緩的伸了過來。
少年從來也沒見過如此可怖的手!那是只黑色的手,在黑夜裏卻顯得格外清晰。
誇張的皺紋密密麻麻的分布在上面,黑色指甲的縫隙裏堆滿了暗紅色的污垢,散發着濃烈的血的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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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最令他毛骨悚然的是,在那只黑手的掌心處,竟然還長着一顆睜得烏溜烏溜的眼睛!
那顆眼睛正死死的瞪着他,眨都不眨一下。
少年所有的目光都被集中到了那顆詭異的眼睛上。
在他面前,就只剩下了一只漂浮的黑手,在緩慢而無情的向他靠近。
終于,黑手重重的搭在了他的左肩上,如此同時,一陣如魔鬼般的聲音咯咯咯的傳了出來:“阡墨成銘,你的命運将會牢牢握在我的手裏……”
在一瞬間,這位名叫“阡墨成銘”的少年體會到了死亡……
“少爺,少爺,快起床!”很快,一句帶有幾分焦急的叫喊聲落入了他的耳中。
猛地掙開雙眼,躺在床上的阡墨成銘(以下簡稱“成銘”)重重的喘着粗氣。原來只是一場噩夢。
成銘俊秀而稚嫩的臉龐上慘白如紙,額頭密密麻麻全是黃豆大的汗珠。
“為什麽今天沒有夢到娘呢?”想起剛才的噩夢,成銘的心頭不禁浮現出了一陣陰霾。
“吱呀”,門推開了,只見一個青衣小帽打扮的少年走了進來。正是成銘的貼身伴當小直。
小直比起成銘還要大上三四歲,有十八九歲年紀,此時正笑呵呵的看着成銘:“少爺,你起來了嗎?小直我可要進來喽。”
成銘看了看明明已經站在屋裏的小直,白了他一眼:“小直,你以後再敢放這種‘馬後炮’,我就把你捆在竹竿上當風筝放!”
“噗!”成銘話音剛落便聽到一聲“清新脫俗”的響屁貫徹全屋。
在成銘滿臉煞白的同時,只聽小直弱弱的問了一句:“少爺,我、我能放個屁嗎?”
“……”成銘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平複了一下剛剛被千斤巨石壓碾過一般的內心,緩緩的坐起身子。
成銘,是阡墨一族宗家一脈的嫡長孫,在子輩中地位是最高的。
而小直,是阡墨一族分家的子嗣。在阡墨家裏,分家世代有服侍宗家的義務。小直自十年前,就開始侍奉成銘的生活起居了,不過如今二人早已混的鐵熟,更多的則是兄弟朋友關系。
“少爺,你的臉色怎麽這麽難看?被我的乾坤屁給熏着了?不會吧,我這可是響屁哎,又不臭!”小直看到成銘怪異的神情,連忙死皮賴臉的辯解道。
“哎!”成銘看了他一眼,不由的嘆了口氣。
“好吧好吧,”小直無奈的聳了聳肩,“我承認是有那麽一丢丢韭菜和爛雞蛋味,你也不用擺出這麽一副苦大仇深的架勢來吧。”
“我剛才做了一個很可怕的惡夢。”穿着絲綢睡袍的成銘從床上走了下來,習慣性的伸了伸懶腰,緩緩的道。
“切,不就是個惡夢嘛。”小直撅了撅嘴,不以為意。
成銘沉臉道:“小直,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呢,今天可能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啊。”
“啊?”小直錯愕的臉上閃過幾絲驚慌,但很快又消失了。
成銘看到了小直這瞬間的變化,但沒有多想,這個比自己高上半頭的健壯小夥,是他唯一的朋友,是他絕對信任的人,成銘看了看有些焦躁的小直,随意的問道:“小直,大清早的叫我起來幹嘛啊?”
“少爺,這都日上三竿了,還大清早呢!大青棗也早熟透成清澗大紅棗了。”小直指了指窗外,瞪眼道。
“小直,你這耍貧嘴的本事見長啊。”成銘盯着窗外,懶洋洋的說。
小直嘿嘿傻笑了一會,突然一拍腦門,惶恐道:“哎呦!差點把正事給忘了。族長讓我來叫你呢,讓咱們速到廣場去。”
“去廣場幹嘛?”成銘打了個哈氣,依然是一副波瀾不驚、與己無關的樣子。
“今天族長大人不知哪來的興致,說要查看咱們全體子輩的‘宇能’修煉情況呢。”
聞言,成銘揉了下額頭,懶散的臉上難得的浮出了焦慮:“這不祥的預感應驗的也太快了些吧!”
小直啞然。
成銘簡單的更衣洗漱一番後,兩人便急匆匆的向廣場走去。
只見廣場上人頭洶湧,站滿了阡墨家族的年輕一輩。很明顯他們兩人已經遲到多時了。
衆人見到成銘過來,鑒于成銘的身份都自覺的讓出了一條道,供他進去。
阡墨一族身為江湖第一大族,脈系衆多,但千年來只有最正統的嫡傳一脈被視為宗家,其餘均為分家。阡墨一族族長只能由宗家長子接任。
成銘慢悠悠的向前走着,衆人恭敬的目光下掩蓋不住不屑與鄙視。
成銘早已習以為常,裝作沒有看到,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氣,緩步走上前去,來到一位身着月色長袍的中年男子面前停了下來,并沒有言語。
而小直則趕緊拱手施禮道:“族長大人。”
那位中年男子就是成銘的父親,也就是阡墨一族的現任族長——阡墨雄。
阡墨雄眉宇間透着一股威嚴,看了看還有點睡意朦胧的成銘,不由眉頭一皺,冷哼道:“去吧。”
“哦。”成銘随意的應了聲,微微向父親一抱拳,硬着頭皮緩步走上臺去。
三丈見方的臺上還站着一個頭發雪白、身穿灰袍的老者,老者見成銘走了上來,略微躬身道:“少爺,開始吧。”
成銘抿了抿嘴,面色肅然的點了點頭,雙手作結印,運起體內微弱的“宇能”。
在他的體內脊柱處,一縷縷淡白色宇能漸漸彙聚并旋轉起來,形成了一道小小的宇能渦流,随後在他的雙手上方以相同的渦流形狀外顯出來。
他的這道宇能渦流小的可憐,只有雞蛋大小。
阡墨雄看到這個結果,臉色頓時鐵青,怒吼道:“不肖子孫,簡直無臉進入祖師祠堂!”說完,連看都沒看成銘一眼,一甩袖子,便揚長而去了。
老者見族長遠去,也是嘆息的搖了搖頭,用沙啞的聲音向場中喊道:“宗家,阡墨成銘,‘天樞穴’初期!”
老者話剛脫口,廣場上便帶起了一陣嘲諷的騷動。
“果不出所料呢,咱們的宗家大少爺,這麽多年依然是堅守在最弱的道路上,毫無動搖啊!”
“哼!像他這個好吃懶惰的廢物,有什麽資格作為我們阡墨一族的傳人!”
“哎,認命吧,誰叫他是宗家的人呢,人家打一出生兒就比咱們高貴了。”
“還有幾天,咱們的大少爺就滿十六歲了吧,到時候參加成人禮……”
“噓!這個說不得,說不得。”
“哼,他根本就不配!”
周圍不屑的嘲笑聲,落在了成銘的耳中。成銘面無表情,唇角劃過一抹自嘲,手掌緊握着,指甲刺入肉裏,傳出一陣陣的疼痛。
雖然這些話他早已聽慣了,但再次聽到還是讓他呼吸有些急促。
這些不了解自己的人,怎麽能懂得自己內心的痛楚。
成銘黯然的走下臺去,獨自一人來到一個角落裏。
十年了啊。十年來的成銘每天都是這樣的萎靡不振。
周圍的人都是那麽的勢利刻薄。就連自己的父親,也只重視自己的宇控實力而已。
他恨這樣的父親。所以他賭氣,父親越是看重他的宇控實力,他就越不修煉,越是偷懶。
當然,這都不是最主要的。這十年來,他一直用無休止的睡眠來回避一個現實。一個在五歲那年,母親突然離去的現實!
他只有在夢裏才能見到疼愛自己的母親,才能将自己的心裏話毫無顧忌的說給母親聽。所以十年來他盡可能的睡覺,只是為了能夠多點時間見到母親。
可是昨天晚上,他并沒有像往常一樣夢到母親,反而夢到了那如此恐怖的場景。
這是成銘十年來頭一次做這樣的噩夢,這讓他心裏有種從未有過的惶恐。
不知道為什麽,成銘總感到要有什麽不好的事情降臨一樣。
“分家,阡墨直,達到‘天樞穴’巅峰形态!”老者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
那是小直的宇控實力,成銘從思緒中清醒,嘴角的自嘲似乎變得更加苦澀了:連小直也都比我強上這麽多。
自從三十年前“玄牝石”重現人間,釋放出的“宇能”充斥整個中原大陸,在幾大宇控遺族的引領下,各個家族門派均是以修煉宇能,作為增強勢力的最重要的途徑。身為江湖第一宇控望族的阡墨一族,更是如此。
“少爺。”小直面帶歡喜的從臺上跑了下來,來到成銘的身邊,和他一起坐在一棵大楊樹下。
“恭喜你了,小直,已經達到‘天樞穴’巅峰了呢。”成銘強笑道。
小直看出了成銘的心情,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少爺,還在怪族長大人啊?族長大人也是為你好嘛,他是想讓你變的更強。”
“難道宇控實力就是一個人的全部了嗎!”成銘反問道。
小直一愣,怔怔的看着身旁的少爺,随即正色道:“可你是宗家的大少爺,是我們阡墨一族的繼承人啊!等到你十六周歲參加我們阡墨一族的成人禮之後,你還要肩負起……”
“瞎說什麽!”突然一句怒吼,打斷了小直的話,“身為一個卑微的分家子弟,什麽事情該說,什麽事情不該說,難道不知道嗎!”說話的正是方才在臺上的那位老者,不知何時已來的他們跟前。
小直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面帶懼色的低着頭,顫聲道:“三、三爺爺,我知錯了,我知錯了。”
成銘也站了起來,好奇的問道:“三爺爺,咱們阡墨家的成人禮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為什麽大家都是諱忌莫深、避之不談呢?”
“這個……”老者面露難色,“少爺啊,莫怪老朽不能相告,這是祖上定下來的規矩,只有參加了成人禮的子孫才有資格知曉此事,所以少爺莫要着急,再過幾日參加完成人禮後你自然也就知道了。”
老者說完,捋了捋胡須,也不待成銘回應,便向遠處走去了,走出半晌,才幽幽的自嘆道:“少爺啊,你身為宗家傳人,這份使命總是要肩負在你身上的,莫要辜負了族長大人對你的期望啊!”
成銘望着老者離去的背影,愣愣有些出神。
此時子輩們已經全部檢測完了宇控實力,廣場上的人群,也紛紛散開了。
很快,這偌大的廣場上,只剩下了成銘和小直。
“少爺,你很想知道這件事情對吧?”小直忽然有幾分怪笑的問道。
“是很想知道啊。”成銘點了點,兩眼依然看着遠處,只是他沒有注意到,此刻小直面帶怪異的神情。
“如果想知道的話,下午的時候,就到後山來好了,咱們老地方見,到時候我會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訴你。”小直的語氣有幾分冷冰。
“小直,你……”成銘察覺到了小直的異常,剛要問個清楚,卻見小直連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注】尺、丈的長度:中國古代尺和丈的長度各有不同,本文采用明清之後的長度,一尺等于1/3米即0.333...米,1丈=10/3米≈3.333...米,即三尺為1米,三丈為10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