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大雪無痕(下)

大黑熊露出明顯失望的神情。他用下巴向身邊的那幾名弓兵一點,說:“給他看看,附近有沒有這樣的木材。”

“有”,看過弓以後,三狍給與了肯定的回答:“山上有這樣的木頭,越往北走,老林子裏還有更多這樣的木頭。”

“那些木頭粗嗎?伐下來運出林子方便嗎?”

“林子可密了”,三狍回答:“裏面沒有路,砍幾棵樹枝拿出來,雖然麻煩點,可還能做到。整棵樹……抗不出來的。”

大黑熊嘆了口氣,失望地說:“也罷,還不算空手而歸。給他們每人發一雙雪鞋,讓他們跟着我的爬犁跑,跟得上,就領他們回去。”

剛才彙報的那個女人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銅器,舉在嘴邊奮力一吹,發出兩聲短促的嘀嘀聲,散落在四周的士兵紛紛停止了手頭的工作,回到大黑熊身邊。而後,一群粗壯的狗被套上那叫“爬犁”的雪車。

群狗似乎狂躁不安,不停地想掙脫繩索向前奔跑。三狍正沖那群狗發愣間,手中塞來了一雙奇怪的皮靴。這怪靴雖還是一雙鞋子,但靴底卻綁着幾根長長的木棍。

在士兵的催促下,三狍将這雙怪靴套在了腳上。

“跑起來,跑起來就暖和了,還有二十裏,跑到海邊就有熱屋子了。”那只大黑熊高喊一聲,剛才向他彙報的那女子立刻跳上了他的爬犁,伏在他身後。

大黑熊一低頭,不知怎麽一鼓搗,群狗嗖的蹿了出去,嘯叫着向前奔去。爬犁也在群狗的拖曳下開始移動,速度越來越快。

“跟着車轍走。”最後一名跳上爬犁的士兵沖三狍等人喊了一嗓子,随即指揮着狗群,趕着爬犁追上他們的隊伍。

一霎時,那些人呼嘯而過,雪地上只剩下三狍等人。

風呼嘯地從身邊刮過,三狍低下頭,迷惑地看了看雪車轍。

如果不是身上的裘皮、手中的鐵罐尚在,三狍幾乎以為這是個夢——蒼茫的大地上,只留下他們幾人,好像從不曾有人來過,也不曾有人把他們從雪窩中拯救出來。

三狍摸摸身上的裘皮,這裘皮皮質柔軟,屬于上等的皮貨。在扶餘國,即使是國中貴族也披不上這麽柔軟的皮裘。

看了看手中的鐵罐,三狍半信半疑。

“世上真有這麽豪奢的部族嗎?像這樣上等的皮裘,一下送出幾十件來,毫不眨眼。最後,他們居然丢下這麽貴重的皮裘,想扔了一個吃剩的馍一樣不顧而去。哦,對了,還給我們發了靴子”,三狍拍打着身上的皮裘,歪着頭,滿肚子疑問。

周圍應聲響起了一片拍打聲,看來,有他這樣想法的人不算少數。

“再去周圍找一找,看看還有沒有同伴了”,三狍轉身叮囑衆人。由于此前他擁有逃奴中唯一一把刀,故而他在逃奴中,無形具備了首領的身份。

大那夥搜的很仔細,經過徒勞的一番搜尋後,只驗證了對方做事的認真。

啊,當初那夥人是牽着狗搜尋的,難怪他們的搜尋是那麽準确。

“狗還能拉車?”三狍低着頭思考了片刻,忽然邁動腳步,順着雪地上的車轍向前奔去。

有了他的榜樣,衆人紛紛奔跑起來。

當初的百餘名夥伴兒,經過兩年求生掙紮,現在只剩下二十餘名。這些用狗拉車的人,既然不在乎将上等的皮裘送人,一定不在意施舍一口飯,讓他們活下來。也許,追尋他們而去,是活下去的唯一生路。

“活下去,像狗一樣活下去,像畜牲一樣活下去”,三狍邊跑,腦海中這個聲音越大。到最後,它的轟響聲幾乎充滿了整個世界。

“我要活下去。”三狍倔強的在心裏吶喊。

這是一個殺戮時代!

遠處傳來陣陣狗吠聲,這時,只喝過一碗肉湯的三狍正跑得頭暈眼花耳鳴心跳。聽到狗聲,他突然來了力氣,沖狗吠聲奔過去。

那是生存的希望所在。

等三狍氣喘籲籲跑到爬犁跟前,他看到的是一場戰鬥的尾聲。遠處蹦蹦的弓弦聲還在鳴響,地上散落了一地的長箭,間或有兩三只野狼被長箭穿雪地上,可它們早已死的硬邦邦。

一群群牽爬犁的狗尚在雪原上追逐那些殘餘的野狼,近處,幾名士兵已開始肢解那些野狼的屍體。

三狍略加推敲就明白了眼前的一切,定是這群饑餓的野狼昏了頭,竟盯上了這群武裝到牙齒的士兵,于是,那位大黑熊指揮手下進行了一場捕獵,食人不成,那些惡狼的皮毛變成戰利品,身體正被肢解為大塊肉摞在爬犁上。

見到三狍跑近,那個大黑熊嘴角露出一絲笑容,贊賞說:“好快的腿腳!”

三狍只感到一股熱流湧上心頭,想也沒想便沖了出去——沖向激鬥的戰場。手中沒有武器,他順手從雪地上拽出一支箭,就這樣揮舞着矢尖,沖向那些狼群。

戰鬥結束得很快,手持長箭的三狍還沒來得及讓他的矢尖沾上血,殘餘的狼已經放棄了抵抗,四散逃跑。追之不及的士兵立刻蹲在狼屍旁,開始剝皮拆骨。

三狍讪讪地湊近一名士兵前,讨好地問:“軍爺,剝皮的事小人可拿手了,當年小人曾用一根樹枝剝了一頭狍子的皮……那個,小人給你搭把手,怎麽樣?”

那軍士沖地上努努嘴,說:“好,替我把鈎刀拿來。”

鈎刀?

三狍順着軍士努嘴的方向一瞧——地上攤着一個黑布帶,模樣類似一根布腰帶,但這根腰帶上布滿了布兜,各種大大小小的刀具塞在布兜裏,有的如斧、有的如刺,有的如鋸,有的如鈎。這些刀還都帶有奇形怪狀的刀柄,有的刀柄可以握把,有的刀柄只可套入一根手指。

見到如此種類繁多的刀具,三狍眼都暈了。

想當年他們百餘人才共能用一把刀一把斧,這些人卻每人帶有十餘把各類小刀,想起來真令人牙癢癢。

喘過幾口粗氣後,三狍平靜下來,在不耐煩的催促中,他挑選了三把帶鈎的刀具遞了上去,小心地問:“軍爺,你看這裏,那個是您要的鈎刀?”

那人嘆了口氣,自三狍手中取過其中一柄刀具,一言不發地用它構住一處浪關節,用力一扯,頓時,兩塊骨頭自關節處分開。

三狍讨了個無趣,乘那位士兵喘氣的功夫,小心翼翼地問:“軍爺,您怎麽這麽多的刀,這些刀奇奇怪怪的,都頂啥用?”

那人橫了三狍一眼,反問:“你剛才過來時,王怎麽說?……王,就是那穿黑熊皮的高爺。”

“啊,那是一位王……他誇我跑得快”,三狍一臉幸福地回答。

那人點點頭,答:“王既然這麽說,那是同意收你了。以後你也會有這些刀,至于怎麽用……你慢慢學吧。”

兩人正有一句沒一句聊着,那黑熊身邊的女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來,挨個察看着士兵的情況,還随口詢問有沒有傷情,看到三狍的身影,那女人眼睛一閃,吩咐:“大王正在找你,快跟我走。”

此刻,士兵們正架起木材在雪地上點火燒烤狼肉,幸存的夥伴圍攏火堆高興地搓手等待熱騰騰地烤狼肉。

三狍不知道這夥人怎麽能在雪地裏生起火,但在這短短的時間內,他見到的新奇事太多了,已失去驚嘆的心情了。

默默地随着那女人走近爬犁,三狍發現那大黑熊正端着一碗熱湯發呆。

“哦,你來了,你有一雙快腿,今後就跟着我吧!我正需要一個快腿”,三狍的踩雪聲打斷了那大漢的沉思,他順手将熱湯地給身邊的人,對三狍說:“我叫高翼,是三山漢國的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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