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發表

這次的案子對陸小鳳來說并不能用友好來形容。

站在陸小鳳身邊的花滿樓擡手按了下陸小鳳的肩膀, 輕輕嘆了口氣。

陸小鳳早在之前繡花大盜案子的時候,就被傅回鶴提醒過,他身邊的紅顏知己薛冰就是紅鞋子組織中的一員, 而這一次的平南王謀逆, 不僅僅葉孤城參與了, 紅鞋子也同樣牽扯其中。

因為皇帝的密旨,錦衣衛與禦林軍對陸小鳳的行動作為都開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甚至在無傷大雅的時候還會配合陸小鳳。

就在昨晚, 在葉孤城醒來的第三天, 陸小鳳抵達京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說服看管葉孤城院子的護衛撤去一些人手, 刻意露出了一些漏洞。

或許是葉孤城知道的實在是太多,也或許葉孤城的死亡對幕後之人最為有利,刺殺的人甚至等不到觀察兩日,當晚便潛入了葉孤城的房間,沾滿了毒藥的匕首直直刺向床榻上的人。

而那柄被兩根手指死死夾住,床上的陸小鳳即使在黑暗中,一眼認出了來刺殺葉孤城的人是誰。

那雙俏皮嗔怒的鳳眼中此時滿是陰狠殺機,而就在發現床上之人是陸小鳳之後, 她的眼睛裏頓時充滿了恐慌和忐忑, 最終化為盈盈淚水。

——薛冰。

陸小鳳靜靜望着她,不發一言,薛冰的手松開緊緊握着的匕首,慌亂間後退了一步。

院子外傳來混亂的聲音,禦林軍已經将院落再度團團圍住。

外間傳來一聲吃痛的嬌喝聲, 薛冰認出那是歐陽情的聲音。

陸小鳳也同樣聽了出來。

歐陽情……歐陽情。

陸小鳳是個随風漂泊的浪子, 有過許多的紅顏知己。

薛冰是, 歐陽倩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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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是紅鞋子的人。”他的語氣肯定,聲音辨別不出情緒。

薛冰聽到陸小鳳第一句話開口問的是歐陽情,柳眉一厲,擡手扯掉遮面的黑巾,下唇早已被她咬出了血痕,哀怨而幽恨道:“你就只想問歐陽情嗎?”

陸小鳳翻身下床,松開手指,匕首咣當一聲落地,薛冰眼尖地看到陸小鳳的手指間竟然被劃出了一條血痕,眼睛瞠大,慌忙撲向陸小鳳,連聲道:“你怎麽會擋不住我的匕首?那上面塗了劇毒的!!怎麽會,怎麽辦?我們快去找大夫!你不是認識西門吹雪嗎,西門吹雪可以解毒的……對,他一定可以……”

陸小鳳擡手碰了碰薛冰的長發,低聲道:“傻姑娘,我不會中毒的。”

薛冰只覺得後頸一痛,在即将陷入昏迷之前,她聽到陸小鳳輕聲說:“就算躺在床上的是葉孤城,他已然醒來,你又怎麽可能刺殺得了他?那人從一開始便是送你們來警告我罷了。”

驟然間,薛冰忽然什麽都懂了,她的手艱難抓向陸小鳳的袖子,張口想要說出宮九的名字,卻最終身體一軟,倒進了陸小鳳懷中。

薛冰和歐陽情最終被錦衣衛扣下,但陸小鳳并沒有阻止。

因為他知道,只要他能解決這次的事情,不論是薛冰還是歐陽情,在當今陛下看來都只能算是無傷大雅的小人物。

陛下真正在意的,是平南王府,是那個一開始死于火災卻屍骨失蹤的平南王世子,是真正在背後謀劃這一切的人。

陸小鳳輕聲問花滿樓:“歐陽情她……也會武嗎?”

花滿樓搖了搖頭,只道:“她用香的本領很好。”

她與薛冰應當是一人負責迷暈外間守衛,一人負責潛入暗殺。

但偏偏今日與陸小鳳一起來的人,是花滿樓。

“這樣啊……”陸小鳳笑了下,表情卻比哭還要難過三分。

“葉城主不在此處?”花滿樓問道。

陸小鳳答:“就在隔壁,想必也已經全都看見了。”

而現在,就是他們要去同葉孤城談一談的時機了。

另一邊,就在隔壁院子火光熱鬧的時候,披着厚實大氅站在窗邊的葉孤城将一切都看在眼中。

外間火把的光與房間內燭火的光搖曳着投下陰影在他身上,背影在地上被拉長成孤寂的一線,直直沒入黑暗。

“葉城主看起來像是下了很艱難的決定。”

一道聲音自身後響起,葉孤城心下一凜,猛然轉身。

白發的男人坐在屋內的太師椅間,神色淡淡,手指托着一杆青玉色的細煙鬥,袅袅的霧氣正從煙鬥中輕緩而出,虛虛籠罩在他的身周。

葉孤城沒有見過這個男人,但是惹眼的發色與這杆煙鬥卻足以讓他猜出面前這人是誰。

他站在窗前,始終與傅回鶴保持不近不遠的距離,聲音平靜:“傅先生。”

葉孤城定定凝視傅回鶴良久,縱然因為重傷未愈顯得唇色蒼白,但挺直的脊背和面對未知的泰然,昭顯出他絕不低頭,絕不肯為人陪襯的高傲與自持。

傅回鶴慢條斯理地側首抽煙,面上帶着微微的笑意:“葉城主何必如此緊張?隔壁還要再熱鬧一陣,不如你我二人坐下來,簡短聊上一聊,如何?”

清淡的煙霧逐漸籠罩在房間內,葉孤城避無可避,在被那煙霧包裹其中的瞬間僵硬了身體,卻又很快從體內減輕的沉疴疼痛中明白過來傅回鶴在做什麽。

不過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葉孤城原本被玉羅剎當胸一掌打出的內傷便已然好得七七八八,呼吸脈搏都前所未有的順暢服帖。

葉孤城的眸中浮現出複雜,他終于擡步走過來,在傅回鶴身側落座,兩人中間隔着一方桌案,唯有側首才能捕捉到對方面上絲絲縷縷的變化。

“傅先生與花七公子私交甚篤,自然也對花家有愛屋及烏之意。平南王雖因花家拒絕招攬而心下不滿,多次插手攔截花家貨物,在朝堂之上也或有針對。但葉某所求所為與花家無關,傅先生此舉相助葉某得不到更多的利益。”

葉孤城是個聰明人,他知道宮九在針對傅先生,但他同樣也知道,像是傅先生這樣一個擁有如此手段,在此之前根本不屑參與紅塵的人物,此時入局,只可能是為了花七公子,為了花家。

葉孤城并非朝廷之人,但他身為前朝後裔,自幼接受的教育訓練并非簡單的江湖勢力之主,關于朝局關于權勢,他看得到,也看得懂,同樣……也的确曾插手一二。

“葉城主誤會。”傅回鶴并不着急,頗有耐心道,“在下今日前來,所圖并非紅塵雜事。”

葉孤城皺了下眉。

這世上本就沒有無緣無故的給予,這位傅先生一出手便治好了他的內傷,此時所求又并非與花家有關,那只能證明他想要的東西要更難得,更沉重。

傅回鶴輕靠椅背,散漫側首,笑道:“不知葉城主是想要成為天下之主,還是只想求南海白雲城一城安危?”

“前者如何,”葉孤城也側首,與傅回鶴四目相對,“後者,又如何?”

傅回鶴微微一笑,擡手間煙霧凝聚,一張素白的請柬被他的指尖點在桌面之上,朝着葉孤城的方向推去:“不論是前者,還是後者……在下都能幫得到葉城主。”

“端看葉城主肯不肯付出一些代價,來換取想要的東西。”

葉孤城的臉色變了變,良久,他冷冷道:“你究竟是何人?”

“我?”傅回鶴收回手,輕輕慢慢地回答,“不過是一介商人罷了。”

“葉城主,不論何時,不論何地——”傅回鶴的聲音漸漸飄忽,身形也越來越淡,最終在一片煙霧中消失在原地,“離斷齋,随時恭候葉城主光臨。”

只留下原地空無一人毫無痕跡的太師椅。

葉孤城的視線久久停留在桌面上的請柬上,在耳邊捕捉到外間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後,擡手将請柬收回了袖中。

敲門聲傳來,在葉孤城的應允後來人推門而進,赫然便是陸小鳳。

葉孤城的視線卻掠過陸小鳳,落在了他身後的花滿樓身上。

花滿樓聞到房間中殘留的,只有他能嗅到的蓮花香氣,縱然極輕極淡,但無疑彰顯出某人已經來到京城卻未曾來尋他。

花滿樓懲罰似地捏了捏袖中裹着花苞的小蓮葉。

小蓮葉一抖,下一瞬,一道微涼的身軀貼在花滿樓身後,耳邊也傳來低低的笑聲。

花滿樓的脊背一僵,眸中掠過幾分愕然。

——他竟然沒走?

幾步遠的地方,陸小鳳與葉孤城一言一語的相互試探。

房門邊,隐去身形的傅回鶴卻施施然環着花滿樓的腰,在他臉頰處留下輕輕柔柔的一吻。

傅回鶴冰冷的唇瓣緩緩慢慢地滑過花滿樓的臉頰,最終停在花滿樓染上紅暈的耳廓處,輕聲淺笑。

***

正月十四,上元節前夕,京城。

朝廷與百姓開始一一懸燈結彩,外城的街道上熱鬧非凡,衆多節目争相預演,為即将到來的上元節做試燈準備。

大內之中卻是守備森嚴,內城之中時而可見行色匆匆神情各異的江湖人,不少人憑借着手中緞帶成功進入大內,也有不少存着渾水摸魚心思的人被阻攔在外。

然而……

大內總管魏子雲冷着臉攔住想要進門的陸小鳳與花滿樓:“陸小鳳!你還敢來?”

陸小鳳一臉苦笑地擡手摸着自己的小胡子。

他手中原本需要發放的緞帶只有五條,但現在憑借着緞帶進入皇宮大內的,遠遠不止五人之數。

“但你總要相信,我和花滿樓手中的緞帶,的确是那五條中的兩條。”陸小鳳一攤手,聳了聳肩。

“那些緞帶都是一模一樣的真品!”魏子雲表情難看,壓低聲音質問。

花滿樓輕笑道:“是啊,既是宮中真品,又為何會流落在外呢?”

魏子雲一頓。

陸小鳳嘆了口氣:“雖然我沒能阻止緞帶的滿天飛,但你若是再不放我進去,之後的事恐怕就沒人會來阻止了。”

魏子雲牙根緊咬,冷哼了一聲,讓開身讓兩人進去。

兩人走了一陣,在太和殿門前的玉橋處站定,陸小鳳看着太和殿下等候着的熟悉面孔,擡手再度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

他不由感嘆:“哎呀呀,七童,這可真是叫我有些頭疼了。”

花滿樓此前雙目失明,并沒有一眼認出這些人是誰,但這些人無一不是武林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們的兵器打扮,也實在很好推敲。

花滿樓拍拍陸小鳳的手臂,微笑道:“可你是陸小鳳。”

總會遇見一次比一次棘手的麻煩,但卻每一次都能解決麻煩,潇灑江湖的陸小鳳。

時辰已近黃昏,霞色漫天。

月亮升起之後,便是兩大劍客決戰之時。

陸小鳳注視着太和殿的殿頂,也笑了:“也對,我可是陸小鳳。”

……

正月十四,葉孤城與西門吹雪決戰紫禁之巅,然一劍之後,陸小鳳揭穿比劍之人并非葉孤城,而是他人喬裝易容。

待到陸小鳳等人趕到皇帝所在的南書房後,葉孤城的面前站着兩個同樣身着龍袍,長相近乎一模一樣的少年天子,只不過一個眉眼溫和,一個眼中滿是得意陰鸷。

原本死在火災中的平南王世子,竟然長着一張與當今天子一模一樣的面容。

好一招偷天換日!

乍看直白地可笑,可卻的确有着實現的可能。

一旦實現,皇帝已死,坐在皇位上的平南王世子亦有皇室血脈,又有哪些大臣敢冒抄家滅族的大不韪罪名出面質疑?

陸小鳳夾住了葉孤城意欲刺殺帝王的劍,同樣粉碎了平南王府意圖偷天換日的陰謀。

少年皇帝看向面色平靜的葉孤城,忽而一笑:“卿本佳人,奈何從賊?”

“賊?”葉孤城冷冷淡淡地轉身,朝着殿外走去,“勝者為王,敗者為賊罷了。”

“陛下?!”魏子雲眼見葉孤城朝着殿外走去,臉上一驚。

皇帝慢聲道:“前朝餘孽假扮南海白雲城主,意欲挑起中原與海外争端間隙,其心可誅。今日到場觀戰者皆有勾結亂黨之嫌,着禦林軍派兵圍宮,決戰之後不得放任何人離宮。”

葉孤城的背影一頓,沒有回頭,而是朝着月亮升起的地方腳尖一點,飛身掠出。

殿內衆侍衛得令:“是!”

陸小鳳在旁邊聽得滿頭霧水,不明白皇帝為何明明知道葉孤城便是前朝後裔,卻為何重重拿起又輕輕放下,但對他而言,顯然是迫在眉睫的決戰更為要緊。

葉孤城方才離開的眼神陸小鳳看得清清楚楚,這場決戰,與其說是決戰,不如說是葉孤城決意赴死。

更何況,在于葉孤城相談之後,陸小鳳這才知道為什麽葉孤城會趟入這趟渾水——這其中還有宮九以南海白雲城百姓威脅葉孤城妥協的內情。

于情于理,都應有寬容一二的可能。

他連忙上前一步,行禮開口:“陛下——”

皇帝擡手制止了陸小鳳的話,轉過身再度在禦案之後坐下,顯然是不欲再聽陸小鳳多言。

待到幾人退出南書房,皇帝手中的禦筆一頓,放到一邊後看向旁邊晃動的燭火,微微嘆息。

皇帝那句話本意并非調侃,而是招攬。

葉孤城身為前朝後裔,參與謀反,本就是大罪,他也可以憑借十步殺一人的武藝強行刺殺皇帝,但他沒有,而是選擇了以葉孤城的身份赴死。

皇帝明白了他的選擇,那麽葉孤城作為前朝後裔赴死,換來的,便是皇帝對南海白雲城的網開一面。

自此,前朝後裔絕後,南海便只是朝廷的海域,白雲城只是江湖的白雲城。

“如此人才,卻不肯為朕所用,可惜。”

少年皇帝親政不過兩年,手中可用之人實在太少,難免有些捉襟見肘。

他似是想起什麽,側首問道:“太平王世子那邊如何了?”

暗衛自陰影中無聲落下,單膝跪地:“回聖上,首領帶人将太平王世子攔在了京郊之外,尚未有消息傳回。”

“嗯。”

皇帝手指微動,暗衛無聲退回陰影。

少年帝王站起身走到雕花窗邊,遠目眺望夜幕中的燈籠片片。

他想到了花家。

一個一品權臣,一個錦衣衛指揮使……到底過盛了些。

若非別無選擇,他也不想在此時便與花家産生間隙。

按照暗衛遞上來的折子,太平王世子因為當年太平王妃之死遷怒怨恨太平王已久?

若是太平王世子接任錦衣衛指揮使之位,非但不會與太平王勾結,反倒是可以敲山震虎,威懾一番最後剩下的這位兵權在握的太平王叔。

皇帝束手而立,微微勾唇,眼中只看得到紅磚琉璃瓦的威嚴,看得到朝局勢力是否相互制衡,看得到宮牆之外的百姓是否安居樂業。

只希望這位早早離開京城的表哥,多少能好騙一些罷。

***

時辰過去了太久,月亮已經沉下太和殿飛檐。

但太和殿周圍屋脊之上卻立着許多人,他們靜靜等待着,注視着。

就連不遠處的琉璃瓦上,也盤膝坐下一個面容平凡,身着錦衣的中年男人。

這是一張極其普通陌生的臉,但陸小鳳卻從這人身上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壓迫感與危險感。

他只可能是一個人——西方魔教教主玉羅剎。

但陸小鳳舉目四望,卻沒能找到本該來欣賞這一切的宮九。

這并不應當。

宮九是個極其自負的人,他一手策劃了這一切,站在平南王府的背後攪動風雲,不論成與不成,他怎麽不會想來看看最終的結果。

月色慘白,劍光蒼涼。

決戰到了時辰的時候,是沒有人能阻止的。

西門吹雪渴望這場決戰已久,而葉孤城需要一個死在全天下人眼中的契機。

陸小鳳在看到葉孤城刺向西門吹雪咽喉的劍鋒偏移之後,不忍側過了頭。

冰冷的劍鋒刺入葉孤城左胸,劍尖自背部刺出,這一劍,便是大羅神仙也難以救回。

葉孤城甚至能夠感覺到冰冷的劍身穿心而過的戰栗感,他一生與劍為伴,卻在離劍最近的這一刻,感覺到了一種茫然,一種恐懼。

生命在此終結的恐懼,所有的執着,所有的責任,在死亡面前似乎都變得輕飄飄起來。

葉孤城反手握住西門吹雪的劍身,用盡最後的力氣,将劍身從自己的胸膛之中緩緩拔出,擡眸看向西門吹雪眼神中多了一絲感激和歉疚。

他終究負了這一場劍客之約,成全了自己對南海白雲城的責任。

葉孤城在心中嘆息。

他本以為他會想到很多,年幼時父母的教導,白雲城的點點滴滴,甚至是唯一能稱為朋友的陸小鳳……

但都沒有。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方請柬。

帶着無窮的誘惑與呼喚,似乎有什麽重若千鈞的東西在急切地呼喚着他。

那日傅先生所說的……

在最後的瞬間,葉孤城的唇動了動,說出三個字來。

“離……斷……齋?”

濃郁的霧氣憑空而出,将葉孤城倒下的身軀托起包裹其中,伸手去接葉孤城的西門吹雪眸子驟然緊縮,手卻下意識握緊了劍柄。

明月被雲霧遮蔽,星光也暗淡下去。

遠處東方的天際剛剛亮起一抹曙光,就在那天地交于一線的地方,驟然間光芒大盛,濃郁的袅袅靈霧彌散開來。

一只雪白的巨獸踏雲而來,足下晶瑩的冷火缭繞,長尾在空中染上月色,每一根毛發都散發着危險的光。

霜白色長發的男子側坐其上,雙腿交疊,一只手搭在那巨獸耳間随意把玩,另一只手托着杆青玉煙鬥,似是注意到衆人投來的目光,居高臨下地漠然一瞥,側首吐出清冷缥缈的煙。

認出此人身份的人皆齊齊看向陸小鳳身邊的花滿樓,花滿樓卻只是含笑站在原地,擡頭欣賞這一幕谪仙踏月的難得美景。

陸小鳳自牙縫擠出低語:“你家這位祖宗這是搞什麽?”

“什麽?”花滿樓無辜側首,笑容溫和。

陸小鳳:“……”

花滿樓見陸小鳳不繼續問了,轉而繼續看向傅回鶴,眼中異彩連連。

突然就覺得有些撐得慌的陸小鳳:“。”

爾書的腳步優雅而傲慢,它自半空一步一步拾級而下,在路過這些武林泰鬥之時,眼中威懾的冷意與張嘴時尖利的獠牙,幾度讓這些位高權重的武林泰鬥面色幾變。

“諸位晚好。”

傅回鶴禮貌點頭,環視衆人。

“傅某來接一位客人,順便……”

傅回鶴的視線劃過花滿樓,眼神流連間笑了笑,而後自白色的巨獸身上徐徐而下,于半空如履平地,直至走到西門吹雪對面的琉璃瓦上站定,擡眸看向對面的白衣劍客。

“來補上一筆交易。”

西門吹雪站直了身體,葉孤城的血自他的劍尖緩緩滴落。

他的眼中只剩

西門吹雪知道,這個男人擁有他從未見過的,世不輕出的劍。

人群之外,黑暗之中,一直冷眼旁觀的玉羅剎終于變了臉色。

傅回鶴手心一翻,青玉煙鬥在缭繞的煙霧之中化作一支淡翠色竹枝,笑問對面眼神灼灼的西門吹雪:“有兩位客人在傅某處做了交易,一人欠了西門莊主一場酣暢淋漓生死度外的比劍,而另一人——”

傅回鶴的目光掠過西門吹雪肩頭,看向面色冰冷眼中怒火大盛的玉羅剎,輕輕一笑。

“此前承惠令尊二百五十兩黃金,傅某之後想起,頗覺受之有愧。”

“如此,西門莊主……”傅回鶴手中竹枝一壓,視線回到西門吹雪身上,語調輕緩,“可願生死不論,與我一戰?”

玉羅剎牙關緊咬,身周籠罩着濃烈的殺意。

他終于明白過來,為什麽在他配合宮九刻意報複傅回鶴之後,傅回鶴這麽長時間都未曾有過什麽反應。

因為這個人知道,比起什麽西方魔教,比起什麽名聲地位,玉羅剎走到如今已經沒有了這些弱點,他如今在乎的只剩下一個,他在這世間唯一血脈相連的親子——

西門吹雪。

傅回鶴說的清楚明白,陸小鳳之前也同西門吹雪說過傅回鶴與玉羅剎之間的間隙,傅回鶴此舉無異于在誅玉羅剎的心,是放在臺面上明晃晃的報複。

西門吹雪可會拒絕這份陽謀?

在場之人無不屏息以待。

但陸小鳳卻閉上眼,花滿樓輕輕一嘆,玉羅剎的雙拳之中已然滴落下血滴。

他們都了解西門吹雪,所以沒有人比他們更明白西門吹雪的選擇。

他的選擇只會有一個。

西門吹雪手中長劍一抖,殘留的血跡在月光下散落在琉璃瓦上。

白衣劍客的面色蒼白,眼神卻變得極亮,燃燒着為劍而生的靈魂。

“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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