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發表

諸葛先生作為當朝太傅, 享侯爵位,名下四位弟子為大宋四大名捕,威名遠揚, 他的神侯府也自然非同等閑。

神侯府是專門向皇帝負責的機構,除了皇帝親令, 哪怕是太子也無權插手神侯府事宜,也正因如此,神侯府的捕快們接的案子大多遍布天南海北,而四位捕頭手上更是除了武林大案之外, 不乏許多皇親國戚, 朝廷重臣之案。

神侯府坐落在汴京內城,周圍四四方方以相同的距離分布着四座小樓。

無情捕頭盛崖餘鎮守小樓, 裏面遍布機關暗器, 盛崖餘雖幼時家中遭難,但崔家家底仍舊豐厚, 再兼之他自己與諸葛先生雖身在江湖卻也有一番書生意氣, 平日裏收集了不少興趣之物, 因此小樓藏有無數被天下宵小觊觎的奇珍異寶,古玩字畫。

追命捕頭崔略商鎮守老樓,追命沒別的愛好, 唯獨一個酒字, 老樓裏也盡是好酒,平日來往多為興趣相投之人。

鐵手捕頭鐵游夏鎮守舊樓,裏面珍藏了許多古籍經書, 間或也總會出現一些內容稀奇古怪的冊子。

冷血捕頭冷淩棄鎮守大樓, 大樓裏的盡是諸葛先生與他們師兄弟這些年收集的各路兵器。

四座小樓于四個方位守衛神侯府, 一旦神侯府有異, 師兄弟四人都能第一時間趕到支援。

……

花滿樓沒有傅回鶴自由穿梭世界的能力,但若只是進入某個種子所在的小世界,離斷齋回廊深處的那些門也可以做到。

花滿樓擡手護了護腕上的小蓮葉,不用傅回鶴提醒,他已然感覺到一種之前穿梭小世界時未曾有的艱澀凝滞。

就好像——這個世界并沒有那麽歡迎他們的到來。

小蓮葉順着花滿樓的手臂鑽上來,頂開花滿樓的外袍前襟探出腦袋,濃郁的靈霧籠罩在花滿樓身側,微涼的身體貼在花滿樓背後,很快,花滿樓肩膀處的壓力驟然一輕,那種凝滞的感覺煙消雲散。

花滿樓一愣:“你……”

傅回鶴知道他想問什麽,擡手将花滿樓往懷裏抱了抱,輕笑道:“仔細聽聽看。”

花滿樓被他提醒,很快就意識到不同——傅回鶴又恢複到了從前沒有心跳脈搏的樣子。

“我與其他的花草不同,雖然種子是本體,但人身卻是獨立存在,如果借由蓮葉現身,形态便更像是你們凡人話本子上寫的鬼魂一流,離不開本體三步遠的距離。”

離不開本體三步遠?

花滿樓沉默了一瞬,神情微妙。

傅回鶴護在花滿樓身後,沒聽到他開口,便往前湊了湊:“怎麽了?”

花滿樓眸光微動,悠悠道:“沒什麽。”

不離開三步遠是吧?

嗯……挺好。

***

諸葛神侯府并沒有尋常貴族府邸的輝煌奢侈,門外也沒什麽重重守衛,只有兩三個看上去十分精幹的家丁侯在門口。

兩人只說來拜訪無情大捕頭,家丁對視一眼,其中一人連忙小跑着去裏面回禀。

很快,一位龍行虎步精神矍铄的管家便親自迎出來,行走間能看出外家功夫十分渾厚。

神侯府中的布置清靜幽雅,沒什麽特殊的裝扮機關,只有來往穿梭的家仆,臉上都帶着歡快自然的笑容。

觀府而知其主,身居高位卻能将下人安撫收攏到如此自在,無疑是一個性情溫和手段高明的主人,花滿樓不由對此間主人有了些許尊敬與親近。

兩人先前便說是來拜見盛崖餘,管家便只說諸葛先生昨日進了宮尚未回來,直接将兩人帶去了盛崖餘的小樓。

“大爺?有兩位客人前來拜見。”小童擡手敲門,俏聲問。

“稍等片刻。”

盛崖餘的聲音從裏間傳來,嗓音帶了些沙啞,但能感覺出精神卻很是飽滿。

門內傳來咔噠幾聲輕響,緊接着是蠶絲銅線抽過半空的聲音,平白聽上去有些令人膽寒。

傅回鶴輕笑了一聲,突然有些明白某顆種子是為什麽會白給地如此迅速。

看來盛崖餘在暗器一途的天賦與能力遠超尋常凡人,勾得某顆種子愣是沒忍住。

小童也聽到裏面的聲音,撓了撓頭,笑得燦爛:“大爺最近應當是在研究什麽暗器,都憋在房間裏好些天啦,二位貴客若是能讓大爺換換心情也是好的。”

盛崖餘很快坐着輪椅過來打開房門,見到小童身側的傅回鶴,盛崖餘微微一愣,而後想起什麽似的恍然,對小童道:“上壺好茶和點心來。”

“是!”小童領命,轉身蹦蹦跳跳着離開了,背影看上去十分活潑可愛。

小樓裏面的小童都是盛崖餘這些年陸續撿來的孤兒,也有些是神侯府犧牲捕快的遺孤,盛崖餘雖然看上去面冷薄情,手段狠絕,但其實是個拿小孩子與親近之人沒有絲毫辦法的心軟性子。

“小童頑皮,讓傅先生與公子見笑了。”盛崖餘眼中掠過無奈,側身讓開門邊,“請進。”

“在下花滿樓。”花滿樓抱拳作揖,行的是江湖禮,溫和笑道,“盛捕頭處的小童天真爛漫,見之生喜,談何見笑呢?”

傅回鶴倒是沒什麽寒暄的習慣,只點了點頭,視線在盛崖餘雙腿上停留了一瞬,而後與花滿樓擡步走進房中。

剛一進去,傅回鶴就看到有些淩亂的長桌上散落着紙張與炭筆,而桌上花盆裏的某株小芽,原本瑩潤的綠色子葉上沾滿了炭筆的痕跡,深一條淺一條的杵在花盆裏,裝成一副尋常植物的小芽模樣。

關上門後,盛崖餘這才自輪椅上站起,歉意道:“最近神侯府惹來諸多注意,我雙腿痊愈之事暫時未曾透露于外人,煩請見諒。”

這事傅回鶴倒是無所謂,他來的原因純粹是為了某顆發芽過快的種子。

他走到桌邊,擡手戳了一下僵硬在花盆裏的小芽。

小芽一點動靜都沒有,宛如一顆最尋常不過的仙人球子葉。

盛崖餘也走過來,面上閃過一絲不解,不過他看向傅回鶴,忍了下,還是開口:“傅先生當日交易時,沒有說過種子還會……還會說話。”

這種子不僅會說話,長出的小芽還會卷着炭筆畫圖,要不是那兩瓣飽滿圓潤到有些胖胖的子葉實在不方便,盛崖餘都懷疑這小芽會扒拉開他,直接上手打磨零件組裝機關暗器。

要不是他這些年天南海北的破案,見多了世面,多少要被口出人言的種子吓上一跳。

傅回鶴神情專注地伸手戳着花盆裏的小芽,在小芽終于忍無可忍往旁邊挪了挪以示抵觸之後,這人像是來了興趣似的,手指硬是跟上去繼續戳,讨嫌的很。

花滿樓和盛崖餘就這麽旁觀一人一芽戳戳躲躲地在花盆裏繞圈圈,不約而同興起些無奈與好笑。

不過說來也奇怪,花滿樓的視線落在花盆裏,自從他與傅回鶴進來,他便沒有聽到這株小芽開口說過話,哪怕被傅回鶴這麽捉弄也是一聲不吭。

如若不是方才盛崖餘說聽到了種子說話,花滿樓還以為這顆種子會是沉默寡言的性格。

過了一陣,傅回鶴欺負夠了,這才心滿意足地收回手,将手揣進袖子裏轉身看向花滿樓和盛崖餘:“他的性格比較寡言害羞,這段時日還要麻煩盛捕頭多加照拂。”

寡言害羞……?

盛崖餘的表情遲疑。

他想起過去幾日裏他同小芽在房間裏複原機關圖的過程,若真論起寡言少語的那個……好像是他才對?

倒是小芽在畫圖的時候都會忍不住絮絮叨叨,他照着小芽的圖紙打磨零件時小芽更是叭叭叭個不停,成功讓盛崖餘将對它的前輩敬稱咽了回去。

傅回鶴見盛崖餘的表情就明白過來,原來某位在記憶全無成為種子之後,破毛病居然還能頑固地留存。

“這顆種子很排斥人多的地方,至于人‘多’的定義……”無奈搖了搖頭,傅回鶴擡手指了一圈房間裏的人頭數:“一、二、三,三人為衆,這就已然超出他的接受範圍了。”

盛崖算是見過不少怪癖之人的眼界,自己性子也多少帶着些不喜熱鬧的寡淡,但從來沒想到這顆和自己簽訂契書的種子,性格會這般的……清麗脫俗。

傅回鶴最後屈指彈了一下小芽尖尖,笑道:“種子發芽太過突然,盛捕頭想必未曾想好如何許願。我們會在京城停留一段時日,盛捕頭若有了決定,來尋我們便是。”

盛崖餘這幾日全副心神都用在努力跟上小芽複原機關的速度上,倒是的确沒來得及思考交易願望一事,當即拱手,真誠道:“二位因我之事而來,還請由小樓做一回東道主,以免外界的人打擾先生清淨。”

兩人剛走出來,房門還沒關上,花滿樓就聽到身後傳來小芽被氣到發抖的罵聲,間或夾雜着盛崖餘帶着笑意的無奈安撫聲。

旁邊的傅回鶴聽不到小芽的聲音,但聽盛崖餘的話多少也能猜到些,趴在花滿樓肩膀上大笑出聲。

花滿樓眼中含笑,伸手扶了下傅回鶴,哪裏還想不明白,這顆還未恢複記憶的種多半是傅回鶴熟悉的故人。

***

盛崖餘的小樓很大,他為傅回鶴與花滿樓單獨僻了一方小院,特意撥了些丫環家仆服侍。

傅回鶴并沒有拒絕,他總要給此間天道搞事的機會才是。

在外維持人形極其損耗靈力,傅回鶴懶懶打了個哈欠,化作靈霧沒入小蓮葉中,軟趴趴地貼在花滿樓手背上困覺。

天色将晚,花滿樓斟了兩杯茶水潤喉,過了一陣,喚來仆從叫了沐浴用的熱水。

小蓮花的葉柄僵硬,傅回鶴的聲音更是結巴了一下:“七、七童……你叫水做什麽?”

花滿樓挑眉,好整以暇道:“時辰不早,自然是沐浴更衣,早些歇息。”

離斷齋的靈力十分濃郁,花滿樓的天賦也很是卓絕,短短時間已經進入辟谷期,但是花滿樓仍舊保持着一些凡人會有的小習慣,比如偶爾享受美食,也比如……沐浴。

而諸葛先生為花滿樓安排的這間房很是寬敞舒适,裏間沐浴的浴桶距離屏風都有十步之距。

——完全不夠小蓮花往屏風後面躲。

想起花滿樓之前沐浴帶來的酥麻感,傅回鶴整個人腦瓜子嗡了一下,而且現在不比之前,他可沒有屏風後面可以躲了。

小蓮葉在花滿樓手腕上松了又卷,卷了又松,支支吾吾了好半天,傅回鶴腦中忽然腦中靈光一閃,揚聲道:

“在這裏沐浴不舒服的,我能感覺到京郊不遠的山上有處溫泉,我們去泡溫泉好了!”

傅回鶴心裏的小算盤打得劈啪作響。

且不說溫泉池子比浴桶大上不少,就說那溫泉水好歹表面熱氣蒸騰,沒有浴桶裏的洗澡水那麽清澈見底,至少在非禮勿視上有所保證。

其實兩人如今名正言順,傅回鶴雖六欲不全,但有時候總會動一點小心思,只不過大多時候親親貼貼便能滿足,到底沒有欲望燃燒的渴求。

當然,這另一層原因嘛——

小蓮葉貼在花滿樓手腕上嗚咽了一聲。

傅老板的良心不多,但對這樣謙謙君子,心靈明澄的花七公子真的出手做點什麽,他總有種亵渎美玉的罪惡感。

嗯……不忍污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