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火坑
四人此番計較後,倒顯得親熱了些。畢竟都是幾歲的小孩兒,再沉穩也都還有孩子心性,眼下到了新地界,不免對着房間擺設,一路見聞叽叽喳喳的談論起來。
菜花看着三人叽叽喳喳的說話,心裏不由得佩服這些個采買媳婦的眼光和能耐,竟個個都能拿得出手去,樣貌言行,竟沒有一個貧苦人家鄉野丫頭的粗俗。不過想想也是,若真是那粗俗不堪的,也不會買上來了。
幾人正說的熱烈,秦姑姑卻上了門,身後帶着一個年約十三四歲的丫頭,梳着雙螺髻,一身桃色紗衫,穿一件绛紫色緞面繡花比甲。中等姿色,并不出衆,四肢略顯健壯,但面容親和可愛,憨厚可親。
秦姑姑對菜花等人說:“這是燕翎,你們叫她燕姐姐便是,至今以後,你們四人歸她管束,日常安排,一切事宜,都歸雁翎負責,如有苛刻之類,你等也可告我。”
衆人便都行禮成諾。
秦姑姑又道:“雁翎就住你們隔壁廂房,待年後再教導你們禮儀,稍後雁翎會給你們帶晚膳,用了便安歇吧,一應水盆水井之類,雁翎自會交代你們。”
秦姑姑交代完成後,留下雁翎便轉身出去了,屋外還等着幾個形容相等的丫頭,想必是繼續分發下去了。
菜花眼瞅這個樣子看着利落能幹的丫頭,聽秦姑姑的意思,竟相當于一個大丫頭的樣子,只是,眼下菜花們都是以丫頭名義采買上來的,卻并沒有按照丫頭的規制,竟還安排了大丫頭照應,究竟是個什麽道理?
雁翎卻是個好相與的,只初略問了幾個姓名,便能統統記住,一應臉盆用具都交代好了,便道去取晚膳,轉身出門了。口氣溫和,态度可親,衆人都很喜歡她。
幾人對于雁翎的到來倒是很歡迎,仿佛散沙找到了靠處。
待雁翎提得來食盒,幾人圍坐着用來晚膳,便各自洗漱安歇了,到底多天車馬。衆人較為疲憊,倒下便沉沉睡去。
再說綠玉劉蘭一等人将菜花一行交代給林嬷嬷後,一行人在二重門上抱廈裏回複差事。之前菜花所見的司掌事端坐在西側,東側坐着一個蓄着小山羊的胡須的中年男子,容色偏黃,一身绫羅,一張笑容可掬的小臉,兩只眼睛裏閃着精明的光。
郭忠和周成分立隊首兩邊,一行人站成了兩一對,綠玉劉蘭等人赫然其中,還包括之前所見的跋扈嬌豔的少女如芸,少女的發髻在一群媳婦子中頗為顯眼。
小山羊胡須的中年男子滿面笑容的對衆人說,各位辛苦了,稍後給大家論功行賞。
對衆人說完後,又扭頭對着司掌事道:“委屈司棋掌事竟陪着走了這一遭,一路行來辛苦了。”
這司掌事只回一句:“原是我有私事,并不礙的,郭總管不必客氣。”面容淡淡,話畢倒站起了身,“我有些乏了,餘下事宜郭總管照應吧。”也不待郭總管回應,自個兒逶迤的拖着長裙幅尾進了三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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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總管對于司棋掌事的無禮無絲毫動容,只繼續與廳內衆人交談起來,聽得郭忠與周成的彙報,只按着各采買數量,顏色優劣分了等次,各自發放了賞銀。
劉蘭和綠玉二人采買數量雖少,但因顏色均為上等,得了頭等封,衆人不免有些嫉恨,連着兩年都是這二人得了頭封。劉蘭和綠玉并着郭忠卻暗自竊喜,這賞銀除開采買補貼些許後竟得了不小的數量賞銀,更別提得了上頭的肯定,這比賞銀要重要得多。
三人事下自是分了銀子不提。
只說司棋掌事進了後院,剛進得自己的房門,就聽得門口傳來叩門聲,司棋便懶懶的問:“甚麽事?”
“是我,司琴。”
司棋打開了房門,一個二十七八歲模樣的女人站在門口,見房門打開,也不等司棋邀請,自個兒便鑽了進來。
司琴杏眼桃腮,小張菱形小嘴撅着,頭上梳了飛天髻,插着兩支羊脂色茉莉小簪,身藍色的翠煙衫,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清清爽爽的俏麗人物。
司琴一邊自己找了繡凳子坐上,一邊撅着嘴,只斜乜着一雙杏眼看着司棋,無聲指責司棋。一對小腳只順着繡凳掃過去掃過來,粉色絲線繡桃花的綠綢鞋面繡線便跟個洋鐘擺一樣擺過去擺過來。
司棋嘆了一口,“成什麽體統,好好兒坐着!”
司琴一進得門來,氣鼓鼓的,依戀的指責,這會子聽的司棋說話,卻一下子眼圈子通紅,轉眼就抹起淚了:“姐姐還知道回來,只把我丢在這裏,一個人孤零零的,你自去潇灑,還回來作甚?”
司棋看着刷着賴的司琴,冷淡的臉上浮起一絲溫情,嘴角也噙了一絲笑。“我幾時說了不回來了,走時不是給你帶了話,有急事出了門了麽?”
司琴聽得司棋解釋,也不好意思繼續責怪,只抹了淚,抽噎着說:“這倒也罷了,若有下次我必是不依的。”
司棋只收了嘴角的笑,淡淡的說:“事情都了了,是再也沒有下次了的,放心吧,我們姐妹就在這火坑熬着罷。”
司琴接着說:“火坑也罷,水坑也罷,我定是和姐姐生在一處,死在一處的,姐姐休想抛下我。”
一番話畢,司琴這才漸漸止住,只一會兒,悲傷就被重聚的歡樂掩蓋了,方才漸漸問起司棋的事,“姐姐方才說是事已了了,可是交割清楚了,再不用折騰了吧?”
司棋道:“都交割清楚了。”
司琴聽完只長長嘆氣,見司棋情緒不好,故意轉移了話頭:“姐姐這次去可親自去選過丫頭們?可有好苗子?”
司棋輕輕搖了搖頭道:“什麽好苗子歹苗子的,何苦拉着這些孩子入了這火坑,到底也是個見不得的去處。”
又見司琴一臉失落,想是覺得引得了司棋的不快,覺得過意不去的樣子。
司棋又道:“我一路并沒有注意的,小丫頭們并未和我接觸,便是有好的,也是沒有注意的,過些時日,如有好的,便都看得了。”
二人便坐着又說了會子體己話,司琴便吵着要和司棋一道睡,司棋卻道不慣一道,把司琴攆了回去,各自安歇了不提。
次日,便是大年三十,菜花等人在床上便聽得院外街上傳來的此起彼伏的爆竹聲,待起得床來,雁翎已經擡來了熱水桶,服侍這幾個小姑娘洗漱完畢,又去擡了早膳。
小小的放桌子上放了一罐白粥,一碟子四五個花卷,并着幾碟小鹹菜,腌黃瓜,腌黃豆,涼拌豆皮,涼拌酸豇豆,兩小塊油釀腐乳,并着一碟香煎鲫魚,一大海碗的蒸雞蛋羹。林林總總擺了一張小桌。
小姑娘們圍坐一桌,菜花見雁翎并不上桌,便叫道:“燕姐姐怎地不吃?”
雁翎笑着答:“妹妹們不必等我,我是已經吃了的,今日大年,妹妹們吃了早膳,可到院子裏與其他姐妹們玩鬧,只是不出了院子,盡都可以的。”
幾人都是憋了一天了的,聽得雁翎交代,早已喜色上臉,紛紛坐下用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