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跟我結婚吧。”
林微滿臉通紅，心髒砰砰砰跳得沒完沒了。她目光像是脫焦了一樣，眼前只有顧景炎一開一合的嘴唇。誰能告訴她，事情怎麽會發展成這樣的？難道這裏還是S國，她還處在那場震驚海內外的特級地震中？不像啊……
正當林微預備狠心掐自己一把時，顧景炎指節分明的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林微，你在聽嗎？”他微微蹙了蹙眉，看了一眼面前，全身裹着雪白被子，僅鑽出個小腦袋，微微昂着頭，一臉呆萌的女人。此刻她的目光澄澈極了，有一點憨憨的，沒什麽焦距。漫無邊際的心疼一下子擢住了他的心髒。
她還是跟七年前一樣，聽到結婚就如臨大敵。聞言一剎那就會像兔子一樣一蹦三尺高，沖到床邊，用被子把裹得自己像個粽子似的，只瑟瑟抖抖地露出個腦袋。就差沒在腦門兒邊貼着兩個字，恐婚。
“聽見了。”她回魂，聲音下意識地高了一度。“我聽見了。”怕顧景炎沒聽清，她昂着小腦袋重複一遍，“你說要跟我結婚。”林微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總覺得她這張臉下一秒會因熱度太高，爆炸掉。哎呀，這可真奇怪，聽到結婚這兩個字從顧景炎的嘴巴裏說出來，她為毛線首先感受到的是害羞啊。
呃……她該怎麽解釋一下，她現在裹在被子裏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震驚和喜悅呢？蒼天啊，誰能告訴她，為毛線這個年頭連恐婚的感覺都特麽是看臉的啊。
林微給自己跪了，沉迷色相誤國啊誤國，“如果是跟你結婚的話”她快速咽下一口緊張的口水，聲音清脆且帶着點不易察覺的顫抖，“喬姨應該會更加放心。”
“顧景炎，你放心，等喬姨她……她不在了以後，我就會跟你離婚的。”想到喬姨，她眸色暗淡了下去，眉宇間隐現出揮之不去的難過。
她其實到這會兒也都不能接受喬姨罹患癌症的事實。
為什麽癌症這種東西會找上喬姨呢？為什麽她不可以替代喬姨去承擔這些痛苦呢？喬姨就像媽媽一樣啊！她都已經沒有了一個媽媽，為什麽老天還要再奪走另一個呢？
她嫩白的手指不安地攥着被子，顧景炎輕輕坐到她身側，修長好看的手輕輕将她的小拳頭拿過來，細致溫柔地把她的手指根根松開再用拇指一圈圈輕輕地摩挲着她的掌心，他安撫着她，連聲音都像是在哄小孩子，“胖嘟，別緊張，也不要難過。喬姨是那麽意氣風發的人，她可不希望檢查回來後，看見你這副樣子。”他一張口居然喊出了她羞恥萬分的小名，林微的整個手指都僵住了。顧…景……炎……這種時候，能不提黑歷史嗎？
可是……她能不能說，她原來哀傷的情緒卻真的莫名其妙地被這個沉睡在記憶深處的小名帶跑了。
喬姨、胖嘟，顧景炎。這些字眼是否是因為曾像時光一樣亘久地藏匿于她的心中，所以這會兒，驀然被人觸碰，會讓她生出一種如夢初醒的感覺。尤其是顧景炎。
“顧景炎，你還記不記得。”林微少女般嬌豔的笑容随着她凝眸的視線盡數落在顧景炎的眼睛裏，醫院窗棱折射進來的白光細細碎碎地灑落在喬姨雪白的病床上，她隔壁空檔的床鋪上挂着一枚随風微擺的紙質方形病人介紹，上頭四十多歲女人美豔的面容帶着鮮衣怒馬式的張揚笑容，“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才十歲，我才六歲。那天的日頭奇好，你為了成為一個小裁縫，提前向聞名海外的喬姨拜師，你跪在青灰色的蒲團上，雙手奉茶，肉嘟嘟的我蹒跚跌撞地過去一探究竟，噗通一下跟你跪在了一起。惹得滿堂的人笑得合不攏嘴。”
顧景炎想起來了，唇角微揚，“我記得，我也記得喬姨他們當時開玩笑說了一句話。”他話還沒說完，林微卻像是有心靈感應，匆匆從被子裏一躍而起。
“喬姨她的檢查應該結束了，我去找她。”她逃荒一樣地沖出病房的大門，一路小跑，小皮鞋在瓷磚地板上奏出噠噠噠急促的聲音，須臾過後，她剎車般地捂着心髒停靠在檢查室外圍的粉刷牆壁上，她微微昂着頭，嘴裏喘着粗氣，捂着胸口久久不能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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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什麽呀？他不過是在重複喬姨他們曾經說過的話罷了，有必要這麽激動麽？再說了，誰家的小青梅小竹馬沒被別人開過涮啊。哪怕是那一句話，也不過是一句頂頂普通，極其微不足道的玩笑而已。
她都不記得了。
“哎，你們看看，這兩個小娃娃像不像在拜天地啊。”十多年前的那個下午，熱熱鬧鬧的拜師宴上濟濟一堂，喬舒言撚着顆瓜子哈哈大笑。
隔天顧景炎就帶着林微去登記，拍照的時候，林微心情複雜地用腳尖在地上畫着圓圈。
“微笑，兩位靠近一些。”攝影師在前方耐心地指導，林微看了看顧景炎這只從進門起就主動與她十指緊扣的手，再看看兩人比肩的距離，心想他們倆距離夠近了。再微微瞄一眼顧景炎的下颌，她恍然大悟，哦，微笑！她趕緊看着鏡頭，揚起一個美麗的笑靥。
咔嚓一聲，相機将這一幕永遠定格了下來。亞麻色空氣劉海卷發的女人，圓圓的眼睛有着夜空般漆黑的瞳孔，漂亮的唇角靈動地翹起，還有一臉即便刻意隐藏卻終究昭顯在陽光下的喜悅。黑色深西的男人，白色襯衫的領口幹淨且陽光，他鼻梁很挺，雙目深邃，筆直地望着鏡頭，唇角毫不掩飾地飛揚出成婚的愉悅。
出了門，林微拿着結婚證，覺得有些燙手，顧景炎還牽着她的手，十指交纏，為她開車門的時候，他刻意俯低身體，緊緊盯着她的眼睛，笑着問她，“現在我的身份是你的丈夫了對吧？”
林微嗯了一聲，緊張地捏緊了結婚證。他這是婚後開撩？
“那你叫一聲聽聽？”
林微滿臉充血，刷得一下像兔子一樣縮進車廂裏。顧景炎的眼裏閃過一絲幾不可查的落寞，下一秒林微聽見車外傳來顧景炎朗潤的大笑。她忍不住趴下去，把整張臉埋了起來。
什麽嘛……他們只是假結婚，就算是七年好友，随意開撩也是犯規的好不好？
林微耳朵發燙，心裏卻像是被螞蟻咬一樣，癢得不行。他到底是什麽意思呢？七年前無故和她分手，而後大費周章聯系上了，僅僅只是與她保持了一個遠隔重洋的網友身份。她回國後，得知她為了滿足喬姨希望她安穩下來的心思，預備找人假結婚的消息，他就立馬挺身而出。現在還撩她？
他到底對她是個什麽心思呢？還是只當她是大兄弟？天吶！大兄弟？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太糟糕了吧……她是真的，真的耗費了自己近乎整個的青春在愛他。她想抱他，睡他，和他做各種各樣溫暖的事情，可是現在，她忽然發現她還沒準備好怎麽在這樣的情況下和他相處。食色性也，萬一她要是天天意圖不軌，甚至控制不住自己對他上下其手怎麽辦啊！
那他的貞操和她的面子就都危險了呀……她忽然對自己羞憤無比。為毛線她只要聽到別人說結婚兩個字就發抖到不行，聽到他說就沒事啊。這麽狗腿到底是誰的身體啊！好丢臉的身體……
啊，顧景炎，老娘已經對你朝思暮想七年之久了。林微對自己的愛慕之心簡直無力吐槽。不過，哼哼，抓心撓肺般的喜歡也要憋着！反正……反正……就算被顧景炎發現她仍舊死性不改對他一往情深，她自己也絕對不能表白！對！林微！要忍住！她暗自打氣：這一回，無論怎樣一定要等到他先說愛！否則，受傷的只會是你！
但是……
權衡完畢……似乎也并沒有什麽用……她還是觊觎啊觊觎。她像個得不到美人的癡漢一樣，滿心焦灼，細白的牙齒被她死死咬緊，顧景炎身上好聞的清淡香味像妖精一樣勾引着她，她覺得自己越來越緊張了，只好看點風景轉移注意力，她微微擡起下巴，緞面般的長發在暖洋洋的日光下微微向下墜了墜，她如水的眼眸呆呆地被吸向了後視鏡。
鏡面裏倒影出顧景炎清癯的身影，他就像是都市污濁景象中一片風景秀麗的綠洲，讓人的心會一下子變得柔和安靜。
此刻他修長、指節分明的手指輕輕地搭在方向盤上，像是一塊乳白誘人的美玉，還別說，剛剛的觸感也真的是棒棒棒。她忽然食指大動，好想撲上去，把他的手拉過來玩一玩啊。呸！想什麽呢！怎麽這麽不純潔，你這麽不純潔對得起顧景炎的好心好意嗎？林微狠狠在心裏教育着自己。
顧景炎眉毛微微挑了挑，莞爾一笑。
努力平心靜氣，林微坐直了身體，偷偷籲着躁動不安的氣息。車帶的時間顯示器上的時間正停在上午的十點半，想起自己已經遠離都市生活足足七年了，林微不由得看向了窗外的景致，川流不息的車來車往，高聳入雲的摩天大廈，打扮摩登的都市麗人，似乎空氣裏都流動着加速般的快節奏。顧景炎的車子一路平穩地行駛在單向前進的車道裏，她看到面前正迎面駛來一個嚣張快速的紅色圓點，圓點在速度和激情中變地越來越清晰。可能是一輛紅色轎車，林微想。
等等！單向車道！迎面駛來！“顧景炎，小心那輛紅色的車子！”她驚恐大喊出聲的剎那，顧景炎也早就注意到了對面的異常狀況，他熟稔地打着方向盤意圖閃避，但對面那個智障，好像沉迷于速度中難以自拔，居然使勁兒加速沖了過來。
顧景炎看了身側一秒，當機立斷，方向一轉，油門一踩，朝着道路中間的綠化帶沖了過去。燈紅酒綠像是夜色裏五光十色的霓虹燈遠射出的霧茫茫的光芒，前二十多年的往事像是走馬燈，車前的玻璃像是變成了電影屏幕，上面一幀幀的畫面竟然全是她和他經歷過的春夏秋冬。林微心髒被高高地懸着，救命氣囊砰得鼓鼓囊囊地脹起。
她昏迷的一剎那，眼睑驀然有一滴溫熱的眼淚劃過眼眶。
她這會兒才發現，她坐在危險系數第一的副駕駛座位上，而他，千鈞一發間所打的方向是以救下副駕駛的人為首選的。
☆、Episode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