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思普艾斯
秦素是真的相當驚訝,她上下打量崔殢君:“側妃?”
哪朝哪代的側妃這麽卑微?穿得還不如一個婢女?
那就更得把她留下了。
她說:“王爺是我表叔,那側妃那不就是我表嬸?我叫我表嬸子照顧我幾天有什麽不行麽?”
大夫啞火了,只得看向容辭,“王爺,這……”
今夜月色不錯,照得人臉也清晰。
崔殢君跪了一晚,非常憔悴,她此刻抿着唇,一言不發,眼神飄忽,晦暗不明,偶爾瞄向秦素時還會蹙起眉,但最後她還是選擇擡眸望向容辭。
男人也正好側過頭望向她。
那模樣好像是在詢問崔殢君的意思。
卻在女人剛要搖頭的時候,驀然出口到,“那你就留下。”
崔殢君臉色瞬間白了。
可容辭卻像看不到一樣,在秦素興奮的道謝聲中轉身帶人離開了這方小院。
在場的人都挺高興,唯有崔殢君藏在袖子中的手緊緊握成了拳,一閃而過的目光晦暗不明。
。
容辭一走,秦素就在倆人都十分震驚的注視下,更加令人震驚的吧唧趴到了院門口。
老嬷還正好給她披了件綠色的鬥篷,這會子就像是那個大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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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嬷今兒個受到的沖擊已經夠多了,小姐都能把差點害死的情敵留在自己院子裏她還有啥做不了的,但思來想去到底是自己奶大的娃娃,這外頭也挺冷的,還是忍不住出聲問道:“小姐,你這又是在做什麽啊?”
誰知秦素卻側過頭,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噓。”
聽了一會後,又突然打開了院門。
秦素眉眼一彎:“他離開了,走,咱出去逛逛!”
說完就十分自然的去拉崔殢君。
卻不料女人直接用衣袖揮開了她手。
老嬷見狀當即擋在了秦素面前,“崔殢君你做什麽!可不要不知好歹!”
崔殢君卻面有愠色,顯然已經忍了好久,“我不知好歹?秦素,你誣陷我推你入水在先,又要我心頭血在後,你打的什麽算盤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何必再假惺惺?”
秦素一愣,那一瞬間她真是相當震驚。
她轉頭望向老嬷,見她面色确有虧虛,但仍然嘴硬,“本就是你就占雀巢,我們不過是想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你若是有點羞恥心,就應當以死謝罪!”
秦素一聽,一張小嘴都張成了0型。
好家夥。
她還以為是個宅鬥風雲。
原來是個狗血愛情?
想到這,再看看劍拔弩張的倆人,秦素卻噗嗤一聲笑了。
突兀的笑聲打破了的氣氛。
老嬷真真兒不解:“小姐,你,你這...笑什麽呢?”
秦素看了老嬷一眼,便背上手,往前走了兩步,與崔殢君面對面,“那表嬸子你不是更應該感謝我的嗎?”
崔殢君雖不算矮,但奈何秦素生得身量欣長,足有一米七六,俯下身去,配上那張清冷标致的臉。
威圧感十足。
尤其是落眸的一瞬間。
崔殢君正瞧見了那一瞬的眼神,她眸子大撐,心髒不知為何狂鼓,不住往後退了一步:“你說什麽?”
那一瞬間,她竟然從秦素身上體會到了比容辭更加可怕的壓力。
然而那壓力仿佛只是不經意間的錯覺,一瞬就消失了。
秦素收回目光,仍舊是那副跳脫的模樣,還振振有詞:“按照你的說法,你本來就要死了,是我突然醒了,這才讓你免于一死。對吧?”
事實如此。
說實話,這也是崔殢君最不解的地方。
秦素她明明馬上就要成功了,為什麽要突然裝病。
可若她真瘋了,今天又為何要留下自己?
思量間,秦素已經替她想好了答案,并來到了她身側耳語:“所以說,我救你一命便是于你有恩,今日留你就是要你報恩。至于報恩以後……”
崔殢君忽感手上多了一個硬物,低頭一瞧,竟是那柄容辭叫她挖心的匕首。
“你若是想複仇,我絕不攔你。”
說罷,秦素一個跨步站在了崔殢君的面前,甚至挺起了胸膛,老嬷本想勸阻,卻被她一個擡手攔在了身後。
秦素信心十足地一歪頭:“我這個提議如何?”
崔殢君緊攥着匕首,眉眼間具是懷疑與不信任:“你到底要如何?”
秦素微微一笑:“我就是想讓你陪我出去逛逛。”
“……”
崔殢君有一瞬間懷疑,是不是自己瘋了,竟然認同了秦素的提議,甚至覺得她說的相當有道理。
她思慮了片刻,還是決定開口道:“你出不去的。”
“?”
秦素問:“為什麽?”
崔殢君沒回話,卻是趁那老嬷不注意,一把将她推出了門去。
老嬷也是沒想到自己竟會遭此劫難,本就站得離院門很近,一個重心不穩,嚎叫:“崔殢君你個!”
一聲跌出門檻,随即就見兩道身影淩空而下。
不過一眨眼的工夫,老嬷脖子上就多了兩把刀,吓得她連罵人的話都憋了回去,若不是她還算有點底子,這下盤有些力道能蹲得住,怕是直接被抹了脖子。
這一系列操作可給秦素看嗨了,差點就鼓起了掌,之前還以為崔殢君就是個柔弱女子,沒想到竟是朵黑蓮花啊,報複人的時候竟然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真是越發喜歡她了。
崔殢君本意只是不想多費口舌解釋,畢竟眼睛看到的更加直觀,當然也存了些許報複的心在。
“容辭絕不會允許任何失控的事情發生,他已經對你起了疑,是不會讓你再随意進出的。”
見秦素久久沒說話,崔殢君以為她是怕了,可一回頭,卻見秦素正一臉饒有興致的打量着那兩個暗衛。
就好像...她沒見過一般。
秦素确實沒見過,她到底是個現代人,在末世之前還是崇尚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的,這種從小剝削人格培養而成的暗衛也是第一次見,再加上這兩位大哥身手可真是不錯,就連她都沒看清他們的動向。
秦素就跟個沒見過市面的小孩似的,一瞬不瞬盯着人家。
都給人家盯得害羞,不自覺低下了頭。
秦素一勾唇,看來年齡還挺小。
雖然不經看,也不說話,但他們還是用行動告訴秦素,王爺有令,不得出院。
但秦素從不按套路出牌,越不讓她幹什麽她偏要幹,然後相當作死的邁出一條腿。
兩個暗衛無動于衷,崔殢君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緊接着秦素又伸了只手出去。
暗衛二人的唇角動了動,崔殢君直接扶額轉過了頭。
老嬷也堅持不住了,冒着被砍頭的風險喚了一聲,“小姐!救!”
秦素卻不信邪,說了聲:“嬷嬷你在堅持一下。”
又将頭也伸了出去,并且翻了個身向上看,果真讓她在房檐上逮到了一個,兩人不可避免的對視了一眼,秦素得逞一笑,表演了一個舌頭舔鼻尖。
這突如其來的正面暴擊,任誰也受不了,果然,一聲嗤笑随即傳來,緊接着她頭頂就發出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秦素一挑眉。
看來還有不少暗衛隐在暗處伺機而動,想要強行突圍出院門是不可能了,只得另尋他法。
然後将那馬上就要堅持不住的老嬷一起拉回了院中。
雖然剛剛聽崔殢君提起,秦素已經知道了這老東西不是什麽好人,但如今這種情形,留着她還有大作用,可不能叫她這麽死了。
老嬷噗通一聲倒在地上,撫着心髒,指着秦素:“小姐你你你你!你剛剛那是在幹什麽啊!”
秦素正準備安慰兩聲,誰料老嬷竟然還有力氣,突然暴起,沖着崔殢君就去了,“我殺了你這個賤人!”
崔殢君并不怕她,平靜的看着老嬷紅着眼向她沖來,手上微動,已想好了應對之法。
只是她沒想到,還不等老嬷那粗糙的手接近她,一道綠影子擋在了她面前。
秦素一把抓住老嬷的兩只手,“嬷嬷!別動怒!深呼吸,吐氣!深呼吸!吐氣!唉對了!再來一遍!”
老嬷也不知道為什麽,反正就跟着她這麽做了,別說還真感覺好多了。
秦素借機回頭,咧嘴一笑:“麻煩你進屋幫我準備一下筆墨和紙吧。”
崔殢君愣了一下。
她這是在幫她解圍麽?
崔殢君的眼神一瞬間變得複雜起來,她張了張嘴,但沒出聲,最後徑自進了裏屋。
支開崔殢君,秦素單手一挽花,一個小瓶憑空出現又迅速被她捏碎,不打眼的粉末很快就被老嬷吸入。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惡人的心理素質就是要比好人強一些,再加上藥物的輔助,老嬷除了有點心跳加速外就沒其他症狀了。
她反而一把抓住了秦素的胳膊,“小姐,小姐啊!”
也是這一晚上實在憋屈得難受,老嬷汪的一聲就哭了出來,“你說你怎麽就在這時候,全都忘了呢!”
“我們做了這麽久,籌謀了這麽久啊!”
“竟然就這麽放了那崔殢君!你怎麽能!怎麽能啊!”
“好了嬷嬷。”秦素被哭得頭痛,她給她吃這麽稀有的醫藥資源可不是為了聽她訴苦的。
秦素貼近老嬷的耳朵,“你可能畫出府中構造?”
老嬷一驚,一抽噠:“小姐,您?”
秦素也懶得說什麽,幹脆仨字解決問題:“聽我的。”
果然有效。
老嬷瞬間不哭了,眼珠子一轉:“之前王爺并未限制我們出行,老奴和府上下人都打點過,大致能夠畫出來,但王爺所居的竹林以東嚴令禁止我們過去,所以……”
秦素嘴角一揚,情形自己救下了老嬷,随口安慰道:“沒關系,有多少畫多少,不記得的标出來,但一定要屬實。”
“成!”
兩人相互攙扶着起身進了內室,燭火還燃着,崔殢君已經準備好了紙筆。
老嬷對崔殢君的敵意仍舊很大,還是秦素投給她一個心安的表情,老嬷才提起毛筆開始作畫。
秦素就在一旁看着。
別說,這老嬷畫得還挺好,她經過的地方畫得十分詳細,只是有些建築不知道是做什麽的,也都标注了出來。
很快四四方方一個王府出現,面積并不大,觀賞性的除了那個她跌進去的水池子外,就只剩下一處長廊與竹林。
老嬷便是從那竹林開始标注,竹林的東方是容辭的住所,老嬷一點都沒見過,就畫上了陰影。
而西南北三方都很明确,漸漸地,一副完整的三面構圖便躍然紙上。
老嬷放下了筆,“小姐,我畫好了。”
秦素滿意的接過,卻不料一轉頭,直接用燭火給點了。
老嬷驚呆:“小姐,這。”
那可是她畫了近半個時辰的成果啊。
“這種事你知我知就行了,可別讓那些黑衣人知道我們在幹這事,否則報告給容辭就有事了。”秦素說着,将老嬷帶到了容辭坐過的太師椅上,“媽媽今日辛苦了,快歇歇!”
“來再喝口茶!”
老嬷端着秦素遞過來的茶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滿腦子都是:這小姐到底有沒有恢複記憶?
她不會被騙了吧。
然後就見秦素提起毛筆,問向崔殢君道,“認識了這麽久,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老嬷手一抖,茶水差點全喂了地面。
果然是被騙了吧!
而崔殢君則十分無語,這人剛剛讓老嬷畫圖是完全沒背着她,以容辭的多疑,若是知道了必定是要興師問罪的。
而秦素倒是知道遮掩,只不過竟然是要她幫忙遮掩。
是真傻到覺得自己不會說出去麽?
然而一想到剛剛那道毫不猶豫擋在自己面前的欣長身體,再一想到容辭毫無顧忌甩手離去的身影,她還是回答道,“崔殢君。”
“殢君?”秦素一聽卻是一皺眉,“哪個殢啊?”
說着,就将毛筆遞了過去。
崔殢君猶豫片刻,還是接過,寫下崔殢君二字而後讓開了身位給秦素瞧。
誰知秦素見了卻直接皺起眉頭:“怎麽是這個字?不好,相當不好。”
崔殢君微微一愣,她還是頭一回聽到有人說,這個名字不好。
秦素指着中間的“殢”字分析道:“殢乃枷鎖之意,本就不适合做名,偏生這殢字還停留在“君”字前。這不就是要你以男人為先,永遠困在男人身邊之意嗎?你就沒有其他小字之類……”
的?
秦素并沒完全說完話。
因為她聽到崔殢君忽而笑了一聲。
但那并不是什麽開心的笑,而是充滿心酸與無奈的苦笑。
心酸的是:殢君二字,若父母恩愛,家庭和睦,再許配一如意良婿,那必然是京都一大美談。
而若是淪落到出賣兒女保全家人的地步。
那便是一個劫,搭上命也不夠,還要你先嘗盡蝕骨之痛才肯罷休的劫難。
一生,都是一個殢字罷了。
無奈的是,她明明不喜這個名字,遇到的所有人卻都誇贊父親的才學,第一個認同她的,還是個想要害死她的仇敵。
“你應當多笑笑才是。”不知過了多久,秦素驀然張口道。
崔殢君此時早已收斂了情緒,平靜地反問:“為何。”
秦素由衷道:“因為你笑起來,很美。”
崔殢君驚訝地轉過頭,一雙翦水秋瞳微撐。
不是沒人誇贊過她的美貌。
但大多都是文人騷客,亦或者王孫貴胄,她還是頭一次從女子口中聽得這種誇贊,更別提這位女子還是她的情敵。
只可惜崔殢君沒有時間來問出那句為什麽。
因為一道火光沖天而起,一聲爆炸随即響徹王府天際。
“着火了?!”
老嬷是再也坐不住了,她驚呼一聲,茶杯也扔了,三步并做兩步插在兩人中間。
透過窗子,只見外頭明黃色火光明暗交替,濃煙滾滾,并且火勢離得很近,若是不加以控制很快就會燒到這裏。
三人迅速離開屋子,老嬷交代秦素找地方避火後,立刻去廚房尋了些木桶,一邊喊着救火一邊沖向院門,暗衛再次攔住老嬷。
老嬷大喊道,“看不見着火嗎?再不救火就燒過來了!”
暗衛沒有說話。
然而迎接他們的是又一聲爆炸響在他們正前方,那正是容辭所在的竹林方向!
事急從權,控制火勢要緊,兩人對視一眼,迅速從老嬷手中接過木桶,雙雙離去,老嬷也跟在後頭,準備去水池取水。
崔殢君微微蹙眉,也不知是剛才秦素誇她美帶來的沖擊太大,還是突然起火的原因,她整個心思百轉千回,按理說王府守衛森嚴,都這個點了不可能還有明火的。
而且短短幾分鐘內就兩處起火,火勢又兇,實在不合理,她思考着,不經意間望向秦素,卻發現她神色十分輕松。
崔殢君微怔,這女人今天帶給她的震驚太多了,若說之前還能用瘋了來解釋,那如今……
有些什麽東西要破土而出,她剛一開口:“你……”
還不等說接下來的話,西邊又傳來一爆炸之聲,崔殢君的臉瞬間垮了下。
“看來表嬸今夜不能留住了啊。”秦素裹了裹身上鬥篷,回眸望向崔殢君,又恢複了之前笑眯眯的模樣,仿佛剛剛在月色下誇人很美的登徒子不是她一樣。
崔殢君瞥了她一眼不再言語,立馬向外跑去。
因為那聲巨響,就是從她住處傳來的。
望着崔殢君離去的背影,秦素這隐忍的笑意就再也藏不住了,她舔了舔嘴角,眼睛都成了兩輪月牙。
“思普艾斯~”秦素緩緩吐出一句,而後突兀地從鬥篷下伸出手,打了個清脆的響指——
便聽東南北三面又是三連巨響,簡直比大年三十家家戶戶放的煙花還要再響一倍。
耳聽房上腳步聲陣陣,最終歸于虛無。
秦素在亮如白晝的火光下巴适地眯起雙眼,“誰讓我啊,最聽不得囚禁什麽的了。”
作者有話說:
思普艾斯 surpri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