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将自己一整個人裹在被子裏, 只露出一個小腦袋瓜的扶蘇,饒是這鹹陽殿內的地龍燒的火熱火熱的,他還是覺得有些微微發冷, 吸着鼻涕的他,只覺得自己這腦袋還是有些微微發昏,卻是在看着眼前的李斯和王绾不得不強打着精神。
畢竟這嬴政松口讓他開設學堂的首要條件就是此事必須以李斯主導, 這也算是嬴政的一拿一放,亦是對李斯的一種敲打, 嬴政本是有意讓他領丞相之責,卻是在扶蘇打秋風之後,嬴政提了一批那日給扶蘇送銀子的大臣, 卻是唯獨略過了他這個送書的, 他曾着實想不通了好幾日,但雷霆雨露, 俱是君恩, 他能忍, 也善忍,但也是看出來扶蘇于嬴政的意義, 到非他舍不得那般銀錢, 而是這公子與臣子之間若是往來太近, 終非好事, 更何況這何嘗不是一種風向,在公子與秦王之間,人心所向,故他選擇了最為安全的一種方式, 他想的是挺多, 也慣會保護自己, 但是忽略了最為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如今的嬴政正春秋鼎盛,自負之心睥睨天下,無人能比之,而扶蘇最為他最捧着掌心的兒子,自然是見不得別人欺負了他,哪怕只是小小的一點不給他面子,當所有人都給了扶蘇銀錢,唯有他特立獨行送了一堆書簡,可見他的突兀之下,何嘗不是對嬴政的一種藐視。
正是因着他的顧慮,很顯然令他于這本該得到的相邦之位擦肩而過,但他卻覺得此并非一件壞事,然有失必有得,如今嬴政的态度,就是最好的體現,一場轟轟烈烈的鹹陽學堂一事,此等大事一旦落成,他可見的是自己何嘗不能如呂不韋一般名垂千史,說不定相較于呂不韋,他還能更上一層,畢竟呂不韋起于大秦微末,而他的起點卻是收複六國之後的大秦,最重要的是他那一腔抱負之下,他終于可以俯視他的師兄了,如何能令他不盡心。
同樣嬴政之心還是有意于讓自家的小崽子改善下對李斯的态度,這歷來都是當君王的怕自己的心腹之臣與自己的兒子走得太近,威脅到自己的低位,可到了嬴政這裏,他偏偏是反其道而行之,扶蘇越是對是李斯不耐,他就越是想要李斯與扶蘇的關系修繕一下,這方才又是讓李斯給扶蘇當師傅,那邊又是時不時的敲打敲打李斯,那是深怕他家崽子籠絡不住人。
可到了扶蘇這裏,若不是他家父王再三警告,此事必須由李斯主導,不然一切沒門,他定然是不會乖乖坐在這裏聽他們盡說些讓他昏昏欲睡的之言,畢竟李斯和王绾是從統領全局出發,要規劃善後,還有人員篩選、支出收入等全盤考慮,這于他而言還是有些頭疼的,而王绾本就對嬴政過于放縱扶蘇由來覺得不妥,只是他再三勸誡,嬴政卻是充耳不聞,如今更是讓他協助起李斯來完成這項大業,當然事事還得遵從扶蘇這個長公子的意思,饒是這一件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名垂青史之事,與之李斯的一板一眼,扶蘇的天馬行空,王绾亦是覺得疲累不堪。
“好了,先生們之意,本公子記下了……”扶蘇打了個哈欠,半眯着眼睛緩緩道,算來算去,無非就是這筆支出應從何處而來,這學堂若是長久以免費教學為起點,那這日後的産出又應該從何而來,如今大秦正處在對外交兵之際,就算關中沃野解了此刻之需,但興辦學堂亦是一筆不小開支。
李斯之意在于以考學之意,劃出等級,能者居之,由國庫出銀錢培育之,日後可為大秦所用,而王绾之意卻是在于此等門檻可遴選一批人才,但不符嬴政之意,難以做到大秦人人皆識字,而此等考學日後難免會演變成一條捷徑,屆時農耕不辍,如今的三公九卿之後輩,難以會以此投機取巧。
他們二人所言皆是有理,但終究沒能解決最為核心的問題,長久的銀錢從那裏來,眼見二人有來有回,且等着他這個小公子做決斷,染了風寒的他,是倍感頭疼不已,他家父王這會怎麽不想着他還是個小孩子了呢,說好了讓他聽李斯的,結果李斯倒好,見天往他這裏跑,事無巨細一一都要和他說,那跟打了雞血的樣子,饒是他都有點吃不消,再加上一個軸的不行王绾,扶蘇那是無語望天。
“不知公子,如何認為?”王绾朝他作揖道,再見李斯亦是一副站在哪裏等着他做決斷的樣子,晃了晃自己腦袋的扶蘇,“先生們所言皆為有理,但扶蘇亦是有一惑不解?”
“但請公子直言?”李斯亦是附和道。
“李師認為因設門檻斂財人才,此等方式可近取,但我認為不可長遠,如設門檻,便如王師所言,日後難免成為有心之人上位之道,今日父王尚在,其威勢足以威震六國,可百年之後千年之後,焉能知此後的秦王會如何,若是一旦此風未能開展好,恐形成以家族為勢之門庭之風,一旦成為尾大不掉之勢,于大秦之日後并非好事……”扶蘇濃重的鼻音之下的沉穩到讓王绾有些驚嘆,不由便是作揖道,“公子,善也。”
從一介草芥成為如今的大秦朝堂之上的中流砥柱,滅六國之戰的主策人,李斯何嘗不知扶蘇所言中之弊端,只是于當下而言,此舉無疑是最快能收攏人心之舉,他想成為這秦王之下的第一人,他想要睥睨于這過往的先賢衆人,但見他微微的皺起的眉頭,複見扶蘇又道,“然王師所言亦是有理,言雖有教無類,但教應是如何教,為國之重,若是六國之中尚有逆反之人,入我大秦學堂為師,亦或為我大秦之學生,日後步入朝堂,焉能不會做出颠覆我大秦之舉。”
扶蘇所言亦是讓王绾也不住的點了點頭,扶蘇考慮的是更為長遠之事,而于他們而言,并非他們無長遠目光,而是在長久才能出成果的等待中,他們都想迅速的尋一條于自己最有利的方向而去,這無疑是他們成為政客的共通點,不是他們沒有能力,而是他們沒有那長久的耐心,而千百年後的大秦于他們而言太過遙遠,遙遠的到,甚至于他們只能化為一抔黃土,留待青史任人書寫,故他們更想做的是如何讓青史寫他們寫的更為偉岸。
“不知公子可有何解?”李斯抿着嘴,許久之後方才開口問道,只是此刻的他,那微微彎下的腰,明顯帶了一絲敬意。往日裏,他均是把他當成一個早慧但亦是調皮的公子,縱然他天賦異禀,聰穎有加,但那很大一部分都是嬴政在後面為他保駕護航,于政事而言,扶蘇從未經手,更多的是他從嬴政口中聽得,他家小公子的天馬行空,往往令他無奈卻又茅塞頓開,但見他一本正經講着心懷萬民之見的時候,李斯有些許似乎看到了他家師兄的身影。
“嗯?”扶蘇緊皺起的眉頭,更似是遇到了難題,久而不言。倒是随着嬴政的一聲大笑,伴随着一聲聲,“臣請大王安……”而熱鬧了起來。
嬴政上前便是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額頭,不由就是拉下了臉,“怎還是有些燙,今日可用藥了?”卻見扶蘇從被衾裏鑽了出來,糯糯的喚了他一聲,“父王……”也不知他躲在後面聽了多久,只是顯而意見,他今日的心情格外好,不知是因為誇了他的千古之才,還是扶蘇的聰穎讓他又是歡喜了不少。
“寡人是一會兒沒看住你,你小子就給寡人耍混是不是?”嬴政沒有好氣的一勺一勺喂着扶蘇喝藥,活脫脫的把李斯、王绾二人當成了空氣一般。
“我想到了……”忽而在嬴政警告的目光下,扶蘇大喊了一聲,倒讓嬴政有些好笑不已,這小子為了不喝藥倒是什麽能想出來,但還是将那快要見底的藥碗放了下來,“說說吧,寡人的小公子這又是想到了什麽啊?”嬴政滿是調侃的朝他嘴裏塞了個梅子幹,複又道,“若是說不好,寡人這就讓明義備上十碗藥……”
“父王……”深覺有點出糗的扶蘇滿是不滿的目光盯着嬴政,拉了拉他的袖子,好似方才那一本正經的人壓根不是他。
“臣請公子直言。”李斯适時的刷了下存在感。
“嗯,父王,向來六國懷才不遇之人必是良多,若是将這些人歸入學堂,由他們為師,必是可取百家之長……”扶蘇緩緩道。
“公子,可這些人之中難免有不臣之心之人啊。”這又繞了回來的說法讓李斯似乎并太能接受,而提出了質疑。
“若是有意于在秦為師,可讓他們先行去縣令那邊登記,之後再成立一所官學,讓這些人先去官學之中,由朝中大臣予以先行培養一波,以忠于大秦,忠于父王為題,撰寫行文,若察覺不對,及時交予廷尉處置,若合格再行前去學院教書,再将其家人接入鹹陽,但有不臣之心……”扶蘇未曾表明的話語,卻是流露出的一股狠絕之意,倒是頗有幾分嬴政的架勢。
以家人相挾,若是做得好可在鹹陽享富貴,若是不好,亦可留其後手,此等于質子無疑的做法,李斯不得不佩服這位公子亦非只是良善啊,嬴政聽聞卻是輕點了點頭,再看向了王绾,“此不失為一個良策。”王绾識相的附應道,“只是這費用?”
涉及到國庫之事,扶蘇顯然就是不開口了,還是嬴政緩緩道,“凡是大秦在籍人員,只需交上日常的筆墨之費,均可就學,非我大秦在籍人員,若需就學,予以收繳重稅,若是家中困苦,但有學之士,可向縣令登記在冊,予以考學,若是合格,一律免于學費。”
“彩……”李斯果斷的拍上了嬴政的馬屁。
有嬴政兜底,扶蘇不由就是輕嘆了口氣,有時候吧,一個優秀的父王還真能免了他不少麻煩,“父王……”但他似乎覺得還是有那裏不對,鼻子更是癢的不行,不由就是喚了嬴政一聲。
“可還是難受……”
“阿戚……”噴了嬴政一臉鼻涕口水的扶蘇,只覺得好像有點通體舒暢。
“嬴扶蘇……”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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