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阮青煙早已經破罐子破摔,大不了再多抄幾遍書,不過胳膊酸痛幾日,至于明先生的話也就沒有入心。
妙春與拂曉不同,是個安靜本分的丫頭,辦事利落,總能先一步将阮青煙可能用到的事物備好,不邀功也不抱怨,很合阮青煙的心思。
待她看到攤在書桌上的那篇文章時,嘴角的笑淡了幾分。
“昨兒先生說的時候奴婢留心聽了一句。”說着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奴婢不識字,府裏打雜的二牛念過兩天書說是這篇,小姐您看?要背功課了嗎?明兒早上先生檢查。”
阮青煙和原主唯一一點相像的地方就是不喜歡讀書,看一眼都覺得腦袋疼,搖頭道:“不背了,收起來罷。明兒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與明先生說一聲。”
妙春想勸,可見小姐明顯不想多說,只得将話咽下去。
春光明媚,清風和暖,阮青煙掀起簾子看着熱鬧的街道,眼睛裏滿是新奇,難得出來一趟,今兒在外面多待一陣子,省得看明先生那要怒不怒的吓人模樣,至于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書中原主和顧明照正經有交集是在宰相夫人過生辰的那天,全京城的名門貴人全都來賀壽,更當衆認原主為義女,不可謂不風光,原主便是借着這個機會纏在顧明照左右,讓人嫌棄到死。
如今顧明照與她來說不過是個知曉名字的路人罷了,但魏夫人的壽禮可得早些準備起來。原主送得是一幅專攻花鳥名畫大家的真跡,阮青煙不打算偷這個懶,沖着兩位長輩的真心疼愛,也得多費心思。
聽聞京城最有名的錦繡坊繡娘個個是高手,不管是多難的原物都能照着繡出來,自然要價也是貴的離譜。
阮父在外做生意趕不回來,阮青煙是家中長女,這個主也只能她來做。好在阮家不缺銀子,不必顧忌為難。
掌櫃見過的貴人無數,招待阮青煙時雖客氣但不熱絡,阮青煙倒也不意外,做買賣的慣會看人下菜碟。
“聽說貴坊繡娘是天下間最好的,我過兩日将花樣子送來,送長輩的賀禮,銀子好說,請務必盡心。”
“小姐只管放心,不知什麽時候來取?”
“一個月後。”
“時間足夠了,小店定會按時交付于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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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青煙笑了笑,從袖子裏拿出一張銀票:“我先付一部分定金,剩下的一個月後再付,若是不合心思,掌櫃的,到時候我可沒那麽好說話。”
掌櫃的笑着應下來,将人送出去,臉色沉了沉,這姑娘瞧着年紀不大,說話也輕輕柔柔的,怎麽就感覺讓人有點難招架,轉身去了後院,吩咐道:“你們幾個這兩天盡快把手裏的活忙完,來新活了。”
事情辦完,坐着馬車什麽好玩的景都瞧不到,阮青煙索性讓車夫在不遠處等着,她帶着人在路上逛。
京城囊括了天下各處的好東西,連吃食都豐盛的很,早知道她便不在府裏用早飯了。
不覺間大半天過去了,她給弟弟買了一套文房四寶,還有一把折扇,他生得俊俏,現在又是踏青的好時節,與別府公子出去游玩正好用的上。
弟弟的親事雖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但她想在去赴宴那天,弟弟也能在各家小姐面前出個彩,這般想着又挑了幾匹料子,到時候和花樣子一并送去錦繡坊。
走過鬧市,在離城不遠的地方有處供人歇息的小亭子,碧綠的湖水波光粼粼,偶爾能看到幾尾魚冒頭,阮青煙吃了幾塊糕點,喝了一壺茶,看着随風搖曳的牡丹有些不想走了。
之後還真就在這裏磋磨了大半時間。
幾個穿着褴褛的孩子躲在人很難看到的角落裏笨拙的釣魚,未見魚上鈎,倒先饞的流口水了。他們這般釣法也不知道今兒能不能吃的上,她看着不忍心,招過下人讓他們買些吃的給送過去。
将心比心,她要是一個運氣不好穿成衣食沒着落的,連想都不敢想。多做點好事給自己攢福德,也為原主洗去罪孽。
那些孩子一個個狼吞虎咽,倒是一個年紀最長的小心翼翼地走過來,沖着她別扭地拱拱手:“多謝小姐。”
阮青煙笑道:“不過舉手之勞,我也只能幫你們一次,往後還是得自己想法子。快去吃吧。”
那孩子定定地看了她兩眼,這才回去了。
太陽落山,時間也差不多了,阮青煙在醉福樓吃了晚飯,回家還給阮清庭帶了只燒雞,這弟弟最愛吃這個。
這會兒明先生應該早回去了,她一身輕松,回家直接去了阮清庭的院子,還未見着人,就高聲道:“清庭,我帶你愛吃的好東西,快些來嘗嘗。”
伺候的小厮見到小姐趕緊迎上來道:“小姐,少爺在書房還未回來,要不奴才過去催一催?”
阮青煙豔麗含笑的臉登時僵住,狹長的桃花眼微微眯起:“還沒放學?那……明先生也還在?”
得到肯定答複,阮青煙再也撐不住了,木然地将手裏的燒雞遞過去:“待少爺回來給他熱熱再吃。”
還沒走幾步遠就聽到妙春見到救命稻草一樣的聲音,急急地:“小姐,明先生讓您過去。”
阮青煙嘆了口氣,這個明先生生得儒雅俊朗,本該是好說話的,誰成想這麽難纏。看來是躲不過了,只得認命的過去。
妙春向來不是多嘴的人,但這會兒也忍不住了:“小姐,明先生可是嚴厲,太吓人了。奴婢今早上說您要出去辦事,他什麽都沒說,就讓奴婢在那站着。這就罷了,少爺卻跟着吃了苦頭,到現在還餓着肚子呢。”
阮青煙猛地一回頭,耳垂上的珍珠耳飾跟着大幅度搖晃,氣道:“這人,這人……不過一個教書先生,哪兒有這般為難人的?”
越想越氣,也不顧妙春,大步往書房去。
妙春苦巴巴地跟着,不光少爺沒吃東西,她也跟着餓了肚子。
夕陽光已經照不進來,屋子裏有些暗,阮青煙走進去一眼就看到桌案後面坐姿筆挺的明先生,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清清冷冷的氣質,讓她有點心虛。
“先生,時候不早了,明兒再授課可成?我讓人去備飯,您看……”
阮清庭看着自家姐姐真是欲哭無淚,一個姑娘家怎麽比他還膽大,居然敢逃課,今兒先生雖照常授課,可那臉色看得他都怕,最要命的是他們就在這屋子裏坐了一天,別說飯了,連口水都沒得喝。
爹到底是去哪兒找來這麽個先生,估計全京城也找不到這樣的嚴師了吧?
阮青煙見明先生站起來,一喜,側着身子讓他先走。
卻不想他從桌案上拿了樣東西,先前桌子上什麽都沒有,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把戒尺。
他走到阮青煙身邊,淡淡地說:“把手張開。”
幹淨又有幾分熟悉的男子淡香萦滿鼻間,随之而來還有如冬日寒風般的冷厲,壓迫着她不得不聽話。
白皙柔軟的小手張開,既然要挨打,那就打不常用的左手吧。
戒尺未落下來,她小心地擡眼看他,就見那張薄唇微抿,認命的換了右手。
“那天讓你背的功課,現在背一遍。”
“不,不會……還沒太記住。”
“今兒逃課,該不該罰?”
“先生,我真的是出去辦事了,我……該罰……”
在那雙黑亮逼人眸子的注視下,阮青煙的聲音越來越低。
“早上和下午兩堂課,作業未完成,你倒是能耐的很。”
啪啪啪響亮的三下,阮青煙緊咬着唇,疼的眼睛發紅,三下也該夠了吧?卻不想那疼痛還在繼續朝她砸下來,讓她忍不住哭出聲來。
沒人注意到,她出聲的時候,那戒尺在空中微微停頓一下才落下來。
足足的十下,嬌小姐的手就那麽腫起來。
明先生的聲音依舊很冷,他轉身走回去,合上書道:“我不指着你能尊重我這個先生,但是待學問該有的态度應該有,回去好好想想,落下的背誦,明兒補上。”
眼淚珠子從眼眶裏嘩啦啦的滾下來,止也止不住,只感覺到身邊好像拂過一道冷風,很快就消失不見。
她真是讨厭這位先生,等父親從江南回來,她再不會進書房一步。
清庭跑過來,看着阿姐的手,心疼地說:“讓丫頭給你敷一下,明先生也是,怎麽下這麽重的手?阿姐,你還是不是個姑娘啊,怎麽能比我還……要是爹在家,我想他估計會說打的好。你可別說,我還是頭一回見先生這麽生氣,一整天都不茍言笑,可吓壞我了。行了,我肚子好餓。”
妙春扶着小姐回去,那手腫成那樣,看着都讓人心疼:“明先生也真是,這還怎麽拿筆啊?怪黑心的。您忍着,奴婢給您敷一下。小姐,老爺不在,您還是聽話些,奴婢瞧見管家待明先生都十分客氣的。”
阮青煙這一路沉默不言,她還是頭一回被人打,才說好給錦繡坊送花樣子的,手變成這樣,要怎麽握筆?
這個明先生,哼!
作者有話要說: 阮青煙:你打我,你個混蛋,這輩子都不原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