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山鬼

顧山知道她是因為昨晚的事情不想見他,才故意這麽說的。頓時焦急又無措。

大夫囑咐過,蘇婉的病要好好調理。可昨晚她受到驚吓,現在又不肯施針,這樣下去,能行嗎?

但發生那樣的事情,別說蘇婉,就是顧山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麽面對蘇婉。

按道理來說,他看了蘇婉的身子,就該負責娶了她。

可顧山知道蘇婉不願意。

她已經有了當縣令的未婚夫,自己只是一個山野村民,怎麽可能還看得上?

想到這裏,顧山的心莫名一堵,半響才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去山裏打獵了。鍋裏給你留了早飯,藥也在爐子上溫着,你睡醒就起來吃。”

蘇婉敷衍的‘嗯’了一聲。

顧山聽見,這才轉身離開。

待顧山走了一段時間後,蘇婉跑到窗口,扒開草簾朝外望,見顧山的身影已經走的很遠了,這才松了口氣,來到廚房找吃的。

王婆子一早就出去揀柴了,家裏只剩蘇婉一個人。

她掀開鍋蓋,看見鐵鍋中央用熱水溫着一個粗瓷碗,裏面放着兩個白呼呼的肉包子。正是昨天顧山買的那兩個。

昨天蘇婉胃口不好,沒有吃,便帶了回來。沒想到王婆子和顧山早上都沒舍得吃,又留了給她。

蘇婉拿起一個包子咬了一口,在吃過王貴家的窩窩頭和麸皮馍馍後,這白面做的豬肉包子簡直是人間美味。不多會,蘇婉便将兩個包子吃完了。

吃完了包子,蘇婉又喝了藥,之後把碗和陶罐洗了,便又回了房間。

很快,王婆子回來了。見蘇婉還縮在房間裏,廚房的包子和藥卻都沒了。

她來到房間,看了眼躺在床上的蘇婉,故作關心的問:“芙蓉,身體好點了沒?”

蘇婉說:“多謝婆婆關心,好多了。”

王婆子說:“那就好,你好好休息。”說完去外面忙着劈柴去了。

沒多久,顧山也回來了。

他抓了一條蛇,一只山雞,還有一只灰兔。

顧山将灰兔低價賣給一戶家境富裕的村鄰,順帶換了幾個西葫蘆和一些扁豆,又去水裏撈了幾個河蚌。

中午就用河蚌、蛇肉、西葫蘆一起煲湯。山雞則跟扁豆一起燒煮。

母子兩将忙活了大半天,總算把飯菜做好。誰知去叫蘇婉吃飯的時候,她又說身體不舒服,想睡覺,怎麽也不肯起來。

王婆子知道她是因為昨天的事,怕見顧山,也沒太勉強。給她在鍋裏留了飯,讓她餓的時候再起來吃。

吃飯的時候,顧山明顯心不在焉。面對可口的飯菜,卻只扒拉了幾口,之後便放下筷子說飽了。

看着兒子這個樣子,王婆子一陣搖頭。

她這兒子啊,看着兇悍,實則骨子裏老實的不得了。昨天發生那樣的事,換做油滑一點的男子,肯定會乘機求娶。女孩子遇見這種事,都是沒有主意的,說不定心裏一亂一急,就答應了。

他倒好,只會一聲不吭的暗自發愁。

王婆子心裏急的不行,偏偏又不方便出面,怕自己的小計謀被發現,惹得蘇婉排斥。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先靜觀其變。

誰知一連過了三四日,蘇婉日日這樣。只要顧山在家,就縮在房間裏不出來。顧山一走,就去廚房找吃的。

顧山見她躲自己躲成這樣,便幹脆做工去了。

三合村離城裏遠,他做工得天不亮就出門。回來的時候,天色也已經黑透。這樣蘇婉便可以正常生活,再不用刻意躲着他了。

又一連過了七八天,王婆子見兩人始終這副模樣,心裏暗暗焦急。

蘇婉卻比王婆子還要急。

她的身體已經徹底痊愈,就連臉上的紅疹都褪的幹幹淨淨了。可如今和顧山這副尴尬局面,哪還能讓他送自己回家。

可就算自己一個人回家,她也沒有盤纏啊。

蘇婉離家的時間已經很久了,再不回去,真不知道家裏會急成什麽樣。想來想去,覺得這事不能再拖了。便咬了咬牙,去求王婆子。

求人這事,蘇婉還是挺講策略的,為了讓王婆子痛快答應,一大早又是做飯,又是洗衣,忙的腰都要斷了。

王婆子欣慰不已,雖然蘇婉生火的時候,差點把廚房燒了,洗衣服的時候,還把衣服沉到了湖底,撈了半天才撈上來。

但是吧,以前蘇婉可是什麽事都不幹的。突然改變這麽大,王婆子覺得,她可能是想開了,想和顧山好好過日子了。

人嘛,不會沒不打緊,只要肯學就好。

王婆子對此很包容。

誰知吃飯的時候,蘇婉撥弄着碗裏的米粒,卻遲遲不吃,還看着王婆子欲言又止,目光躲閃。

王婆子心情好,溫和的問:“怎麽了芙蓉?今天的飯菜不合口味嗎?”

蘇婉一咬牙,豁出去的說:“婆婆,你可不可以借我五兩銀子?”

王婆子一愣,心裏頓時升騰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她沉了臉,目光直直的看着蘇婉,“你要這麽多錢做什麽?”

蘇婉緊握筷子,緊張又小心的說:“婆婆,我真的不是什麽丫鬟,而是揚州富商的女兒,被拐賣到這裏來的。出來這麽久,我的家人肯定急壞了。

我……想回家。

顧山原本已經答應我,等到我身體好一點,就送我回去。不過我瞧他這麽忙,覺得還是不要麻煩他了。你借我五兩銀子,我自己回去。等回到家,我差人送500兩銀子過來,再送一個丫頭給顧山當老婆,以感謝你們這段時間來對我的照顧,您說好不好?”

王婆子冷冷的聽蘇婉講完,忽然厲聲道:“我們家對你哪裏不好?顧山一個大男人給你洗衣、做飯、熬藥,你半夜發燒,他半宿不睡的照顧你。為了給你補身子,天天上山打獵。每天做工累的要死,還給你買糕點、買零嘴。你去外面打聽打聽,誰家的媳婦有你這麽好命?什麽都不幹,當祖宗似的伺候着。你還有什麽還不滿足?為什麽還想着要走?”

蘇婉沒想到一向溫和又慈愛的王婆子,會突然聲色俱厲的兇自己,吓了一大跳。

她無措的說:“婆婆,我沒有不滿足,也很感激你們對我這麽好。可是……我突然失蹤,家裏人肯定急壞了……”

正說着,王婆子忽然跺腳大哭。邊哭邊大聲的嚎:“大山啊,我的兒!你的命怎麽這麽苦啊!原本有個青梅竹馬的媳婦兒,誰知臨成親了,被個殺千刀的搶去糟踐了,到現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好不容易又買了個媳婦,掏心窩子的對她好,人家卻不領情,一天到晚的想要走。我的兒啊,難道你就是個孤獨終老的命?連個媳婦兒都留不住。”

蘇婉從小到大遇到的人都是懂禮數的,哪見過王婆子這般陣勢,頓時吓壞了。忙慌亂的勸說:“婆婆……你不要這樣?我……我會送一個丫頭給顧山做媳婦的。他不會孤獨終老。”

王婆子一聽這話,又‘哼’了一聲,不屑的說:“你把我家大山當什麽了?以為什麽女人都可以打發嗎?他只喜歡你,難道你都看不出來?”

這個蘇婉還真看不出來。

顧山這個人悶的不行,平時連話都不跟她多說一個字。雖然對她還不錯,但蘇婉以為,那只是他本性善良。

況且,如果顧山真的喜歡她,又怎麽會答應送她回家?

所以蘇婉覺得,王婆子只是着急顧山的婚事,故意這麽說,想以此來挽留她。

她看着王婆子,苦口婆心的說:“婆婆,其實我一點也不好。吃飯挑食,不會幹活,還動不動就生病。顧山要是真娶我,以後肯定會很幸苦。還不如換一個能幹又健康的,以後還能多生幾個孩子。”

王婆子聽了這話,倒是猶豫了。

蘇婉是江南女子,原本就比北方姑娘長得略嬌小一些。加上她體質不好,更顯柔弱,總覺得一陣風就能吹跑似的。

這樣的姑娘,也就看着惹人憐,真娶回家,一點也不實用。不但幹活不利索,說不定生孩子都難。

可是……想到這段時間,兒子成天悶悶不樂的樣子,王婆子的心又堅定了。

“我們家大山就要你,你說什麽也沒用。”她語氣不容商量的說。

蘇婉沒想到自己好說歹說,王婆子就是不同意,忍不住有些生氣,飯都沒吃,把自己關到房間裏,心裏卻急的不行。

王婆子不肯借錢,那可怎麽辦?都已經一個多月了,真的不能再在外面呆下去了。

蘇婉想來想去,最終還是決定厚着臉皮找顧山。

顧山可比王婆子好說話多了。

于是這天晚上,蘇婉故意忍着沒睡覺。直到外面響起腳步聲,這才蹑手蹑腳的從床上起來,悄悄的來找顧山。

顧山此時正在廚房。王婆子給他留了飯,他做了一天工,又趕了那麽遠的路,整個人餓的不行,捧起飯碗便開始狼吞虎咽。

這個時候,廚房門口忽然響起一道細弱又清脆的呼喚聲。

“顧山。”

顧山的動作頓時一頓,立刻轉頭朝聲音的出處看去。

卻見昏暗的燭光下,門口站着一嬌俏小姑娘,眸如秋水,膚如凝脂,嬌小的唇瓣粉嫩的如同花瓣。

這樣寂靜的夜晚,又是這樣偏僻的山腳下,顧山不知怎麽的,忽然想到三合村曾經流傳過一段時間的一個傳言。

這個傳言說,三合村後的群山裏,住着一只漂亮山鬼,最喜歡勾搭落單的青年男人。常常有單身男子經過這裏的時候,突然昏迷,第二天醒來卻什麽都不記得。但回去以後,總要大病一場。

便有人說,這些人是被山鬼吸幹了精氣,才會這樣。

顧山心口直跳,暗想:這大晚上的,突然冒出一個漂亮小姑娘,難道是遇見了山鬼?

可再一看,又覺得這山鬼怎麽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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