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5
天氣開始燥熱, 玻璃隔開的灼心日光和刺耳蟬鳴讓人沒有絲毫出門的欲望。甭管是冰鎮西瓜汁涼簟蒲扇, 還是整天連轉的空調,都難消七月如虎的暑意和倦思。
三小時的時間,陳釉就做了三道題,看手機屏幕卻看了一萬遍。
期末成績出來之前陸鮮衣就跟着自招隊伍一道去武漢培訓了, 開始那幾天大概是因為不咋忙, 每天都去街頭逛逛, 嘗些新鮮小吃,還不忘發給陳釉分享。
大前天晚上他發了個“明天要開始受訓了”後, 信息就變得極少了。前兩天往往早上發句話要等到中午他才有回複, 今天這都下午了,還是沒有回音。
按道理來說陳釉不該擔心, 但是心裏全是抑制不住的期待和焦慮。仿佛手機屏幕上被塗了某種粘着劑,把她的心思牢牢固定在了上面。
第一萬零一遍,對話框還是只有她的那句“今天家裏賊熱, 武漢咋樣”……
加之昨天毫不意外地和媽媽因為數學只有108分拌了點嘴, 她自己是覺得後面三題沒做能考到這個分數已經算可以, 但是媽媽一句“成熟的人不為自己的失敗找借口”弄得她連解釋的勁頭都沒了, 今天從起床起就一直怏怏不樂, 想憋在房間爛死過去。
沉悶黑暗的色調裏,陸鮮衣又成了唯一一道光,只是這光她等了好久還是沒出現。
而且昨天晚上,液泡空間發的一條動态,讓她忍不住胡思亂想。
從文案判斷應該是一中參加自招的一幫同學相約晚上一起撸燒烤, 四張大桌子拼在一起,桌上擺滿了各式烤串和飲料,起碼有二三十個人圍桌而坐。
優秀的人坐在一起氣場都是優秀的,評論十幾樓都是“膜拜大佬們”的聲音。
但陳釉在意的不是這個。
是當她下意識點開大圖找陸鮮衣時,發現他左邊坐着的,就是江心亭。
其實他倆分坐兩張桌子,陸鮮衣這邊主要是二班的人,江心亭那邊都是一班的人,只是這兩張桌子拼到了一起。
陸鮮衣旁邊沒有什麽女生,都是和他關系好的男生;江心亭旁邊也沒有什麽男生,全是女生。這就讓坐在一起的他倆顯得有些突兀。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要拍照的原因,他倆都笑得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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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釉沒談過戀愛,不知道分手後的情侶是否還能夠像這樣毫無嫌隙地坐在一起,看起來就像尋常朋友一般自然和諧。更何況是像他倆這樣才莫名其妙分手沒多久的。
當晚她亂七八糟想了很多可能,最折磨人的當然還是他倆或許又和好的可能。
男男說話直來直去,她立馬就分析道:“你想啊,兩個都那麽優秀的人,這倆人曾經還在一起過,就算分開應該都是互相放不下的。他們有着相同的目标城市,在臨高考還有一年的沖刺階段去到了同一個地方學習,一直害怕爸媽管束的女方還終于脫離了他們的監視……我就問你,換你是他們,你不會春心萌動嗎?這他媽多浪漫多勵志啊?!”
陳釉極其失落:“其實我明明感覺,我和他最近的關系也更親密了……也許是我心存幻想了吧。我們每天都互道早安晚安,他沒開始上課前幾乎每天發生什麽雞毛蒜皮的小事都在網上跟我說,我跟他一起這麽久……不是,我是說我和他做朋友這麽久,他沒有像這樣跟我……體己過。”
“你再親密能親密得過和他朝夕相處的人嗎?”李勝男一盆涼水澆頭,“而且你看清事實仔細想想,他是因為上課了才跟你斷聯系的嗎?不一定吧?也許他是因為又陷入了戀愛呢?也許他前陣子對你的突然熱情是想轉移不知道該不該和她複合的掙紮呢?”
過于有道理,陳釉被說得啞口無言。
李勝男又讓陳釉給她看看兩人的聊天記錄,幫着分析分析。
陳釉就切到了和陸鮮衣的對話框,往前從他剛去武漢那天開始翻起。
他是下午坐學校包的大巴走的,要坐三四個小時的車程,所以一路上就跟她抱怨“無聊”“坐車好累”什麽的。
陳釉一開始還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結果他突然打了一句意味很不明的話——
唉……這才開始出城,居然有點想你?
陳釉這才開始犯了悸動。
之後兩人開始交流歌單。
陸鮮衣:我最近瘋狂聽《暗號》,真的又迷上了。
陳釉:?你不是說不怎麽聽我倫了嗎(/傲慢
陸鮮衣:哎你怎麽這麽記仇啊……
陸鮮衣:就是突然又很懷念……
陳釉:嘿嘿……我最近聽得最多的是《Mighty Long Fall》。
陸鮮衣:Taka最近cover了兩首歌你知道嗎?
陳釉:知道啊!《Hello》和《Pillowtalk》嘛!天天睡前聽!
陸鮮衣:啧……聽說今年他們可能來內地live,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爺心動了……
陳釉:我也想去!希望是在放假的時候吧(/大哭
陸鮮衣:你媽能讓你去嗎?
陳釉:如果是放假我就偷偷去!
陸鮮衣:行!那爺陪你一起!
……
陳釉一邊下拉滾動條一邊陷入回憶微笑,她其實特別喜歡和陸鮮衣聊共同的愛好,因為每次聊到這些都有說不完的話題,氣氛也會很輕松愉快,她也常常覺得,可能這世上除了自己和液泡,沒有太多能有資格到達這個地位的人。
說是最快三個小時能到,但兩點半出發的大巴,中途又是休息又是加油的,愣是等七點天色擦黑了才到達目的地。
陸鮮衣:卧槽……爺終于能下車了,腿都斷了。
陳釉:你坐着還能腿斷呢?
陸鮮衣:你也不想想我這脖子以下都是大長腿的人,窩那裏幾個小時不動诶!不斷才怪哦!
陸鮮衣:哦……我尋思你的腿長大概是理解不了。
陳釉:滾滾滾!
陳釉:你趕緊去吃點東西,這都快八點了。
陸鮮衣:OK!我先跟他們把行李放宿舍。
為期一個月的培訓會在武漢A中完成,借宿的也是本校學生放假空出來的宿舍,帶隊老師反複叮囑他們一定要愛護別人的宿舍,即使時間短,也要遵守紀律。
陸鮮衣和本班四個男生分在同一間寝室,六張二層床,上床下桌,他和液泡分別選了進門靠右順數的兩張。
宿舍條件雖稱不上上乘豪華,但也是幹淨體面,設施都是新的,空調也能用。面積不小,六張床三三相對中間還留下了足夠寬敞的活動空間。
唯有一點不太好,寝室并沒有獨立衛浴,寝室樓也只有洗衣池和公共廁所,要洗澡還得走很遠去大澡堂洗。
男生去哪箱子都輕便,幾套換洗衣服,一副洗漱用品,外加些許零碎或是電子産品,便無其他。陸鮮衣找到自己的床鋪後直接把箱子往桌下一躺,就轉頭問液泡出不出去吃飯。
液泡翻了個白眼:“吃你媽呢!你沒盆沒床單的,今晚洗什麽啊?睡哪啊?”
陸鮮衣一驚:“卧槽!這都不發嗎?”
液泡把自己的行李箱打開,往外蹦出十幾袋薯片:“發啊!人也不會送你床前啊,你得自己去領吧?!”
“你媽的,你這是來春游來了,”陸鮮衣上前手一掏搶過一包,“那去哪領?”
對面床鋪趙一峰搭腔:“就在一樓宿管那兒領。”
陸鮮衣又問:“那領完呢?今晚有安排嗎?”
液泡一頓收拾把零食全塞櫃子裏,然後壞笑着看他:“上頭沒安排,我們可以安排呀!”
陸鮮衣他們都了然,一起怪叫起來。
住趙一峰隔壁床的是化學課代表鄭永,典型的文藝型書呆子,性格孤僻又話少,沒摸清頭腦這群人突如其來的狂歡,傻傻地問:“安……安排什麽?”
液泡逗他:“大保健啊!”
陸鮮衣看鄭永面上一青一白的,有些不忍心,就說了實話:“別聽他的,網吧打游戲罷了!”
“哦……”鄭永推推眼鏡,把箱子裏的衣服一層層疊好,洗漱用品拿出來一瓶瓶整齊有序地擺在桌子上,回頭說了句,“那我不去了。”
趙一峰開玩笑:“那大保健你就去了?”
鄭永漲紅了臉:“別……別瞎說!我都不去!”
不敢耽誤太久,怕去晚了領不到用品,幾個人簡單收拾收拾就一起下樓了。
果然到了一樓宿管室門口排了老長隊伍,七彎八拐的都排到了寝室樓門外的花圃旁。寝室的安排是男女層混合的鴛鴦樓,兩層是男寝,再兩層就是女寝,所以隊伍裏既有男生又有女生,全都叽叽喳喳堵在一起,整層一樓燈火通明,吵吵哄哄的。
陸鮮衣遠遠望去就覺得頭皮發麻,不想排隊,繼續打開手機找陳釉聊天。
陳釉:到宿舍了嗎?咋樣啊?
陳釉:去吃飯了嗎?
陸鮮衣:來了來了。
陸鮮衣:剛剛在收拾東西,宿舍蠻好的!比我想象中好,晚上回去拍給你看!
陸鮮衣:現在在宿管這裏領床上用品和臉盆什麽的……
陳釉:???所以你還沒吃飯?
陸鮮衣:沒事啊我領完就可以吃了,雖然這隊排得……我拍給你感受一下。
然後陸鮮衣打開相機,後退拉大視野,争取把隊伍的全貌都收進視野框裏,以顯現其震撼與壯觀。終于退到差不多的視角時,他剛想按下快門,無意間就在視野右下角發現了一個異常熟悉的身影。
手一抖,看到那個人也轉頭看向了自己。
陸鮮衣慌忙把手機放下,低着頭不再往那邊看,切出對話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假裝無視發生般繼續聊天,雖然他自己內心也感受到了剛剛發生的一切有多不自然。
陸鮮衣:哎反正就是很長很長,你知道吧?就是可能要排個半個小時才能到我。
陳釉:怎麽又不拍了?
陳釉:那咋辦?那你不餓壞了?
陳釉:要不你和你室友商量着輪流排隊,一部分人去吃東西一部分人排隊?
陸鮮衣:算了……排吧!
陸鮮衣:反正也不是很餓。
陸鮮衣打這幾句話的時候正努力低頭不往兩邊看地往隊尾走去,生怕擡起頭又跟那誰對上視線。外人看起來,他就是個沉迷于手機連走路都低着頭擡不起來的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裏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當初決定來參加自招培訓的時候?怎麽就沒想到江心亭也是肯定會來的呢?她成績這麽好這麽要強不是鐵定要來的嗎?這還住一棟樓,每天在同一個教室上課?
陸鮮衣說不上來什麽感覺,挺複雜,像料酒醬油醋一并倒進一個容器裏,什麽味兒都有。
陳釉當晚也是奇怪陸鮮衣怎麽突然話這麽多,甚至連隊伍移動了幾個人了這樣的小事都要發過來跟她報備。
但她又很享受這樣的交流,就算是隔着千山萬水,隔着屏幕,也似乎就站在他身邊。
陸鮮衣:馬上到我了……終于熬到頭了我的天!
陳釉: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陸鮮衣:你現在在幹嘛?
陳釉:我在陪爺爺聽相聲。
陸鮮衣:可以啊,小日子挺惬意。聽哪段兒?
陳釉:《新賣吊票》,大林和于大爺版本的。
陳釉:我跟你說,我覺得我爺爺最近特別奇怪……
陸鮮衣:嗯?
陳釉:他以前對相聲啊評劇啊這些詞兒啊都耳熟能詳的,可是他剛剛跟我說他從沒聽過這段???
陳釉:怎麽可能呢?
陳釉:《賣吊票》多經典的節目啊!這不可能啊!
陸鮮衣:……這不很正常嗎?你爺爺歲數都那麽大了,老年人記性會減退的。
陳釉:可他一直記性都很好的!腦子也很清楚!
陸鮮衣:到我了,我先領東西了啊!
等陸鮮衣到了窗口前,後頭也不剩幾個人了。也難怪隊伍走得很慢,這就領套生活用品,程序還挺複雜,要先報學校班級姓名和學號,然後在名冊上找到自己那一欄,再簽上名字,才可以領。光這樣還不行,得另一種簽一本。床上用品是一類,盆和牙缸是一類,宿舍鑰匙又是一類。
陸鮮衣一邊腹诽管理人員都是“迂腦袋”,一邊火速地把程序走完。
左手拎着一大捆枕頭床單毛巾被,右手抱着一只裝了牙缸和鑰匙的盆,陸鮮衣利索地從隊伍中成功逃生。
寝室樓層矮,所以沒有電梯,拿到的學生還得走樓梯把東西搬到自己寝室去。
這對于身強力壯的男生來說并不算什麽,卻苦了很多女生。
陸鮮衣幾步就上到了第二層,然後在拐彎處遇到了還在臺階上艱難掙紮的江心亭。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請用評論霸王票砸死我!!!(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