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第22章 22
挂了電話, 放下手機後, 李因腦中一片空白。
在她的印象中, 李畫家的身體一直非常健朗, 他的身邊,更是美女、美酒不斷, 她從未想過,這一天, 會來得如此迅疾。
季池川看她挂了電話後,神情變得異常失魂落魄,于是輕輕握住她放在被面上的手,“阿因,可以告訴我出什麽事了嗎?”
李因低下頭, 速度極快地抹掉了眼眶邊的淚水,回答他, “我父親突發腦溢血, 池川……我要回一趟老家。”
她掀開被子,爬起身來穿衣服,季池川問:“需不需要我和你一起回去?”
李因伸起兩手, 套上毛衣, 毛衣領子被她從頭頂拉扯下來後,她的神志,已經恢複了冷靜,“不用,你下午不是還要去片場拍戲嗎, 要是和我一起回了老家,會耽誤劇組進度。到時候如果因為你,讓劇組預算超出了,制片肯定會發瘋的。”
李因将全部衣物穿戴好,披上大衣準備出門的時候,季池川也已經穿好了全部衣服,他皺眉看着她,面色凝重,“阿因……”
李因猜到他要說什麽,于是上前輕拍他的胳膊,語氣和緩地說:“沒事的,不用擔心我,我李因才不是那種性格軟弱的人。”
她看着他,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然後說:“池川,你能送我去機場嗎?”
季池川颔首,連忙戴上口罩和墨鏡,拿上車鑰匙,和她一起離開房間。
坐在季池川車子的副駕駛座上,李因一直咬着下嘴唇,偏過頭,裝作若無其事地看着窗外。
季池川幾次擔憂地詢問她,她都搖了搖頭,堅強道:“放心,我沒事。”
車子在十字路口的紅綠燈前停了下來,李因低着頭,盯着自己緊張交握在一起的手背十幾秒鐘,終于舒出一口氣。
“池川……”
她說話聲音很低,但季池川很快就注意到了,“怎麽了?”
“我家裏的情況有點複雜,你真的不用特別擔心我的。我和我父親之間……感情并不是很深。”
車子裏氣氛瞬間靜谧了許多,季池川沒有說話,紅燈過後,車子安靜繼續往前開去。
李因擡起頭來,透過擋風玻璃,盯着道路前方,“我母親生我的時候出了點意外,我一出生,她就走了。我父親呢……”
她輕咳了一聲,才繼續說:“你可能認識他,他是個畫家,在文藝界,還挺有名氣的。”
“他……叫李山仁。”
“李山仁?”季池川皺着眉頭,把這個名字重複了一遍。
李因點頭,“對,就是他。你認識?”
季池川說:“一年前,我和父母一起去盤嶼島拜訪過他。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他還有一個女兒。”
李因低下頭笑了笑,“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回過盤嶼島了,李畫家他也很少跟別人說起,他有一個女兒,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季池川點了點頭,沒說什麽,李因繼續說:“你既然認識他,就應該知道他的為人。他嘛,一個畫家,搞藝術的,性格多多少少有點特立獨行。我出生以後,他就把我扔給保姆照顧,從來都沒有怎麽管過我,所以我從小就和他關系疏遠。後來我離開盤嶼島,到S市上高中,和他之間,就差不多像陌生人一樣了。”
說完這一大段話,李因喝了口礦泉水,“他說想見我最後一面,應該是希望我這個他唯一的女兒,回去幫他處理一些身後事吧。”
說話間,車子已經到了機場,李因打開車門,準備下車,季池川握住了她的手。
“阿因,過幾天我休息,會來盤嶼島陪你。”
他的掌心溫暖厚實,只這一句話,這一個動作,就讓李因頹敗的精神,振奮了許多。
她默默點點頭,季池川松開了手,“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盤嶼島,給我打電話。”
“好。”
李因推開車門,走了出去。
盤嶼島是S市轄區內的一個縣級小島,兩個小時的飛機,再加一個多小時的輪船後,李因踏上了盤嶼島的碼頭。
她在心中計算了一下,高中三年,再加上大學四年,她已經整整七年沒有回到這個地方了——中間有幾次,學校需要家裏的資料和證明,她都是讓李畫家的助理,直接寄給她的。
碼頭上,圓寸頭、皮膚現出健康麥色的男人,唇角小幅度顫抖着站在岸邊,他微笑看她,“阿因,我等你很久了。”
李因向他走去,盯了他好幾分鐘,才不大确定地開口問:“陸野?”
陸野欣喜點頭,“我還以為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已經忘了我長什麽樣子了。”
其實她确實是有一點忘記他的模樣了……
李因又看了一眼他的臉——烏黑的眉眼,似乎和小時候差別并不大。
陸野說:“走,阿因,我帶你去見李伯父。”
他大跨步往前走去,李因跟着他走了一段路,然後發現,這一段路,和她記憶中去往盤嶼島醫院的路,完全不同。
是這麽多年過去,島上建築物的布局已經大改了嗎?
李因問:“醫院搬地方了?”
陸野停下腳步,低垂着眼睛看她,“阿因,對不起……”
“其實,李伯父昨天淩晨被人發現腦溢血送到醫院後,就已經搶救無效死亡了。我擔心你知道這個消息後,回來的路上心情太過悲痛會出事,所以沒敢告訴你實情。”
……
李因攥緊了拳頭,“他現在在哪裏?”
“在你家裏,李伯父生前有遺言,一定要你替他辦一個讓大家都開開心心的喪禮之後,他才肯下葬。”
讓大家都開開心心的喪禮?
聽了陸野這句話,李因在悲傷之餘,還有些莞爾,李畫家真的是一個非常放蕩灑脫的藝術家。這一點,她永遠比不上他。
和陸野一起踏入許久沒有回過的家,走進庭院的時候,李因見走廊上,還散亂地擺着一些顏料盒和畫布,一張藤椅倚靠在牆角,上面還鋪着一條幹淨的毛毯。
屋子裏安靜極了,仿佛李畫家,哪裏都沒有去,就坐在裏面作畫。
李因推開門走進去,見大廳的紅木靠椅上,坐着一個長卷發的妙齡女子,想是李畫家新交的漂亮女友。
她見李因出現,慌亂站起身,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你就是阿因吧?”
李因颔首,她拿起面前茶幾上的文件,“這是你父親留給你的遺囑,你看看吧。”
李因接過遺囑,見這遺囑只有短短的一頁紙,表達的意思也很簡潔——只有她李因,是他李山仁全部遺産的合法繼承人。
妙齡女子看她這麽快就把遺囑看完了,于是問:“上面寫了什麽?”
李因回答:“他說,他留下的全部遺産都是我的。”
妙齡女子霎時間淚如雨下,她氣憤拿起靠椅上的手提包,“你父親是個老騙子!我陪了他這麽久,還以為他多多少少會分一點遺産給我的!”
她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了,索性跺了跺腳,嗚咽着跑了出去。
陸野說:“我早就提醒過她,李伯父不是那種好忽悠的老頭兒,他去世以後,連一張草稿紙都不會給她的,她還是不肯走。”
李因點點頭,沒說什麽,陸野說:“阿因,李伯父的遺體就停放在後院靈堂裏。今天早上,他的幾位好友已經提前趕來幫忙了。”
李因對陸野道謝,“我父親的事,謝謝你幫忙張羅。”
“不用客氣,小的時候,李伯父很照顧我,我現在做的事情,也是應該的。”
他領着李因往後院靈堂走,“阿因,你這幾年在S市過得怎麽樣?那個時候,我還以為你只是去上高中,寒暑假總該回盤嶼島的,沒想到,你一走就沒再回來了。”
他越往下說,語氣就越失落,李因岔開話題,“我過得挺好的,你呢,這些年還有在練散打嗎?”
“有啊。”提到散打,陸野很興奮,“你還不知道吧,我現在已經是散打教練了,我在盤嶼島上開了一家拳館,你什麽時候有空,我帶你去看看。”
李因繞開路上一堆又一堆随意擺放的畫布,李畫家遺留下的畫作扔得到處都是,她要想幫他收拾,估計沒一兩個月,根本整理不好。
她告訴陸野,“我這一次應該會在盤嶼島停留很長一段時間,一定會有機會的。”
推開兩扇木門,李因進了靈堂,一早就趕來幫忙的李畫家朋友,見她進來,站起來和她說:“節哀順變。”
李因看見李畫家就躺在靈堂中間的玻璃棺椁中,閉着眼睛,臉上沒有任何痛苦的神色,看起來就好像睡着了。
要是他還活着,以他的性格,一定一點都不稀罕我回來。
李因在棺椁邊坐下,看了一眼李畫家,又低頭看自己手裏攥着的遺囑。
她想了很久,還是低低說了一聲,“爸,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