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用時十多分鐘才把門叫開的鐘媽媽， 一進門就迫切地表達着自己的不滿。

“開個門要這麽久！……真是沒正形！”

鐘揚樂了，也不辯解，直接問：“您有事兒？”

“你不是說小唐病了？我不放心你那手藝， 菜和湯都做好了，你也一塊兒補補。”鐘媽媽邊說邊進廚房， 畢竟在這兒住過兩天， 熟得很。“小唐呢？把她叫出來吃飯。”

“……我去叫她。”鐘揚看了眼對着自己那鍋湯搖頭的母親大人，無奈地走出廚房。

唐歐拉正好從卧室出來，頭發還是濕的。

“吹風機呢？”鐘揚靠近她，一邊摟着她親， 一邊解釋道：“我媽帶吃的來了， 你餓了吧？”

“還行。”唐歐拉笑了笑，從梳妝臺上拿出吹風機。

“我幫你。”鐘揚接了過去， 一邊嗡嗡嗡地替她吹着頭發， 一邊從鏡子裏跟她對視。唐歐拉懶洋洋地靠在他身上， 笑得極其滿足。

“幹什麽呢這是？吹個頭發還得兩個人？”鐘媽媽探出腦袋不解地質問， 神情有些陰陽怪氣的。

“媽……”鐘揚無奈。

“我自己來就行。”唐歐拉從他手裏拿過來吹風機， “你去幫阿姨擺碗筷吧。”

鐘媽媽對這個提議沒意見，擡臉看着兒子。

鐘揚對他母親的秉性一清二楚，拍了拍唐歐拉的肩膀後， 推着母親大人走了。

母子倆一邊端着飯菜， 鐘媽媽還一邊小聲指責兒子：“你還真是有了媳婦兒忘了娘！你看看你那個樣兒，要不把她挂你褲腰帶上得了？”

鐘揚笑：“您不是挺喜歡小唐的？”

“我什麽時候說我喜歡她了？”

“不喜歡您做這麽多吃的？”

“……我還不是為了你。”

鐘揚笑着摟了母親一下，誇她：“那真是辛苦了！您做的菜可不是誰想吃就能吃的， 是吧？”

鐘媽媽不為所動，淡淡地說：“用不着灌迷湯，我要不是看你這麽稀罕她，我何必呢我。你也給我差不多點就行了，弄得跟沒見過女的似的，你害不害臊？”

鐘揚笑而不語，把菜一盤一盤地端了出去。

餐桌上，三人閑聊着。

“小唐，你多大了？”鐘媽媽問。

“二十六。”

“嗯，我兒子也快三十一了。他大年三十那天生日，會趕日子吧？”

“……嗯。”

鐘揚打岔：“是您會懷。”

唐歐拉一愣，有些想笑，卻首先感覺到了鐘媽媽送給她兒子的怒視。

鐘揚習慣了，替兩位女士各自加了點菜。

鐘媽媽吃了兩口，又說：“你們倆其實都不算小了，是吧？”

“……”

“……”

兩個人都沒回應，而是互相看了看。

鐘媽媽毫不在意，繼續道：“我跟你們說，這人生啊，其實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根本沒那麽多時間可給你們揮霍的。所以，一定要弄清楚自己想要什麽樣的生活，你們說是不是？”

唐歐拉被鐘媽媽特地朝她投過來的炙熱眼神給弄得一愣，下意識地點了下頭。

鐘媽媽很滿意，也點頭道：“你就拿我說吧，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我想做母親，所以早早地就生了鐘揚。你看現在，誰不說我年輕，外頭好些人根本就不相信他是我兒子！”

唐歐拉無語，覺得這話題有些偏。

鐘揚早知道母親大人想幹什麽，可他也明白越阻止，她就越來勁。索性裝傻。

“你們倆……這生活上就沒個計劃。”鐘媽媽看看兒子，又看看小唐，滿臉的期待。

“哪種計劃？”唐歐拉有些謹慎。她的計劃多得是，小到冰箱後備食物的補給計劃，大到事業和人生方向上的計劃，她一堆計劃在執行中，不知道說哪個。

“當然是人生大事啊。什麽時候結婚，什麽時候生孩子這些。”

“……哦。”唐歐拉看向鐘揚，覺得這話題還是他來說比較好。

鐘揚收到信號，點點頭，轉臉對母親大人說：“我們倆剛在一塊兒沒多久，而且這事您就別跟着摻和了。”

“摻和？”鐘媽媽瞪眼，嚴重不同意：“我這是關心，有哪個做媽媽的不關心自己兒子的終身大事？”

“我知道，但現在不是時候。”

“那什麽時候才是時候？等你七老八十了？我看你挺稀罕小唐的啊！怎麽？你也想搞現在年輕人都來的那套“不負責”？”鐘媽媽嚴肅地上下掃描着兒子。

鐘揚無奈地笑了，“您別亂想了。”

“我這是亂想？”鐘媽媽有些窩火，扭頭問唐歐拉：“小唐你說，他這态度是不是挺讓人寒心的。”

唐歐拉莫名其妙，斟酌了下語句後開口道：“這個問題，其實應該是我們兩個人的事。而且‘關心’是指把人或事物常放在心上；重視和愛護的意思。您這個……有點幹涉的意味。”

“……啊？”鐘媽媽傻臉。

鐘揚有些想笑，憋了下，對他媽說：“先吃飯，來來來，喝點兒湯。”

鐘媽媽沒好氣地拍掉兒子覆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瞪完這臭小子瞪小唐，忙得很。

唐歐拉低頭吃飯，腦子卻不由自主地延續着鐘媽媽的思路想了下去。

鐘揚見她分神，加了幾筷子菜給她：“多吃點兒。”

“哦。”唐歐拉擡頭，朝他笑了笑。

鐘媽媽皺眉，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死活不明白現在這些小年輕到底是怎麽想的。

“阿姨，謝謝您。”唐歐拉突然端起茶杯向鐘媽媽致敬，這一桌子菜一定花了不少時間。

鐘媽媽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一怔，下意識地摸了摸小卷發後，端起水杯意思了一下，嘴上還不忘說：“多吃點兒，你看你瘦的。”

唐歐拉笑笑，也替她加了塊兒肉，“您也吃。”

鐘媽媽愣了愣，心裏挺受用，面上卻還裝淡定，下巴微揚地夾起那塊兒肉，細細地嚼了。

鐘揚在一旁看着挺想樂的，覺得沒準兒還真是一物降一物。他母親大人陰晴不定，偏偏拉拉感知不太到，又或者感覺到了但不太在意。反正兩位女士相處的比他想象中要好點。

“小唐，我上回說過要你平時多買些蔬菜的吧？你這冰箱裏怎麽還是一堆冷凍的東西？”

“……我忙。”

“忙不是借口啊，誰不忙？你這叫不會生活。樓下就有個小超市，為什麽就不能每天買點新鮮的上來？”

“行了，媽。”鐘揚嘆氣，才剛覺得相處得好，這就來了。

唐歐拉不在意，直接回道：“可以是可以，但是我習慣了一周一購物的補給方式，不想每天額外地因為這個費神。”雖然那天下班後她的确心血來潮地做了一堆吃的準備去探班鐘揚，但她也必須承認這只是種很稀有的行為。

“買菜費神？！”鐘媽媽震驚。

“嗯。”唐歐拉一本正經地點頭。忙起來的時候，連飯都顧不上，更何況還得買菜自己做。

鐘媽媽往後靠了靠，上下打量唐歐拉，“你這個－－”

“多吃點兒，媽。”鐘揚插了一嘴。

鐘媽媽預備出口的話沒能順産，氣不打一處來，瞪瞪兒子，又看了看唐歐拉，突然嘆氣道：“唉……這人老了，就是容易被嫌棄。我這一天到晚累死累活的都是為了誰啊？再說，你們倆總得有一個會生活的吧？她這個樣子我怎麽放心？”

“……”鐘揚滿臉黑線。

唐歐拉神色自然，輕輕地說：“我會做飯。不過這不是重點，兩個人能不能在一起，也不是看誰會不會做飯。”

鐘媽媽一副“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的表情，嘆着氣開始講課：“你說的倒也沒錯，但是總得有個會照顧人的吧？不然都等着當大爺啊？鐘揚天天忙成這個樣子，你要是也不懂得生活，可怎麽過啊？多少也得學着體貼一下他，是吧？”

“媽，您這麽說過了。小唐很好，也非常體貼。”鐘揚皺起眉頭，不喜歡母親這種明顯帶着偏袒的指責。

鐘媽媽不以為意：“我說錯了嗎？你看看你這段時間瘦的，你再看看她，也瘦了吧唧的，能不生病嗎？這好好地學學做菜，認認真真地規劃好每一天，又不是只為了照顧你，這也是為她自己好啊！”

“您管得寬了。”鐘揚放下筷子，臉色不好。

鐘媽媽噎了一下，擡眼看兒子。見他這副板着臉的模樣，心酸難耐，表情立刻精彩了起來了。

唐歐拉握了握鐘揚的手，對他笑了下，然後看向鐘媽媽，輕聲開口道：“阿姨，我這輩子估計也不可能成為您喜歡的那種人。”

“……什麽意思？”

“就是那種在家裏相夫教子的賢妻良母啊，您不是喜歡那種類型嗎？”飯菜會不會做，恐怕只是個開始吧，接下來的估計就是她的工作問題了。

“我……我那是，我也沒這麽說啊。你這麽一弄，好像我多封建似的。”鐘媽媽嘴上這麽講，但眼神裏的心虛也挺明顯的。

“哦。”唐歐拉點點頭，不甚在意，直奔自己的主題：“反正我的意思是，我的生活裏不可能只有愛情。我喜歡誰、對誰好，本質上是一種錦上添花的行為。我這麽多年形成的三觀，也不太可能因為對方而改變多少。您明白我的意思嗎？”

交往的時候，對心愛的人好，想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讓他快樂是一回事，可這并不意味着是那種無條件的努力和付出。誰沒有自己的原則和習慣呢。

“……你的意思是，你雖然喜歡我兒子，但是不會為了他改變？”鐘媽媽艱難地确認着。

“原則性的改變不會。”唐歐拉實話實說。她期待的兩。性關系，是那種雙方共同的、自願的努力。不是你要求我變什麽，我要求你變什麽。

其實原本無意跟阿姨探讨這些東西，但話說到這份上了，而且以後難免還會有更多的交集，幹脆一下說清楚，有問題就都提出來，一并拿出來讨論。

鐘媽媽立刻扭頭看向兒子，滿臉的難以置信，忍不住質問他：“你就沒話說？”

鐘揚淡淡地挑了下眉毛，無話可說。

“好好好，神了！都神了！”鐘媽媽徹底沒了胃口，板着臉瞪着唐歐拉。

唐歐拉無奈，只好繼續解釋道：“阿姨，我很喜歡鐘揚，但是我也不能騙您說我能為他抛棄自己的一切。雖然您現在只提了誰照顧誰和做不做飯的問題，但按照您的思想和邏輯看來，以後可能還有更大的矛盾。所以我想提前說清楚。”

“說清楚什麽？我又沒讓你怎麽樣？”鐘媽媽打馬虎眼，不打算暴露自己的私心。

唐歐拉無力地撓撓頭，覺得阿姨不坦誠，輕聲問她：“您真知道您兒子想要什麽嗎？”

“哈哈！”鐘媽媽笑得很是豐富，挑眉道：“我還能不知道我兒子想要什麽？他是我生的！”

“媽……”鐘揚受不了了，擰着眉嘆氣：“您真不知道我想要什麽，我跟小唐特別好，您就別添亂了。”

“……我添亂？！”

“嗯。”

鐘媽媽倍受沖擊，本來以為她一受傷，兒子就會像往常一樣收回那些傷人的話，可這回他竟然還“嗯”！

所以，她扶着腦袋撐着桌子，一副要暈倒的架勢，慘兮兮地看着兒子，眼神哀怨。

“老話說得好啊，果然有了媳婦就忘了娘……”說着瞟了眼唐歐拉，糾正道：“啊，不是，這還不是媳婦兒呢，就成了這副德行，以後可怎麽辦啊？老天爺啊，我趙秀琴怎麽這麽命苦呢……？”

“……”

鐘揚對這種戲碼習慣了，臉色巨難看。

唐歐拉卻沒見過，電視她都不看，哪知道這種戲，瞪着眼睛看得入迷。

“夠了嗎？”半晌後，鐘揚冷聲發問。

鐘媽媽抹抹眼角擠出來的淚珠，抽噎着不吭聲。

“夠了就快吃飯，吃完我送您回去。”鐘揚繼續板着臉，把筷子塞進母親大人的手裏後，自己低頭吃飯。

唐歐拉也心不在焉地吃着，突然覺得鐘媽媽挺可憐的。既做不了兒子的主，又摸不出該怎麽跟他相處，只能徒勞地做着一些自己認為對的事。殊不知只有弱者才總想着幹涉、甚至控制別人的人生。

她有些心軟，加了些菜給她，小聲說：“別難過了。”

鐘媽媽眉角一抽，擡眼就朝小唐瞪了過去，可當對上那雙滿含真心的鳳眼時，心頭霎時升起一陣郁悶。這小丫頭片子，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啊？！氣死她了！

鐘揚看着這一幕，有種說不出的滋味，覺得唐歐拉傻裏傻氣的，忍不住揉揉她的腦袋，讓她也趕緊吃飯。

盡管這頓飯吃得不算漫長，但結束之後天也已經不早了。

鐘揚随後去送母親大人，唐歐拉坐在書桌前邊寫論文邊等他回來。

來去将近兩個小時的車程，等他再回來的時候，她已經趴在桌上睡着了。

鐘揚把唐歐拉抱到了床上，之後自己也洗洗準備睡了。畢竟累了一天，而且又開了兩次車，确實有些乏。

只是本來以為着床就能睡着的，可躺上去半天，人反而越來越精神了。翻來覆去閉不上眼，腦子裏都是她那句“喜歡他，不過是種錦上添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