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感悟
高庸涵回到客棧,細細回想了一下陶慎言的那番話,無論他是出于什麽目的,想要取葉氏而代之,心中不得不承認,這其中的确有幾分道理。可是作為自己來說,實在不願插足這趟渾水,一個王朝的興衰,背後吃虧的總是黎民百姓。陶慎言的一番話,激起了高庸涵一直不願觸及的疑惑。
高庸涵始終不明白,玄元道尊和重始道尊兩位聖人,費盡心力開創的盛世,怎麽會這麽輕易地土崩瓦解?玄元宗沒落之快,可謂令人瞠目結舌,難道僅僅是因為拓山一死,和目桑失蹤,就能讓一個屹立四百年的修真大派,說垮就垮麽?這當中倒底有什麽隐秘,裏面倒底有沒有黑手在操縱,都叫人費解。
自己既然肩負鳳五的重托,當然不是簡簡單單找到目桑就能了事的,鳳五曾以玄元道尊相勉勵,想來當然也想讓自己,為重振玄元宗做點事情。就算能解決焚天坑七蟲族的難題,那麽天下何其之大,又有多少焚天坑一類的慘劇,又該如何應對?高庸涵心中不禁有些茫然,他必須得好好想一想!
高庸涵初次與葉帆見面的時候,兩人都還是熱血少年,鑒于盛世呈現出越來越多的頹敗之勢,他們曾一同憧憬,用胸中所學,拯救天下所有受苦受難的黎民百姓。随着年紀的增長,兩人無奈地意識到,這只不過是一個美好的願望而已,連那麽多神通廣大的修真者都做不到的事情,自己更加無望。
如果說沒有成功的希望就不去做,這不是葉帆和高庸涵的性格,他們至少可以在東陵道,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很多事。但是随之而來的,一連串震動天下的大事,使得盛世分崩離析,不但沒有機會去實現這些想法,反而得應對越來越多的危機,直至被卷入到錯綜複雜的糾葛中,葉帆也因此而喪命。
為了能在亂世中活下來,或是獲取更大的權勢、財富,無論是修真者,還是各族中的掌權者,都拼命地積攢實力,提升修為,可是又有多少人會注意到黎民百姓的生死?一個人的能力越強,私欲也就越多,一旦有了可以成全私欲的機會,便會掀起一場動蕩,陶慎言不就是現成的例子麽?
長久以來,高庸涵都被一個疑惑所困擾,那就是修真的目的何在,意義何在?難道僅僅是為了一人的長生不老,成仙得道?
這個問題,高庸涵曾經問過師父權思真人,權思真人一笑了之,并不作答。
他還曾問過葉帆,葉帆緊鎖眉頭,枯坐在王府後花園三天三夜,然後一臉憔悴地向高庸涵言道:“我不知道修真倒底是為了什麽,我只想明白了一點,我的修為越高,可以做的事情也就越多,無論是為善還是作惡,結果都要高出現在許多。”
他也曾問過鳳五,鳳五搖頭:“我不知道成仙之後,是否還有更高的修真境界,但是我修真的目的,的确是因為向往仙人的那種寶相莊嚴,神通廣大;至于其他的,我真的沒有想那麽多。”鳳五的話代表了修真界最普遍的一個觀點,很多人都沒想過,就算修仙成功又能如何?
他最後問的是紫袖,紫袖嫣然一笑,悠悠道:“我只知道,如果不修真,我們怎麽能相遇?其實,即使修成仙人,也還是有許多事情不如意,有許多事無法挽回。”紫袖說的是凝愁仙子,即便是那等修為,仍然找不回那個身影。
經歷了這大半年的種種波折,高庸涵的經歷不可謂不豐富,不可謂不曲折,但是依舊沒有答案。從紫袖的話中,要想救回葉帆、魁豹等人,必須得有極高的修為。從鳳五、枯镝、蟲齡、狂尊等人的期盼中,要想真正解救焚天坑中的七蟲族人,還是需要極高的修為。而在自己心中,要想找回紫袖,不是也要靠極高的修為麽?
對于普通人來說,自己的修為再高,對他們又有什麽用?就算自己做一些事情,也許能幫助到他們,但就結果而言,在很多時候,充其量不過是杯水車薪而已,并無力從根本上改變現狀。但是,很多事情并不能單純地以結果來看,因為還有長存世間的“大義”,也許這才是修真的真正意義吧!
高庸涵緊皺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他想通了,只要“義”之所在,即便是明知不可為的事情,說不得也要去試一試。其實,在玄元宗的修真綱要中,開宗明義就提到“起心動念”的概念,想來就是為了明确修行理念的吧。
高庸涵想通了這一點,突然感覺到紫府一動,神識內照,進入到物我兩忘的境界。不知不覺間,又進入到曾經的那種虛幻之中。
沿着白玉砌就的臺階扶雲直上,這次居然穿過了雲海,走到了那座宮闕跟前。湊到近處一看,才知道這座宮闕是何其的大氣,何等的精美,高庸涵站在宮殿面前,就像是一只螞蟻一般的渺小。無數閃着金光的符紋,游走于宮殿表面,散發出充沛的靈氣,令人情不自禁地心生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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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庸涵沿着雕欄,繞行了很遠,才來到一座山門前。山門前站着兩個身高數百丈的金甲武士,周身仙氣缭繞,高庸涵大感驚訝,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神仙?
那兩個金甲武士已經發覺了高庸涵,其中一人大喝道:“什麽人,膽敢擅闖天庭?”
這一聲大喝,響徹天地,震得高庸涵五髒六腑幾乎都移了位,氣血翻湧之下,連張嘴的機會都沒有,就被震得摔了下來。悚然一驚,蘇醒了過來,擡眼環顧四周,自己仍在房間之內,此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胸中有種說不出的憋悶,翻湧的氣血堵的幾乎無法呼吸,剛才的那番情景歷歷在目,高庸涵心中暗暗揣測,難道自己真的在恍惚中到了仙界?這世上真的有天庭?
在虛無飄渺的外域,一個道家裝束,須眉皆白的老者,含笑點頭:“這個高庸涵果然深具慧根,不負故人所望!”跟着屈指一算,又微微搖頭,忍不住一聲嘆息。
高庸涵待心神平靜下來以後,默默運轉了一下靈力,發現紫府內靈臺所在更加清明,一派祥和,體內的靈力也愈發的渾厚、悠長,而且英氣內斂。心中一喜,知道自己的修為,無形中又有所提升。
經過這一夜的感悟,高庸涵原本因為葉帆的冤屈,而有些憤怒的情緒,要平靜了許多。整理了一下衣衫,收束好心情,大步朝皇宮走去。
由于是依天機山脈而建,所以天子城由下到上共分三層,皇宮自然在最高一層。天機門的機關術數之學天下聞名,太河源百姓數百年來的耳濡目染,能工巧匠當然也不少。南州國的皇宮建在半山腰,構思極其巧妙,遠遠看去宛如一塊巨大的玉石,直接鑲嵌在山體中一般,周圍遍植青松翠柏,自有一股王者氣概。
高庸涵到了宮門外,遠遠就被一幫侍衛給攔了下來,其中一個統領模樣的侍衛喝道:“此處是宮門禁地,不得擅闖!”
高庸涵亮出一面令牌,高聲道:“我是東陵府兵馬大元帥高庸涵,有要事叩見皇上!”
“高庸涵”三個字一出口,周圍等候觐見的大臣紛紛一愣,跟着都以一種古怪的目光,看着高庸涵,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堆,竊竊私語,宮門外一片喧嘩。那個統領也是一愣,接過高庸涵的令牌仔細查驗了一下,然後一臉詫異地說道:“高帥請稍後,屬下馬上為你通禀!”
高庸涵點頭,看着這個統領轉身朝宮門跑去,然後扭頭朝那幫大臣處看了看。許多人僅僅是兩年前的登基大典時,有過一面之緣,所以大多都不怎麽認識。只有一個人,似乎仍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呆地看着高庸涵,半晌才突然喊了一聲:“高賢侄!”跟着奔了過來。
高庸涵一見此人,急忙迎了上去,到了那人面前當即跪倒在地,納頭便拜,口中連呼:“小侄高庸涵,拜見審伯父!”這人正是高家的世交,審家的族長審良棋。
審良棋此時已經是淚流滿面,捧着高庸涵的臉不住地輕撫,猶自一幅難以置信的表情,反複念叨:“賢侄,當真是你,你還活着?”
“是我,我還活着!”高庸涵牢牢把住審良棋的手臂,不住地點頭。
審良棋把高庸涵扶了起來,跟着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一巴掌打在高庸涵背上,罵道:“你個臭小子,到了太河源,怎麽不直接到家裏去住,什麽時候和你審伯伯變得這麽生分了?”
高庸涵不便接口,惟有低頭陪着不是。周圍的一些大臣紛紛湊了過來,不斷有人向審良棋詢問:“審大人,這位莫非就是被稱為東陵府雙傑之一的,高庸涵高帥?”
也有人尚有些疑惑,輕聲道:“傳聞高帥被稱作銀發将軍,怎麽和傳言不符?”
審良棋為高庸涵一一介紹同僚,官場上自有一套周旋的功夫,高庸涵雖然不喜,但是也不得不敷衍一番。
輪到一位身穿二品袍服,面白無須的中年官員時,審良棋一改溫和的笑容,面孔一板,冷然說道:“這位是司空柳大人,對了,就是去東陵府宣告诏書的柳大人!”最後這句話說的很重,對這位柳大人的不悅溢于言表。
“哦?”高庸涵目光一寒,一股逼人的氣勢散發出來,盯着那人冷冷說道:“參見柳大人!”
那人絲毫不以為意,迎着高庸涵的目光,面容不變,一拱手笑道:“高帥大名,柳某久仰,曾深憾無緣一見。今日一見,高帥果然是人中龍鳳,不愧有‘雙傑’之名。”接着一聲長嘆:“得見高帥,便可想見東陵王的風采,可惜天妒英才,令人嘆息!”
高庸涵冷哼一聲,正待反唇相譏,就聽見遠遠傳來一聲長呼:“早朝儀禮,百官上殿!”
包括審良棋、柳大人在內,一衆官員紛紛整了整袍服,迅速分列兩行,沿着禦道兩側朝宮內走去。
這時一個侍衛跑到高庸涵面前,大聲說道:“皇上口谕:着,東陵府兵馬大元帥高庸涵,于明德殿侯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