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婚約
席間,審家四口,都刻意回避了這三個月來發生的事情,談論的最多,反而是匆匆而來,後又神秘消失的那個老者。通過審原棠和審香妍的描述,高庸涵心中一動,直覺地認為這個老者,極有可能便是自己在牧野原東池鎮,遇到的那個酒館老板。從那次的點化之情,到今天的救命之恩,如果真的是同一個人的話,那麽此人無疑是隐于世間的高人,不過這種高人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無跡可尋,不由得心中一陣感嘆。
倒是審原棠,對老者懷中的美酒念念不忘,竟然說到,如果能天天喝到這種佳釀,情願棄官不做,引來審良棋一頓斥責。也多虧了審原棠不斷說着小笑話,才沖淡了三個月來的愁苦。
當說到三月前的喪儀如何風光時,審良棋大感為難,因為世人均知道高庸涵的死訊,突然就死而複生,未免太過驚世駭俗。但是又不能不說,至少也應該向皇上禀明,可是該如何措辭,就有些費思量了。
“爹,我看壓根就不必将高大哥活過來的事情,透露出去。”在一旁一直靜靜端坐的審香妍,突然插嘴道。
“哦?”審良棋大為驚訝,問道:“這是為何?”
幾人的目光齊齊望了過來,審香妍微感羞澀,随即面容一整,朗聲說道:“高大哥以前的名頭太過響亮,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後眈眈相向,別的不說,只怕一聽到這個消息,立刻就有說客上門了。再有,高大哥的這一場大難,甚至驚動了修真界,他們聽到這個消息,還不把高大哥當成怪物一樣看待?”
高庸涵想起葉厚聰和陶慎言,他們一旦知道自己死而複生,只怕又會極力拉攏,而且北州國的葉厚襄,搞出那麽大的場面,想來也不會放任自己悠游林下。審香妍說的極有道理,就是修真界一旦得知此事,肯定會對自己的經歷倍感好奇,不只是拿自己當怪物看那麽簡單,只怕拿自己當作研究對象都未可知。
看到父、兄和高庸涵不斷點頭,審香妍越說越有信心,續道:“況且高大哥已經對官場無意,還有別的事情要辦,名頭太大反而引人注目,多了無謂的牽絆。另外,十二疊鼓樓的人不可不防,要是他們得知消息,定然會卷土重來,只怕很難了結。所以,眼下這般情形,正是可遇不可求的好機會!”
這番話一出,高庸涵和審原棠相視一笑,從對方的眼中都看出了幾分驚訝,沒想到一向風風火火,跳脫飛揚的審大小姐,居然有如此缜密的思路,當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審良棋哈哈大笑,撫掌道:“吾家有女如此,真正是老懷寬慰啊!”
審原棠随即搖頭:“只是阿涵這件事,府裏的下人都知道了,就算讓他們閉口不談,只怕也難免會洩露出去。此事終究會被皇上知道,到時候讓爹何以自處?一個欺君之罪,咱們家是擔待不起的。”
審香妍雖然心思敏捷,但是畢竟于官場一竅不通,很輕松地說道:“家中的下人容易得很,我這裏有忘情丹,給他們一吃就會忘掉今晚的事情,根本不用擔心。”
審原棠還要再說,被父親的眼神給制止了。審良棋知道,女兒想的過于簡單,而高庸涵對于這些事情也極為生疏,便不願他們為此擔心,所以才示意兒子不必多說。審良棋久谙官場,于官樣文章十分老到,自信足以想出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所以不再于此糾纏。朝窗外望去,看看天色将明,打了個哈欠:“都散了吧,阿涵剛剛醒來,先好好休息一下,其他的事情回頭再說。”
又是一番忙亂,高庸涵仍舊歇息在那間客房裏,回想起這三個月來的經歷,恍如夢中。這三個月是怎麽過來的,仿佛就在眼前,但是要去捉住它時,卻又飄然而去,只留下一點淡淡的痕跡;而在這一片痕跡之中,似乎有一個淡淡的倩影,揮之不去。高庸涵盡力拍打着腦袋,就是想不起這個倩影是誰,只隐隐感到與自己有莫大的關系。
這麽長時間的心力交瘁,高庸涵終于沉沉睡去,這一覺一直睡到夕陽西下,才被滿窗的紅光照醒。就見審香妍側坐在窗前,手支着下巴,看着窗外一動不動,夕陽的餘晖灑在臉上,在晶瑩如玉的肌膚上塗了一層霞光,修長的頸項,略顯單薄的削肩,整個人有一種說不出的嬌媚。
“妍兒?”
審香妍從沉思中驚醒,一回頭喜道:“高大哥,你醒了?”說完起身走到桌子旁,端起一碗蓮子羹,走到床前:“這碗羹熬了兩個時辰了,快趁熱吃了吧!”
高庸涵接過碗時才發現,審香妍穿了一條鵝黃色的長裙,腰間系着流蘇,一頭秀發簡單地挽了個發髻,垂在兩邊,猶如一朵淡淡的幽菊。不再是那種耀眼的紅色,不再是那種飒爽英姿的勁裝,突然變成這般優雅模樣,令高庸涵頗有耳目一新之感。
被高庸涵盯的有些不好意思,審香妍垂下頭,心中卻暗暗歡喜,看來母親說的沒錯,女孩子就應該有女孩子的溫柔。
看到審香妍的這般模樣,高庸涵一時間有些癡了,紫袖的笑顏又浮現在腦海中,不過這次卻是和審香妍的嬌羞相映成趣,不禁生出了幾分柔情。沒過多久便警醒過來,果真是兒女一旦情長,英雄就難免氣短了,當下定定神說道:“妍兒?”
“嗯!”
“明天一早,我還是要先去師門一趟,然後再做計較。”
審香妍一愣擡頭,掩飾不住地失望:“高大哥,你剛剛醒來,不再多住幾天麽?”
“不了,”高庸涵看了看審香妍,把她的一雙小手握在手中,笑道:“有些事情我一定要去做,不過這次我要問你一句話。”
“什麽?”
“妍兒,你對我情深意重,我不是那種不知好歹的人,所以我一定會娶你的!”
這句話一出,審香妍大羞,本能地就要抽手轉身而去,可是高庸涵牢牢抓住她雙手,誠懇地說道:“但是我此去要辦的事情,其中的兇險,連我自己都沒什麽把握。我知道自己,在我心裏面也不想再和你分開,所以我要問你一句——”
經過這一場變故,審香妍性子中的飛揚灑脫,無形中也沉穩了幾分,聽到這裏,知道高庸涵有極重要的話要說,當即擡起頭沉靜地看着高庸涵。
“說實話,我不願你跟着我一起冒險!”審香妍出奇地沒有說話,仍舊靜靜地傾聽,高庸涵暗暗點頭,看來這一場遭遇,的确令她學到了一些東西,當下續道:“但是你也一定不願呆在家裏,不過跟着我,肯定會遇到比會間集、墨玄莊更加可怖、更加危險的事情,你怕不怕?”
“不怕!”櫻唇微啓,輕輕吐出兩個字。審香妍緩緩搖頭,動作雖然緩慢,卻有那麽一股子堅定和倔強。
“好,我再問你,這一路之上,咱們可能要隐姓埋名,所以行事不能聲張,你的大小姐脾氣能不能收束得住?”
審香妍想了想,說道:“高大哥,性格是天生的,很難改變,所以我沒辦法答應你,一點脾氣都不發;但是我會盡力約束自己,時時提醒自己!”
“好,好妍兒!”高庸涵猛然間握緊審香妍的纖纖玉手,不勝驚喜,他實在沒想到,審香妍竟然如此明事理,說出這番話來。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高庸涵本來就沒打算審大小姐能收得住性子,只是希望她遇事別那麽沖動。如果一口答應下來,高庸涵倒還真的不怎麽放心,而這種說法,顯然是深思熟慮後的答案。
“妍兒,你放心,此去不管遇到什麽事情,我都會拼了性命護住你的安全!”
“嗯,我相信!”審香妍喃喃說道,緩緩依偎到高庸涵懷裏。其實就算沒有這句話,她也知道,高庸涵肯定會這麽做的。
當夜,高庸涵如同三個月前,再次辭行,不過這一次,他向審良棋及審夫人提出了,要帶着審香妍一起走。對于高庸涵的這個要求,審良棋倒沒怎麽多說,反而是審夫人有些擔心,因為上次兩人一道出去,卻得來了這麽一個結果,這次又是一路同行,未免令人放心不下。但是高庸涵與審香妍之間的婚事,是她心中所默許的,又不便阻攔,盡管默不作聲,但是猶豫不決的神色卻一望可知。
審香妍冰雪聰明,自然能明白母親的憂慮是什麽,于是拉着審夫人的手,低聲哀求道:“娘,你別擔心,上次是我不好,都怪我太過魯莽,連連闖禍,才連累了高大哥,為此我十分後悔。這次我想的很清楚很透徹,也答應了高大哥,盡力收斂,而且還有高大哥在旁指點,定然不會再出什麽意外的。”
“唉!”審夫人長嘆一聲,緩聲說道:“我也不是說不準你去,只是這一路之上,還不知道會遇到什麽妖魔鬼怪,叫我怎麽能不擔心?”
“審伯母!”高庸涵正容道:“我不是不明白其中的艱險,就是妍兒也很清楚。但是經歷了這一場生死,我知道,妍兒一定不會離開我,我也不願與妍兒分開,所以才做出這個決定。”
審良棋看着女兒深情地望着高庸涵,知道兩人已是兩情相悅心心相印,女兒的性子自幼便十分倔強,而且任性,即便是把她攔下來,只怕轉眼就跑的無影無蹤了。與其讓她一個人出去亂闖,還不如放到高庸涵身邊,有個照應。再說了,高庸涵能從地府撿回一條命,就很能證明他的修為委實不弱,不管是不是那個老者的功勞,其自身的實力自然也是毋庸置疑的。轉念又想起女兒昨夜的分析鞭辟入裏,比起三個月以前可以說變化極大,可見吃一塹長一智,說的一點都沒錯。
“阿涵經歷頗豐,妍兒跟着他不會有什麽事的!”這話是對審夫人說的,所以審良棋有意輕描淡寫,顯得十分輕松:“你可別忘了,阿涵是第一個從地府安然回來的人,修為只怕還在一般的修真者之上,況且還有神仙幫忙,怎麽都不會出現大的意外。就算是遇到些小災小難的,對于年輕人來說,也未嘗不是什麽好事。你看,咱們家的妍兒,昨天不是看的比我這老頭子還要通透?”
“再者說了,當初智薇散人不是也說了麽?咱們這個女兒啊,命中有貴人相助,一生雖不怎麽平坦,但是卻無什麽大礙,到頭來必然會有圓滿的結果。”
“既然妍兒走上了修真之路,咱們作父母的,自然也希望她能有所作為,阿涵此去是為了天下蒼生,妍兒跟着一起去,也會學到很多本事,有一番作為,這不是咱們最想看到的麽?”
知妻莫若夫,這番話說的合情合理,審夫人想了想,也就釋然了,不過還是有些不舍:“兒大不由娘,我也不管了。總之,你們兩個一定要小心,凡事多想一想,給自己留點餘地,切不可任着性子蠻幹!”
審香妍知道父母已經準了,歡喜之餘也有幾分難過,不住地點頭答應。
審原棠憋了半天沒說話,此時忍不住說了一句:“娘,瞧你說的,又不是生離死別,弄得那麽傷感做什麽?其實我也想跟着阿涵一起去看看,這個官當的實在沒什麽意思,還不如阿涵這樣周游天下來的爽快。”
“才喝了幾口,就開始胡說八道,看我等會怎麽收拾你!”審良棋知道兒子的意思,是想盡力沖淡離別的憂傷,所以故意大聲呵斥,惹得大家歡然一笑,離別的愁緒也就一掃而空。
高庸涵感激地朝審原棠看了一眼,端起酒杯站了起來,肅然說道:“審伯伯,審伯母請放心,一旦事情辦完,我一定風風光光地把妍兒迎娶進門,有違此誓,人神共誅!”說完,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