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邊城同甘苦
劉承繼一天都沒有出去,把家裏裏裏外外所有的活兒都幹完了,甚至還将床單衣服都洗了,晾了衣服回來,看到晏如瑾在做飯,他就主動蹲在竈前燒火,吃晚飯了也不讓晏如瑾收拾碗筷,他便都做了。
洗好碗筷後又拉着晏如瑾待她出去散步,荒郊野地的轉了一圈回來時,已是繁星滿天了,劉承繼又燒了一鍋水,要幫着晏如瑾擦背,晏如瑾便都由着他,劉承繼忙完後自己也洗了個澡,收拾好後熄燈上床。
燈一熄,屋子裏就陷入了徹底的黑暗,黑暗中劉承繼抓了晏如瑾的手在自己的手裏,反複摩挲了許久之後,他聲音低低沉沉的問她:“瑾娘,這裏的生活,你覺不覺得苦?”
晏如瑾搖搖頭,知道他看不到,卻也沒有出聲,其實她心裏不覺得苦,她覺得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心也在一起,那就怎麽樣都不算苦……可是她不能說,如果她這般說了,那麽也就等于說了,她之所以要回京,就是皇帝逼得她的。
而若是劉承繼知道他皇伯父這麽逼他的話,他不只是會傷心,晏如瑾也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麽事情出來……
沒有聽到她的回答,劉承繼卻道:“我知道你不是因為怕苦,我知道是他們逼你了,可是我不想讓你走,瑾娘,你留下來好不好?”
“阿繼,就算我回京了,其實也沒什麽,你不是說至多再有三年你也能回去嗎?我在京裏等你,三年後我們就又能見面了。”
“我受不了三年,瑾娘,三個月我都受不了。”
……
劉承繼側過身子抱着媳婦兒問她:“你大哥給你帶了多少銀子?”
“一百兩。”
“你把銀子給我一些。”
“好,你要做什麽?”
“我明兒個去平漠請個婆子回來洗衣做飯。”劉承繼貼着晏如瑾的耳側小聲和她道:“瑾娘,我知道跟着我你受苦了,可我現在也沒有辦法,你再忍一忍,過了這兩年我就帶你回京了。”
——
“曉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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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皇帝從床上坐了起來,輕喚着皇後的小名。
“怎麽了?怎麽醒了?”皇後娘娘覺淺,聽到他喚,便醒了過來,醒來卻發現皇帝起了身,坐在床上。
“我這心裏有些難受。”
皇後娘娘也跟着坐了起身來,拿了件衣服披在皇帝身上,她擡手在他心口揉了揉,一時也不知他說的是心難受還是心裏難受,便問他:“要不要叫太醫?”
皇帝搖搖頭,他嘆了口氣道:“我是不是逼得他太狠了?”
這便是他心裏不安穩了,擔心侄子了,皇後娘娘嘆息一聲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這孩子心高氣傲的,若是不逼到他這一步,他是低不下這個頭的,他若是這點委屈都受不了,怎堪大任吶?陛下,無事的。”
“可是……”皇帝年紀大了一時心慈手軟不那麽堅定了,“你說會不會出事啊?他想來是個不成器的,不如旁人那般堅強。”
“不會的,這孩子雖說平日裏看着嬌氣,但其實還是有擔當的,撇開咱們兩個不說,只說他爹娘他總要念着的,他爹娘就他這麽一個孩子,他再怎麽樣也不會想不開的,再者不是還有他媳婦兒嗎?你看對他媳婦時,、他那個沒出息的樣子,他會舍得嗎?您也別心疼了。”
皇帝點點頭:“說起來也怪我,以前疏于管教了,釀成今天的禍果,若是打小好好管教他,少縱容他一些,也就沒有今天這些事情了。”
看着他心裏難受,皇後娘娘心裏也不好受,她安撫着皇帝道:“不怪您,要怪只怪這孩子着實招人喜歡,又太會撒嬌了,他那麽一鬧,誰能不心軟呢?”
“就是,都是他咎由自取,可怪不到我頭上來。”皇帝像是松了口氣般的說道。
“哪能怪到你頭上來呢?他上頭還有他爹娘管着,課上有先生教着,平素他也不住在宮裏頭,再說您又忙,肩上的膽子這般重,朝廷上下多少事情等着您操心的,您哪能時時管教呢!”皇後娘娘溫聲軟語,扶着他的心口處寬慰着他。
“就是!”皇帝一副找到了禍根的口氣,“都怪他那個不争氣的爹,自己是個纨绔就罷了,好好的孩子也不知道管教……”
他說着來了精神,和皇後娘娘道:“這麽一說我才想起來,你看看承繼這個不成器的樣子,可不是和他爹年輕的時候一個模樣?我年輕時要操心着他那個不成器的東西,結果我現在老了,還要操心他生出來的這個小不成器的!曉蘭,你是知道的,母後去的早,那時候後宮裏頭,靜妃娘娘一手遮天,前邊兒朝堂他們陳家幾乎掌控了大半個朝廷。那時候我的日子是有多難,可是怡王那個不成器的東西幫不上我的忙不說,還得要我給他操心……”
“長兄如父,您也是怪可憐的……”
“我怎麽這般命苦?”
“能者多勞,誰讓您有本事呢?您是皇帝,是這天下的大家長,黎明百姓可都得您來操心,您這些年來操的這些心,費的這些神,可都在老天爺的功德簿上記着呢!您是個有本事的人。”
“記那功德簿上又有什麽用?”這口氣聽着還有幾分委屈。
皇後娘娘笑笑:“這些功德可都是您下輩子的福報,下一世的輪回都給您帶着的。”
“下一世的輪回?”皇帝拉着皇後的手道,“我只帶着你就行了。”
“那到時候您要記得,那你的功德去換,別忘了才好。”
“忘不了。”
皇帝躺了下來,皇後娘娘便也在他身邊躺下,手上還有一下沒一下的揉着皇帝的胸口,語音輕柔的問他道:“覺得好些了沒有。”
“沒有。”
皇後娘娘便接着給他揉。
過了一會兒皇帝道:“這孩子這一回只怕要傷心了,回來時該是要和我生分了。”
“哪裏會呢?他自小便是您看着長大的,在他心裏您便是和他爹是一個樣的,不論您怎麽做,他便是再氣,也會知道您是為的他好。而且這孩子重情義,氣性大,卻不挂心,等他回來啊,許是會和您瞪着眼睛鬧一場,心裏不會存疙瘩的。”
“他若是敢跟我犯渾,看我不大棒子打斷他的腿,當我還能像小時候那般縱着他嗎?”
“您就只管打就是了,像是現在他筋骨也結實了,比小時候禁打了。”
“哼!攤上個這麽不成器的父子倆。”
——
過了午夜,誠王府的書房裏燈火通明,室內靜悄悄的,氣氛凝重而壓抑。
誠王擰着眉頭将下邊兒的謀士打量了一遍,出口問道:“到底陛下這一步棋是什麽意思?讓晏立成去把他妹妹接回來能怎麽着?”
“王爺,陛下這一招咱們看不出意圖,可是從這一招似乎能看出點兒別的什麽來?”
“什麽意思?”誠王擡眼。
“您看,咱們一開始以為的,陛下将怡王世子打發到平漠去修城牆有三層用意,第一是平了北魏的怒氣;第二是壓下朝野上下的口舌;第三是想要磨砺磨砺怡王世子。可是現在看來,仿似陛下的意思卻不如咱們之前所想,若是陛下用意果真如此的話,那麽他只管讓怡王世子在平漠待個兩三年,等他把城牆修起來了,再把他叫回來,這樣北魏和朝臣們都無話可說,而怡王世子只怕也是脫胎換骨得到了鍛煉了,這般陛下的目的豈不是很好的達到了?”
誠王眸光一閃,眉毛皺的更深了:“接着說。”
“是,可是陛下沒有這麽做,他好似覺得逼的怡王世子還不夠一般的,這番舉措給人的感覺……感覺好像是,陛下很着急,好像是這怡王世子沒有按照他的意思在走一般……”
“可是他還能怎麽走?”誠王一臉的想不通,他自問,就是把他放到劉承繼那個位置,他也不過就是如此了。
之前說話那姓賈的謀士道:“這個在下也想不通。”
又是一番的沉默,許久之後,另一個道:“還有一個地方,其實我一直不明白……”
屋裏幾個人都朝他看去,誠王道:“說。”
“在這件事情出來的時候,其實處罰怡王世子并不是陛下唯一的選擇,也不是最好的選擇。你們想想,這麽多年陛下偏寵怡王世子是衆說周知的事情,對怡王世子的那一片心,便說是對兒子的也不過如此了,怡王世子在,儲君的人選是輪不到別人的,可是北魏太子這件事兒一出,他可就成了咱們大乾和北魏的一個解不開的疙瘩……北魏可不是一般的小國,他們國力并不遜于我們多少,這麽多年,咱們一直在致力于兩國邦交……這般情況下,便是皇帝再想立怡王世子為儲君,只怕朝臣們也都不會同意的。若我是陛下,若我是陛下我不會急着責罰怡王世子,而是要想辦法幫他洗清罪名。這個罪名背在身上,”
此話一出,書房裏霎時一靜。
許久之後,也不只是誰不敢置信的說了一句:“難道這怡王世子只是個倒黴催的靶子?陛下心中的儲君人選另有其人?”
“或許有可能,畢竟這怡王世子實在是不成器了些……”
大家正七嘴八舌的猜測時,誠王斬釘截鐵的道:“絕不可能。”
“王爺?”
“絕對不可能!陛下心中太子的人選,絕對沒有第二個人!”誠王頭上開始出汗,忽然事情一轉,他才發現原來他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沒看清,莫說掌控全局,這人家的棋局都走了過半了,他卻才恍然發現原來他他根本不知道人家走的是什麽路子。
這讓他非常不安。
——
“瑾娘,咱們走吧。”
早上晏如瑾起床時,劉承繼已經把早飯做好了,吃過了早飯,劉承繼牽了馬來,和她道。
“去哪兒啊?”
“去平漠,大哥過來了,我去見見,順道再請個婆子回來。”
“阿繼,不是我大哥讓我回去的,而且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裏的,咱們別去了。”
劉承繼低着頭看着晏如瑾道:“我知道不是他逼着你回去的,我就是去見見他,他不是你大哥嗎?是我大舅哥,這麽遠來了我都不去見見于理不合,你也別擔心,我不會和他吵架的,我就見見他,再讓他幫我帶個話回京。”
“你要他帶話給誰?”
“你別管了。”
晏如瑾沉默了一會兒,她仰着頭和劉承繼道:“阿繼,陛下年紀大了,我聽我大哥說前些日子病了一場……”
猛然聽說皇帝病了,劉承繼心口一窒一陣糾緊,他雖說心裏有些生他的氣,可到底那是他伯父,他皺起眉頭有些緊張的問她:“哪裏病了?”
晏如瑾搖頭:“我大哥沒說,不過已經好了,你別擔心。”
劉承繼臉色仍舊不好看。
“阿繼,你有沒有想過,其實陛下一直想要立你為太子?”
劉承繼臉上并沒有意外的神色,他點點頭。
“陛下他年紀大了,他急着等你長大,回去接他的擔子呢,他對你這般其中,不論做了什麽,你都不該怪他。”
“可是我已經很努力了,他為什麽非得讓你回京呢,你回不回京又能怎麽樣?”劉承繼臉色又沉了下來,他和晏如瑾道,“瑾娘,這件事情沒有商量的餘地,我不同意你走,誰逼我都不行!有本事的就殺了我。”
“那如果是我想走呢?”
“為什麽你想走?”劉承繼的聲音又重又沉,“我這就去找個婆子回來給你做飯洗衣,你要什麽我去給你買,你為什麽一定要走。”
“我想我爹娘了,我想回去看看他們。”
“你嫁給我了,你是我的人了?”
“我嫁給你了,就連回家看看我爹娘都不行了嗎?”
劉承繼看着她忽然不說話了,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她:“當初你真的是自願跟我來的嗎?”
聽他這般問,晏如瑾眉頭一皺,臉色也沉了下來,見她如此,劉承繼卻忽然笑了,他道:“我知道你是自願跟我來的,到了這裏快一年了,你對我這般好我都知道,你別生氣,我帶你逛街去。”
劉承繼硬是抱着晏如瑾将她送上了馬背,而後自己也翻身上馬,打馬往平漠城的方向走。
晏如瑾騎在馬背上,眉頭始終鎖着,她感覺劉承繼有些變了,說不上哪裏有些不同了,那種感覺說不清楚,好像是變得很鋒利,不像是以前那般單純無害了,以前他所有的情緒全都寫在臉上,就是大怒的時候也是簡簡單單的……可是如今卻不同了,就在剛才他忽然沉下臉的時候,周身的氣勢深沉卻又淩厲,你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同時也會心生畏懼。
到了平漠兩人将城中為數不多的幾個客棧酒館都找了一番,沒有找到晏立成也沒人見過他,劉承繼去軍中找了一圈也沒有找到人,劉承繼還要繼續再找,晏如瑾勸他道:“他既是不在那便算了,許是他見這裏住的不舒服,去了小刀子鎮也說不定的。”
劉承繼想想平漠就這麽大,他找了這麽大一圈沒有找到,很有可能他去了小刀子鎮,沒辦法便只得将這事情先放下,帶着媳婦開始逛街,女兒家用的,看到什麽他都要買,都是些無用的東西,晏如瑾并不想要,也沒有喜歡的,便不停的攔着他,攔了幾次,他臉就沉了,晏如瑾見了他這般她也沉了臉色道:“難道你是覺得因為少買了這些東西我才要回京的?”
“那你想要什麽,你告訴我。”
“我現在就想回家歇一會兒,我累了,也有些困了。”
“我去請個婆子,便帶你回家。”
晏如瑾心想請個婆子也好,等自己走了也有個給他做口飯吃,便沒有攔他,她道:“你先把我放下,我在那差攤子上坐着等你。”
劉承繼猶豫了一下,晏如瑾見了當即就火了,她吼道:“你是怕我跑了嗎?”
劉承繼便不敢說什麽了,把媳婦放了下來。
晏如瑾初夏時節臨近晌午的時候天氣已是有些熱了,晏如瑾出了些汗覺得有些口渴,喝了兩碗粗茶又等了一會兒,劉承繼便回來了。
晏如瑾給他倒了碗茶,他端起就喝了,而後自己又到了一碗,喝下後和她道:“我托人問了,過兩天能有信兒,吃的你要買點什麽,買了咱們就回家。”
“先回家吧!”晏如瑾也沒有心思再逛了。
劉承繼便帶她回家,可不想騎馬走到半途時忽然變天就下了雨,怕晏如瑾淋雨生病,劉承繼也不管體統不體統的,光天化日的就脫了衣服把晏如瑾裹得嚴嚴的,他自己赤着上身只穿了一條褲子騎馬,晏如瑾急了可是喝他他也不聽,他現在不像以前那麽聽話了,變得有些霸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