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傾夏跟A組拍的第一場戲。
第一場跟A組拍就碰到大場面的戲,這場戲裏傾夏的表現非常重要,連季名臣和其他的飾演朝臣使者的老戲骨們,在這場戲中都成為了她的配角。
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但她現在沒多少心力分給緊張。
臨開拍的最後階段,化妝師上前給傾夏補妝,笑着問她緊張嗎?
傾夏已經在培養好的情緒中了,聞言目光無意識地一橫,眉梢眼角間,冷厲之色頓現。化妝師心一凜,他當然明白傾夏這是沉浸在角色中了。
不過……厲害啊!這不怒而威的氣勢,活脫脫一個真公主。
初綻頭角
各部門準備完畢,副導演倒計時喊下5、4、3、2——
紫宸殿,季名臣飾演的宋帝端坐其上,目光平靜的落在殿下的來人身上。
西蕃王阿裏骨與宋戰敗,派遣使者攜貴重物品,上表宋庭謝罪。
這位使者口才甚好,為對宋庭表忠心,洋洋灑灑地說了一長段感人肺腑的恭維之辭。
然而,一殿的朝官卻幾乎一致的都把目光放在他身後的女人身上。
女人一襲白衫。
她的身份呼之欲出。
曾經作為和親對象遠嫁西蕃的夏國公主,如今竟然被戰敗的西藩當作其中一件議和的貴重物品,進獻給大宋皇帝。
以公主之尊,被當作貨物一般呈給敵國皇帝,何等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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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嘴角的嘲意卻分明在告訴所有人,無論如何,她都保着大夏皇族的尊嚴。
場外圍觀的資深劇組工作人員看到這裏忍不住問道:“感情表達得好到位,是新人嗎?”
旁邊跟着副導演甄選演員的助理顯然是知情人士,聞言道:“只演過一部戲,還沒播呢,算是新人吧,中戲的,李導找到她時直感嘆說‘真是最近幾年來難得的有長相又有演技的新人。’”
“那麽看好她?”有人驚訝。
“豈止?我聽說她親自過了季老師那一關。”又有知情人士道。
一陣抽氣聲此起彼伏的在小範圍內響起。業內誰不知道季名臣的要求有多高多嚴格?甚至到吹毛求疵的程度。而她能過季名臣這關意味着什麽……
他們再度把目光投向片場內。
嘲意從李貞西的眼尾唇角絲絲點點溢出來。
多少年了?她沒有再穿過象征着大夏國皇室身份的白衫,如今再次穿上,卻是為了被當作貢品進獻給宋室皇帝?何其諷刺?何其可笑?
小小的一張臉上,布滿了無法掌控命運的無奈和依舊不願妥協的倔強。兩種矛盾的神情沖撞在一起,最後……融合得渾然一體。
監視器後,制片人盯着特寫鏡頭,“我看傾夏這微表情表演水平,上大熒幕都沒問題了,是吧?李軍。”
李導正全神貫注的鎖着幾臺監視器,無暇顧及他的問話。
大殿上。
西藩使者終于将李貞西推了出來。
“大宋皇帝,此女乃我西藩王敬獻給聖上的。”
語畢示意她跪下行禮。
不料,李貞西立着一動不動,殿上的氣氛霎時随之冷凝。
邊上的宋庭禮官垂着頭,用只有他們二人才能聽見的聲音低聲訓斥她:“大膽!你以為你還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嗎?不過是件貢物,低如奴隸,見着我大宋的聖上竟敢不跪?”
李貞西并沒有搭理他,轉頭提聲問使者:“敢問此時此刻,我是夏國公主?還是西藩奴隸?”
她的聲音清亮,回蕩在紫宸殿內不絕于耳。
使者壓根沒想到她會突然來這麽一出,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公主……又怎麽會成了貢物呢。然而敬獻給大宋皇帝賠罪的人,絕不可以是奴隸。
他硬着頭皮道:“當然是……夏國公主。”
“很好。”李貞西回頭問禮官,“你聽清了嗎?”
語氣不重卻有着十分的威嚴。
禮官一開始沒說話,等了一小刻卻遲遲沒等到龍座上那位出聲,他就心知壞了……趕忙跪下,把頭低得不能再低,諾諾道:“小人罪該萬死,還請公主殿下恕罪。”
那禮官跪到冷汗都浸濕了一背,李貞西竟也不開口叫起,只轉向正前方的禦座,右手置在胸前,淡淡行了一禮道:“參見大宋皇帝陛下。”
矜貴到了骨子裏……也因此讓人心疼到了骨子裏。
殿內燈火通明,将她的面頰映成了淡金色。
一直在上靜默旁觀的宋帝,望着她,半天沒出聲,李貞西的臉色不由的僵了去。
宋帝這才開了金口,聲音輕涼,“免禮,賜座。”
李貞西擡頭,正好撞進他溫和又深不見底的眼。
她下巴微擡,毫不畏懼的與他對視,那瞬間她眼裏的光芒,仿佛與日月同輝。
至此刻,場外一絲低聲議論的聲音都無了,衆人皆是怔怔的望着殿中央的女子,仿佛時空錯亂,将他們也帶進了歷史的長流。
而那位西夏公主,正活生生的站在他們眼前。
“卡——”李導從監視器後探出頭來,“禮官!抖得太過了!臺詞完了後就不要再動了。其他人都不錯,繼續保持。休息一下再來一條。”
完了他才回頭回應制片人好久之前的問題,十分認真,“真的是個好苗子。”過了一會又補了句,“比我預想的還要好。”
傾夏幾乎在劇組裏一戰成名。
這幾日的戲拍得格外順利,幾乎每一天都提早收工,今天也不外如是,夜戲八點就收工了,李導一開心,振臂一呼說請客,大夥兒收拾收拾器材就浩浩蕩蕩的包了十幾輛車趕赴拍攝地附近的一家酒樓。
路上連冀碰巧和傾夏一車,笑道:“咱倆的一飯之約只好延期到下次啦。”
冬雪奇道:“一飯之約?”
連冀也沒多想就說:“之前本來約了她吃火鍋,結果導演請客。”
冬雪看了傾夏一眼,嘴角勾了勾,“沒想到你們那麽熟了。”
下車的時候,冬雪忽然對傾夏道:“我跟連冀認識很久了,他人是真的蠻不錯的,圈內少見的好。”
這沒頭沒尾的,傾夏聽得一頭霧水。
恬心跟在後頭跳下車,見了忙湊上來問:“她跟你說什麽呢?神神秘秘的。”
“她說連冀人很好。不知道什麽意思。連冀好不好的跟我有什麽關系。”
恬心想了想方才車廂裏的情景,眼珠子一轉,“她不會以為你和連冀有什麽吧?”
一語驚得傾夏剎住了腳步,“怎麽可能?”她哭笑不得,“我前兩天才和他第一次正式對話好嘛。”
“可她不知道啊,或者說……她就是希望你們有什麽。”恬心意有所指的道。
傾夏聞言微微蹙眉,沒再接話。
恬心的話中之意她當然聽得懂,如果冬雪真的是存着那樣的心思,那肯定不會是出于好意。
別說她現在還沒正式出道,如若沾染上緋聞,緋聞對象還是一個當紅人氣小生,那下場會有多慘。就說她真對連冀有意好了,冬雪鼓勵她繼續下去,這是在鼓勵她拿前程來搏這一場很可能會無疾而終的戀愛嗎?
會是這樣嗎?
有些事是細思恐極,傾夏寧願不去思。
只是晚上的這頓飯,多少吃得有些索然無味了。
吃這種飯,喝酒少不了,像傾夏這樣的後輩新人更是躲不過敬酒和被敬酒,紅換白,白換黃,酒量再好的人也撐不住這輪番的上。沒過多久,傾夏就成功的喝多了,趁着還沒失态,她離席到外面吹風。
昏昏沉沉的推開門跨步到露臺上,傾夏本來以為風吹一吹,她酒會醒點,沒想到起的是反作用,冷風一過腦,她更暈了,沒多久連眼前都開始天旋地轉起來,在徹底失去平衡前,她下意識的伸手扶向眼面前的露臺欄杆,結果卻實打實的撞上了一堵熱乎乎的牆。
傾夏着實撞得一暈,半晌才雙手扒着這堵牆往上爬,爬着爬着發覺這牆有點軟啊,然後迷迷糊糊的擡起頭,認真瞪眼看了三秒鐘,嗬!這堵牆竟然是個活生生的人!而且——越看越面熟,這不是……
名臣哥哥嗎?
牆變成了名臣哥哥……
嘤——真是美好的夢啊…… ?(??′?`??)?
她看到她的名臣哥哥那被東京少女們譽為最性感的嘴唇……棱角分明,薄薄的抿着,近在眼前……名副其實啊——這是她腦中唯一的想法。
“我真的……最喜歡你了……”
第二天早上,傾夏在炸裂般的頭痛中醒來,恬心不知道從哪給她搞來了羊肉泡馍,一碗熱羹下去,酒醒了大半。
這才發現恬心一直一動不動的站在她旁邊,一臉的欲言又止。
看她這模樣傾夏有點方,把碗一放,問:“怎麽啦?出什麽事了嗎?”
恬心猶豫了一下開口,“你還記得昨晚的事嗎?”
“昨晚?”
“嗯,你喝多了……”
“是啊,剛才醒來頭特別痛,昨天真的喝多了。對了,我怎麽回來的啊?怎麽一點都沒印象?”她拍了拍自己的額頭。
恬心一臉的果然如此,“那你還記不記得你去了露臺?”
露臺……
“記得啊。”語落腦中淩亂閃過幾個片段。傾夏漸漸僵住。
她慌亂的望向恬心:“恬心……”
別啊……
“看來你還有印象,要知道昨晚看到季老師把你送到我這來的時候,吓了我多大一跳!”
傾夏坐在床上淩亂了,天哪,那不是夢?
竟然不是夢……
她吞了口唾沫。
等等——
她做了什麽?
幾秒鐘後,記憶零碎而迅速的湧上來。
要死了!!!!!
最佳感情戲
都在同一個劇組做事,中途出了這樣的“岔子”,真是無顏見人了……
她只記得自己又撲又抱的,這都算騷擾了吧?可她真不是故意的。╥﹏╥……
想來想去,傾夏覺得這次怎麽着都得鼓起勇氣,去跟男神道個謝(歉)。
于是在做了好久的心理準備後,她終于忐忑地敲開了季名臣專用休息室的門——
“季老師,謝謝你昨晚送我回來。”
“不客氣。”
“那個……季老師,昨晚,我有沒有說什麽不得體的話?”
“哦。你說你很喜歡我。”
“什,什麽?”石化……
“季,季老師,我喝多了就會胡言亂語,您不要放在心上!真的……”無語倫次中。
“你的意思是,其實你并不喜歡我?”
“……不是,啊,當然不是。”傾夏快哭喪着臉了,“我的确是您的粉絲。”
她沒敢擡頭,只聽見一陣唰唰唰的聲音。
“這個可以嗎?”半晌,他遞過來一張特簽照。
傾夏懵懵然的接過,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她不是來要簽名的,這節奏……是不是道了謝之後就該走了啊?
季名臣的目光淡淡的落在她身上。
啊,必須得走了!
傾夏立馬轉身,出門前她回頭,微微颔首道:“打擾您了季老師。”然後就迅速出了休息室。
助理阿哲看着傾夏縮着脖子走出去,笑問:“臣哥你幹嘛那麽冷淡?人家還是你的粉絲呢。”
昨天晚上當然不止季名臣一個人把傾夏送回去的,他團隊幾個人也都在,所以大家共同目睹了傾夏的醉态……
要不怎麽說感嘆呢,在酒精的操控下,傾夏一絲不漏的把她潛藏的臣迷屬性暴露了。
先前他們竟然完全沒看出來。
傾夏和季名臣演對手戲時,戲下也不是沒交流過,可一點端倪都沒洩露出來,真是厲害……要不是昨晚的意外,估計到殺青時她都不會讓他們知道她是季名臣粉絲的事情吧?
阿哲沒等來季名臣的回答,倒是邊上還有個在季名臣身邊呆的更久的助理捅了捅他,低聲道:“以前有個圈內後輩假借臣哥粉絲的名頭蹭上來混臉熟求提攜,臣哥提攜他到成名後他不僅翻臉不認人,還跟臣哥打擂臺,打那之後臣哥就比較忌諱圈內粉,因為絕大部分都是來抱大腿的假粉。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以為他聲音放得很輕。
沒想季名臣卷起劇本敲了下他的後頸,“多事。”
完了站起身去拍戲了。
歲末,《大宋王朝》劇組也進入了緊鑼密鼓的攝制階段。
傾夏抱着暖手袋,裹着羽絨衣,塞着耳塞,窩在休息室裏閉眼休憩,她在準備這部劇裏最重要的一場戲的情緒培養。
可是……好半天都培養不起來。
接下來這場戲是她和季名臣在這部劇裏最強烈的一場感情戲。
感情戲……
最近她老想起季名臣落在她身上那道淡淡的目光。就算當時沒回過味來,過了那麽多天,作為死忠粉的她哪裏還能沒半點覺悟?
季名臣對粉絲的态度一向很親切。那天他對她根本不是對粉絲的态度。
所以問題出在哪裏?
傾夏不知道那件“背叛事件”。
畢竟那位男星現在在娛樂圈的地位也是如日中天,早就通過手段把當年的黑歷史掩埋得結結實實了。而季名臣又無意聲張,導致如今知曉那段過往的人少之又少。
不過傾夏再傻也知道是因為她一次酒後失态導致了現在的狀況。
果然喝酒誤事,以後必須要忌酒!(〒︿〒)
眼下的問題是,待會還要演對手戲。怎麽辦啊?傾夏拿起劇本蓋住自己的臉,心煩。
因為視線遮住,她沒注意休息室的門被打開了。直到腳步聲迫近,傾夏才後知後覺的掀開劇本,一眼之下,嗖的從沙發上直起身。
“季老師!”她畢恭畢敬的問候道。
季名臣嗯了聲,尋了個離她不遠不近的椅子坐下。
來人不止他一個,後面還跟着随組編劇。
傾夏大概猜到是劇本有改動,編劇上前跟她一開口,果然如此,可是……她的注意力沒多久就飄到不遠處椅子上那個男人身上,他來幹什麽?
季名臣好像能隔空讀到她的思想似的,道:“等改完我們先走一遍。”
傾夏臉一紅,嗯了一聲低下頭認真看劇本。
那幕戲裏,本來是李貞西在發覺自己愛上了神宗的同時,也發現了他把她留在身邊是為了牽制她的母後——西夏王朝的當權太後梁太後……她沒忍住怒而質問神宗,得到可想而知的答案後,就在那樣的情形下自盡了。
現在把“怒而質問”改成平靜的一段臺詞。在情感上,平靜,其實是心如死灰,更符合最後自盡的邏輯,在戲劇張力上,平靜,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會襯托得結尾更為震撼。
據說這是季名臣的建議。
改後的劇本傾夏讀了三遍,發覺的确是要好很多。
他真的是很有經驗啊。
“如果可以了的話,我們開始吧。”季名臣出聲打斷她的思緒。
傾夏放下劇本忙點頭。
只可惜——
她完全進入不了狀态。
哭唧唧!T^T
“你怎麽回事?”
兩遍下來後,季名臣肅聲問道。
傾夏臉漲紅。
這叫她怎麽解釋呢?說她被私人情緒影響得無法入戲?
那太可笑了。
也太不專業了!
思及此,傾夏正了正神色,有些錯誤可以犯,但有些錯誤不可以。
正當她準備狠狠整理整理自己的情緒強迫自己進入狀态時,對面的男人忽然軟下了聲音,“別想那麽多,放空自己,跟着我的節奏走。”
傾夏神思一晃,要融化了……
接下來的對戲,她很快被他帶入到了情緒裏,在情緒培養到最飽滿的時候,季名臣把她帶到了現場。
一切準備就緒,直接開拍——
當李貞西被當作貨物一般進貢到他面前時,也曾渾身長滿了刺,是他,用溫柔一遍遍的将她的刺捋平。可如今……就由她自己親手拔了吧。
記住這個痛。
記住,她是永遠的大夏人。
是一國公主。
她的尊嚴,就是夏國的尊嚴。
絕不容诋毀、也絕不容踐踏。
她緩緩的睜開了眼。
聖上踏着夕陽西下昏黃的光,進了她的宮室。她看不清他的臉,只看到他袖擺衣角赤金的紋繡,刺金灼人眼。
她站起身,緩緩的迎上去,一如往常地侍奉他更衣。
神宗顯然沒料到她那麽平靜,等到宮人奉上了茶,兩人坐下來,他盯着指尖轉着的碧玉茶盞,淡聲道:“你沒有什麽要問我的嗎?”
自他走進來以後,李貞西第一次正視他,“聖上沒有什麽要跟臣妾解釋的嗎?”
他接住她的目光,在凝滞的空氣裏與她對視半晌,誰都沒有率先移開視線。
“你知道了也好,”他先出聲,“你的母後根本不在意你的死活,堅持對我大宋起兵。”他的聲音越來越冷,“既然如此,你以後便安分呆在這裏罷。”
說完他擱下茶盞,看向她。
“你沒有做錯。”
隔了不長不短的間隙,她開口道。
“你是大宋的皇帝,這樣做,沒有錯。”她又重複了一遍。
褪去了多情的柔軟,多了分理智的冷硬。這份微妙的不同被神宗皇帝察覺,迫得他停住了離去的腳步,回身看向她。看到的正好是她拂袖背過身去的身影。
“我李貞西愛一個人便是愛,不愛便是不愛,絕不會介于兩者之間。”她毅然決然的道。
神宗的目光緊鎖着她,不安的情緒悄然蔓延。
然後她忽然回頭,迎向他的目光,像最後一次綻放一樣,眼裏是濃得化不開的情意,“我愛你。我愛過你。”
神宗心中一悸,目光被鬼牽引一般的下移,落到她已被刺入的匕首染紅了的腹部,瞬間眼中風雲驟起。
沖上前接住她滑落的身子,他目光赤紅,咬牙切齒,“你這是做什麽?就算你死,我也一樣會降旨攻打夏國。”
沒想到她笑了笑,“可你未必打得過我的兄長和舅舅。”
她的氣息逐漸微弱,眼裏卻又閃現了初見時的神氣,那樣耀眼奪目、那樣攝人心魄。
對啊,她是大夏的公主,大夏人骁勇善戰、鐵骨铮铮,她又豈會是個畏死的?
“朕不準你死!”他終于說出口。
她笑了,“趙顼,你知道嗎?你就是這點不好。不夠狠、不夠堅定。”她倚靠在他肩頭,已是進氣多出氣少,緩了好一陣才接着說道:“倘若你夠堅定,新法早已促成;倘若你夠堅定……我便是豁出去,也會留在你身邊。”
她躺在他懷中,終是沒了氣息。
只剩殘存的餘音缭繞不絕。
姍姍來遲的太醫宮人不安的立在一旁。
神宗攬着她依舊溫熱的身子,好久沒動。
良久,他放下她,眼裏沒有悲恸,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洞,平靜的道了句:“貞妃薨了。”
然後直起身,獨自緩緩的走出宮室。
那背影,被夕陽拖得很長很長。
愛嗎?似乎談不上。
不愛嗎?一定不可能。
帝王的愛究竟是怎樣的?
這是編劇的‘注釋’,可這場戲拍完後,這個問題盤旋在每一個旁觀的人心中。
他們倆,把這兩個角色,徹底演活了。
演員傾夏
李導喊了聲:“卡——”
打破了片場的寂靜。
“很好。再來一條。”
一般李導這麽說的時候就代表他很滿意,但追求完美的性格讓他想看看能不能拍出更好的一條。
在場的演員和工作人員在導演出聲前鴉雀無聲,導演出聲後才驚回神,實在是……這場是這部劇拍到現在,感情戲裏最好的一場了!
關鍵是兩個人都演的很好,以至于盡管這幕戲張力極強,畫面上卻依然有着極致的和諧。
“我有點顫……”現場有工作人員撫着胸口小聲道。
“我也是,特別是傾夏轉身看季老師時,眼裏面的情緒,看得我說不出來的難過。”
“對啊對啊!還有季老師最後的那個眼神,處理得太絕了,他的身份地位人生經歷,流露出明顯的悲痛來肯定不行,所以空洞所以死寂,看似平靜的離開,實際上是心如死灰……這留白的表演技巧,簡直了,看得我心都揪起來了,好虐啊!”旁邊的場記顯然經驗更豐富,分析得也更透徹。
嗯。衆人點頭。
真心的,很震撼。
是那種無言的震撼、無言的揪心,太抓人了。
季名臣走到監視器前看回放,左上角的屏幕上是傾夏的近景鏡頭,正好播到了她轉身的一瞬間,季名臣盯着看,目光一瞬不瞬。李導拍了拍他的肩,“怎麽樣?後生可畏了吧?”
季名臣緩緩的笑開,道:“是啊,所以我只能兩年如一日,不間斷的苦練臺詞,才能保證不被後浪拍死在沙灘上。”
他這一番自我調侃,逗得邊上的工作人員都笑了。
傾夏在造型助理的幫助下整理衣服,指尖有點冰涼……
剛才那場戲,是她短暫的演藝生涯到現在演得最酣暢淋漓的一場。那種興奮的戰栗,還留在她指尖……
直到聽到了大家對她的贊揚,她才緩緩回過神來,擡頭,目光沉穩的迎向季名臣。第一次,在面對他時沒了粉絲對偶像那種難以自抑的情緒。
主演幾個在監視器旁有說有笑的,遠處大家都在觀察他們。
本來他們中依然有一些人對傾夏能和季老師搭戲心存微詞,這幕戲過後真的是什麽話都沒有了。
不得不說,李導到底是李導,選角犀利。
盡管有些地方的表現,傾夏還略顯生澀,但那不重要,時間和經驗會彌補這些。而作為演員最重要的的是靈氣,傾夏身上有,那就彌足珍貴了。要知道靈氣這種玄妙的東西,是有些演員追尋一輩子,都未必觸摸得到邊角的東西。
“我預測,等劇播出後,傾夏演的西夏公主,會是我們這部劇裏人氣最高的女演員角色。”圍觀人群中,有一位資深劇組工作人員老神在在的下預判。
一月初,傾夏圓滿殺青。
很不舍得。
這個劇組很難得,她知道不是每次都有那麽好的運氣碰到那麽好的劇組,能碰到便是緣分。
只是有一些遺憾。
比如季名臣。
他比她更早走人,季名臣本來就是看在李導的面子上才來友情客串,所以為了照顧他這個大忙人的時間,他的戲份全部壓在一塊拍了,導致結果他比她還要早半個月殺青。
傾夏到最終還是不知道季名臣對她是不是有什麽看法,是不是對她有點不悅。他一絲一毫都沒有表現出來,一直都很專業。她也沒勇氣再去問他一遍了。
心塞塞。
再有個遺憾就是那個伴随她好多年的iPod弄丢在劇組了!心痛到無以複加!也不知道具體是什麽時候丢的,總之發現的時候就已經沒有了它可能會在哪的記憶了,傾夏輾轉問了好多劇務人員,期望于有人撿到,畢竟一個iPod也不值錢,有人撿到的話應該會還,可惜到了殺青那天還是沒有。
嗚嗚嗚,她的iPod,她沒備份啊!有些現場版本已經絕版了啊!哭昏在廁所。
感覺丢了男神的歌比丢了男神的心還要嚴重腫麽辦……
就這樣懷着複雜的心情,傾夏回到了學校,同學還是原來的同學,校園還是原來的校園,她卻有一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同學們都不知道她剛剛和季名臣合作搭戲過了,因此她的日子還很平靜。
匆匆忙忙應付完考試,就迎來了寒假,寒假首當其沖的一個問題就是必須得回家了。
什麽時候都能不回家,可春節不行。
傾夏在整理行李的時候,情緒慢慢慢慢的低落下來,直到最後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自從爸媽離婚以後,她還沒有回過家,一次都沒有。甚至連聯絡都很少,每次一提到回家的事情,她都以拍戲太忙或者臨近考試為借口自我躲避。她不知道要怎麽回去面對那個已經四分五裂了的家。
她怕太陌生。
她怕……
所以,結果她拎着包直接跑到了外公外婆家。
反正過年是在這裏過,她直接過來這裏沒問題啊。
外公外婆對她這個不打招呼自來的外孫女當然一百二十個歡迎,于是傾夏安心的住下了。沒想到的是,當晚,她那位大忙人母親大人就趕來了。
“我剛好有空,來吃個晚飯。”譚一清看着半年沒見到面的女兒,生硬的解釋道。
哦,好拙劣的借口啊。
傾夏點點頭,低垂的臉上,嘴角微抿。
晚飯飯桌上,在外公風趣的調侃和外婆笑眯眯的眼神融化下,傾夏和媽媽漸漸能短暫的交流了,雖然幾乎是單方面的。
“聽說你剛殺青一部戲?”
“嗯。”
“李軍導演,制作人是董輝,監制丁芷珍,唐赫影視今年投資最大的一部電視劇,歷史正劇,為央視量身定做的,不出意外的話,應該能上。”譚一清一樣一樣游刃有餘的報出來。
“嗯。”
傾夏卻沒什麽熱情。
……
一頓飯吃得終究不是那麽開心。
“你想住哪就住哪,別讓我們找不着你就好。”飯席到了末尾,譚一清突然道,“我和你爸爸都很擔心你。”
傾夏眼睫一顫,終于開了金口,聲音微啞,“你們還在聯系嗎?”
“那當然。你以為呢?所有離婚的夫妻都是老死不相往來?”譚一清有點好笑的看着女兒,“再怎麽,我們之間也還有一個你啊。”
“更何況無論我們在一起,還是分開,你都是我們兩個最重要的人。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
傾夏聞言鼻腔一酸,低下頭沉默。
吃完飯,譚一清又如來時一樣匆匆忙忙的走了。傾夏幫着外婆洗完碗後窩在沙發上,盯着閃爍不已的電視屏幕發呆。
從小到大,她總是一邊覺得自己該長大了,一邊又長不大,始終始終被父母離婚的事情困擾着、束縛着,成了心結,可是今天,她有點茫然。
無論在一起還是分開,她都是他們倆最重要的人。是嗎?
“來,小夏,過來寫一筆字。”外公譚百欽忽然招呼她。
傾夏剛被喊回神,目光茫茫然,有點不明所以,直到瞟到桌上工整鋪好的紙和筆,她才微微發窘,“外公,我都好久沒握筆了——”邊說,邊磨磨蹭蹭的走過去。
書法,完全是來源于家學。
傾夏記得小時候,能拿筷子的時候就拿毛筆沾水,蹲在石塊地上練字了,那時候不練完一碗水不準吃飯,這個記憶在她腦海裏深刻的根植着,以至于傾夏現在一看到外公擺出這幅架勢來心就慌。
譚百欽笑眯眯的道:“随便寫兩筆。”
傾夏接過筆,忐忑的開寫,寫了兩個字發現外公沒在注意她,她遂松了口氣,自在的繼續往下寫了,寫着寫着,還真的寫進去了,有點忘我,直到口袋裏的手機響了,她才停下筆,走開去接電話。
電話講的時間不長,可挂了電話後,傾夏深深呼了一口氣。
“前面幾個字寫得浮躁了,後面的倒還有幾個可圈可點的,平時還是得練。”
她聞言回頭,看外公在品評她現在爛到不行的字,竟然也沒多大反應。
“誰來的電話?”譚百欽望着外孫女明顯不平靜的眼,問道。
“外公,我要上電視了。”傾夏攥着手機道。
電話是她人生參演的第一部 電視劇《不見不念》的劇組宣傳打來的,通知她電視劇定檔了。
這意味着,學了三年的表演,為此準備了1000多個不為人知的日子,現在,她終于要面對觀衆了。
“哦。你做好成名的準備了嗎?”
譚百欽邊低頭寫字,邊問她。
傾夏一愣。
“成名意味着,你将接受到不止贊譽,還有诋毀。無論你怎麽豁達,你的心情和想法都多少會被不相關人的言論所影響。到那個時候,你還要保持本心、堅持自己。這準備,你做好了嗎?”譚百欽擱下筆,望著她。
2015年春節的前一天。
傾夏想她這一輩子都會記得那天晚上。
她忐忑不安的守在電腦前,正式将自己亂七八糟一長串的微博名字改成了簡簡單單兩個字:傾夏。
備注:演員。
然後等到晚上八點,電視劇不見不念的官宣微博正式發出了終極海報,九宮格,所有主演全在上面,她在不起眼的第七格。
傾夏
飾演 梅靈
目光描繪過自己的名字和臉好幾遍好幾遍以後,她才按下了轉發。
這是她第一次正式以演員的身份在公衆面前露面。
從今往後,無論大家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她,她都将站在衆人的目光下,接受他們的褒貶,陪伴他們走過無數個日日夜夜、春夏秋冬。
她,準備好了。
最好的青梅
《不見不念》作為青春類IP大劇,主演分別是當紅花旦周嫣然和人氣小生田野,兩位都是常年駐紮在熱搜榜上的人物,因此這部劇在籌備之初就噱頭不小、吸睛十足。
只不過跟其他人氣小說改編的電視劇差不多,他們這部劇也一直伴随着各類争議和質疑。原著粉對改編影視帶着強烈的抵觸情緒,以至于傾夏記得演員陣容剛公布的時候,周嫣然就被批得一無是處,甚至都迫得她關掉了微博評論,而田野就算形象相對符合點,沖擊波也不小,粉絲和不喜他來演這個角色的原著粉掐到翻天,那陣子夠他嗆的。
傾夏是第三女配角,當時劇宣發先導海報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把她的照片Po出去……算她走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