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助力

小石榴一路跟随在睿王的人後面,一直到了一座偏僻的宮殿。當時那名內侍從偏門走了進去,他似乎警惕性很高,進門之後便從裏面上了鎖,小石榴無法,只有繞着宮牆走了一圈,幸好找到了一棵大樹,那樹枝剛好伸入了牆內,便把小石榴“送”了進去。

“奴婢進去之後便看到太子殿下暈在一邊,而那人正扛着一位娘娘往殿下的身邊放。”

太子搭在膝上的雙拳握緊,頓覺羞辱。

可睿王帶人進去的時候明明見到的是小石榴和太子躺在一塊兒,那位娘娘呢?

“小石榴,難不成是你調換了人?”瑤光有些驚訝。

小石榴點頭,瞥了一眼太子,緩緩低下頭:“奴婢原本打算敲暈那名內侍僞裝成太子受襲的模樣,但怎奈奴婢前腳才将人放倒後腳就有人在後面對奴婢下了手。”

“還有其他人?”太子擡頭,眼底風雲滾滾。

瑤光握住了太子的手,似是安慰:“都過去了,所幸陛下也沒有完全相信對方。”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如今她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誰在扮演這只麻雀。只是她卻不宜過早地将真相告知太子,如今對付睿王一個就夠吃力了,若太子再恨上他……破釜沉舟之下,說不定他會做出什麽更讓人難以預料的事情。

“瑤光,是孤太輕敵了。”太子反手抓住瑤光的手,眼神很是受傷,“孤以為孤與睿王之争是一場君子的較量,誰輸誰贏都是劉家的天下。但他今天設下的這局擺明了是想讓孤壞了名聲,遺臭萬年。”

“從前他也是騎在我肩頭叫過我兄長的啊,怎麽今日變成如此令人作嘔的模樣了。”太子失魂落魄。這些年,他就算想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也從未想過讓睿王去死,可今日……

“他這是在送我去死啊。”

瑤光傾身向前,單手環過他的肩膀,輕輕拍他的背:“殿下,生在帝王之家便是有這般的無奈。于睿王而言,不是你死便是他亡了,若您還這般顧及手足之情,他日這東宮上下都要遭此厄運。”

太子并非天生善于籌謀的人,他總是被人逼着前進,就連這太子的位置,也是先皇後臨終之時陛下許出來的。先皇後了解自己的兒子,若她不替他争,他是永遠也不會伸手去要的。

先皇後死了,沒人再替他籌謀了,他也搖搖晃晃地在太子位置上坐了這些年。現在瑤光來了,給了他越來越熟悉的感覺……

“瑤光,孤是不是讓你失望了?”他伏在瑤光的肩頭,聲音沉悶。

Advertisement

“沒有。”她輕輕一笑,“妾身寧願殿下心存善意,太過冷血無情的人妾身也不喜歡。”

若太子有朱照業那般的手段,還有她秦瑤光什麽位置呢?她寧願太子是這幅優柔寡斷顧念舊情的人,這樣他日她犯了什麽錯也不至于被一杆子打死。

太子伸手抱緊了她的腰,就像抱緊了海面上最後一根浮木。

“瑤光,孤能得到你真是三生有幸。”

……

宣室,聖人靠在榻上閱覽奏折。

“徐秀,添茶。”說着話,他的目光仍舊粘在奏折上。

徐秀上前,矮着身子低聲道:“陛下,都三更了,該歇着了。”

劉光移開奏折看向一旁的滴漏,眯眼一看,确實是時候不早了。

“也罷,都收起來吧,朕明日再閱。”劉光放下奏折起身伸展了一下胳膊,覺得頸椎似乎有些僵硬。

“喏。”

洗漱完畢,劉光躺在龍床上,面前的帷幔被輕輕放了下來。

“徐秀。”

“奴才在。”徐秀的手頓了一下,不知道他這時候還有什麽吩咐。

“今日太子的事,你有何見解?”

徐秀立馬警醒了起來,多年伺候聖人的心得告訴他,此時是最關鍵的時候,千萬不能說錯半句話。

“殿下喝醉了,難免失禮,不是什麽大事兒。”徐秀微微笑着說道。

一聲輕笑從聖人的喉嚨裏溢了出來,他枕着雙臂,道:“那睿王今日的表現呢,你如何評判?”

“奴才哪有資格去評判王爺,陛下折煞奴才了。”徐秀惶恐的說道。

“朕讓你說便說。”劉光加重了語氣,似乎有些不悅。

徐秀的心思千回百轉,一番話在肚子裏再三揣摩:“奴才……奴才覺得今日睿王有些激動了……”話說到一半,他的冷汗便從後背沁了出來。

“嗯。”劉光應了一聲,聽不出什麽喜怒來。

徐秀知道他這是想繼續聽他說,便道:“奴才就是覺得這太子殿下喝醉了走得可真遠啊,要換做是奴才,肯定連太極宮的門檻都跨不出去……可殿下不僅走這麽遠,還盡是往偏僻的地兒去,這奴才就不明白了。”

劉光睜開眼,淩厲的眼神裏含着一道寒光。

徐秀表面上是在說太子的事兒,可有了剛才對睿王的評判,這後面的故事怎麽聽怎麽讓人覺得跟睿王有些關聯。

“你也看出來了啊——”劉光一聲長嘆,拉長了聲音。

徐秀低頭,默默不語。有些話,點到為止即可。

“睿王那機靈勁兒肖朕,可那滿肚子的心眼兒……”龍床上的人閉上了眼睛,似乎從鼻子裏哼出了聲,說了句什麽話。

徐秀豎着耳朵聽也沒完全聽清楚,就聽到了個“像極了他……”

兒子不像爹,還能像誰?

徐秀一個激靈,阻止自己再往下想去。

宮殿的燭火漸漸暗了下來,輕紗帷幔的後面,呼吸聲漸漸平穩。

睿王在赈災之事上面被罰禁足三個月,太子又因禦前失儀之事被罰禁足一個月,從表面上來看似乎是打成了平手。

“可實際上卻是睿王急功近利,得罪了大片江南士子,名聲受損。”瑤光坐在書案的對面,手上捏着筆,說完後在紙上畫了一個小圈。

書案的另一面坐着太子,禁了足他就只能待在東宮,每日最大的樂趣便是和瑤光聊天。他手中同樣拿着一支筆,不過他的筆卻沾了朱砂,輕輕地在“睿王”的旁邊畫了一橫。

“若把局勢比做一場戰役,殿下您便是守城之人,睿王則是攻城之人。”

“可向來卻是守城比攻城難啊。”

瑤光輕輕一笑:“是啊,守城的人要顧及太多,稍有錯漏就會被捉住。而攻城的人只需要發現您的錯漏,然後往那處猛攻即可。”

太子皺眉,對自己所處的形勢不容樂觀。

“朝政上與睿王交好的權貴更多,他得到的支持不亞于孤,孤不過就是占了一個長子的優勢罷了。”

毛筆翻轉,她用筆尾蹭了蹭下巴,一邊思考一邊道:“江相不說了,他是皇後的親弟弟,自然要維護睿王。”

“你阿翁也不說了,他是純臣,只效忠于聖人。”太子接話。

瑤光目光閃爍,阿翁……會是不戰隊的那人嗎?

太子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盯着紙張上列出的人名,挨個挨個地數了下去,越數越覺得心涼。

“是孤不善經營……”

瑤光低頭看紙上的關系圖,看清局勢後,同樣嘆了一口氣:“殿下莫急,咱們後發制人吧。”

不管睿王有多大的勢力,如今坐穩太子之位的不是他,那他應該更着急才對。

“還有一事妾身要提醒殿下。”斟酌了許久,瑤光還是開口了。

“請講。”太子笑着看她,目光信任又溫柔。

“江女定不能許給宣王。”說完,瑤光咬唇,有些忐忑地看着他。

她與宣王的故事早被有心人添油加醋傳了個遍,她現在來說這樣的話很容易被誤會為對宣王還心有牽挂。

太子一怔,然後點了點頭:“對,不能讓睿王如虎添翼。”

瑤光目光左右晃動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

“孤相信你。”他低頭在宣王的名字上畫了一個勾,表示這是他要拉攏的人。

“……多謝殿下。”他軟弱,他被動,他不善謀劃,他心思不夠細膩,他……同樣也善良。善良的人會因為感受到別人對他的付出而心存感激,他相信瑤光的出發點不是為了她自己,所以他應該給她以足夠的信心。

誰說半路搭夥的人不會一條心,如今他和她不就站在一起嗎?

“殿下,你下巴上沾墨了。”她抿唇一笑,指了指他的下巴左下方。

“嗯,哪裏?”他擡了擡下巴,湊在了她面前。

瑤光放下筆,傾身向前越過桌案,伸手将那一點兒墨點揩去。

“怎麽還像孩子那樣兒。”她低聲說道。

他擡着下巴專注地看着她,見她動作輕柔地為自己揩拭,心軟得幾乎要化成一灘水。

先皇後臨死之前曾拉着他的手囑咐他,日後甄選妻子一定要選賢淑溫厚之輩,最好母家還有一些助力的。

以前他以為太子妃便是這樣的人,所以把他娶進了東宮。可漸漸地,他發現她與那些拈酸吃醋的女子其實沒有太大的分別,不同之處只在于她會很好地控制自己,不讓他發現。

可現在他才明白,母後說的人,應該是眼前這般樣子的才對。

她于逆境之中嫁給他,從未見她抱怨,也不曾見她自怨自艾,她像是一棵堅韌的松樹,無論風來雨去都一樣挺拔。在他危難之時能為她擋刀,在他被人算計之時能最大程度化解他的困局,在他被圈在這一方天地不能随意走動的時候,她能鋪開一張紙與他共同分析如今的朝局。

如果宣王真的喜歡她的話,那他恨他也是應該的。這般驚豔絕塵的女子,他為她背負一些恨意又有何妨?

“殿下,您可能要拉攏一下宣王了。”她緊張地看着他,小心翼翼的說道。

他笑着點點頭:“好,孤聽你的。”

瑤光松了一口氣,往後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她以為說服他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沒想到竟然會這般容易?

“您就不問為什麽?”她有些好奇。

“瑤光,孤不是蠢人,該得罪什麽人不該得罪什麽人,孤很清楚。”他嘴角上揚,面相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

瑤光卻深感罪惡,她在一張畫紙上塗上了自己的顏色,這張畫紙便不再純潔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