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新皇新後

30

瑤光與太子化成了宮女和太監,借着夜色的掩護到了聖人的寝宮附近。

可他們來遲一步,寝宮已經被團團圍住,滴水不漏。

“君父一定很危險。”太子盯着不遠處地殿宇,面色緊張,“瑤光,咱們應該調遣禁軍來反擊才是。”

“殿下有調遣禁軍的權力嗎?”瑤光從樹後露出臉蛋兒。

禁軍只受聖人的差遣,若聖人無法下令,則由皇後調派。端看如今的形勢,禁軍已經落入了皇後的手裏。

瑤光側頭,見他一副喪氣懊惱的模樣,道:“殿下不必失望,薛統領不是那般盲從的人,皇後就算蒙騙得了他,這樣的時間也不會太久。”

“皇後既然敢逼宮,那她就沒有打算把君父留太久。薛統領要違背皇後的旨意,也得先見着君父才會肯。”太子頭腦清晰的道。

“殿下別忘了,咱們還有我五哥。”

“平陽?”太子猛地轉頭,臉上出現了一絲希望,“對啊,咱們還有平陽,他是離陛下最近的人啊!”

瑤光點頭:“對,只要咱們和平陽接上頭就不怕救不回陛下。”

“說的是,可單憑你我二人如何能逆轉形勢?”太子果然還是不蠢,到了此時他也算是徹底明白過來了,“皇後逼宮,武安侯定然也在宮內,那宮外必定也有人在外合,否則偌大的京都怎會毫無動靜?”

“京都的防衛一直是皇後的父親許侯爺在負責,他要想按下其他人,很容易。”

太子轉身握住了瑤光的手腕,道:“當務之急咱們應該兵分兩路。”

一人想辦法和平陽接上頭,了解殿內的狀況,一人混出皇宮,找人救駕。

“殿下準備找誰?”瑤光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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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目光堅定:“自然是你阿翁,相國大人。”

原因有二:秦祯乃三朝元老,他的話十分具有威懾力和信服力,而且他不涉黨争,只忠聖人,此乃其一;而秦祯之子秦江乃武将,京郊大營的五萬人馬歸他調遣,只要他能站在太子這邊,皇後他們并沒有多少勝算。

“時間緊急,咱們沒有猶豫和避嫌的餘地了。”太子傾身向前,狠狠地抱了一下瑤光,“我去找你阿翁,你去找你五哥。江山安穩,寄于你我二人之身了。”

瑤光遲疑了一瞬,然後點頭認下。

不管阿翁他站的人究竟是誰,救駕這樣的大事,想必他不會袖手旁觀吧。

……

“失敗了?”皇後轉身,一臉不可置信,“怎麽會失敗?”

“回皇後,孫公公按照皇後的旨意先發制人,欲賜死太子,但怎料太子根本沒有出現,就派了一個良娣來跟咱們繞圈子。現在孫公公被他們拿下,東宮的大門也關上了。”

皇後一臉鐵青:“那旨意呢,太子可知曉了?”

“孫公公見太子不出來,便吩咐屬下們硬闖,還喊着陛下要賜死太子……”

“蠢材!”皇後憤怒地指着地上跪着的人,“如此重要的一環,偏偏讓你們壞了事,來人,把他給本宮拉下去,杖斃!”

“皇後饒命,皇後饒命啊!”

兩側,禁軍上前,将好不容易死裏逃生的人拖出了殿。

賜死太子乃整個計劃裏最重要的一環,太子死了,她們便可将逼宮的壞名聲安到太子身上,然後假意護駕,便可造成一副太子逼宮而他們救駕的假象,到時候,再逼陛下重立武安侯為太子,一切圓滿。

“也好……”皇後平息了怒火,明豔的妝容裏暗含着冷冷的殺機,“本宮也和你們不兜圈子了。”

說完,她甩開衣袖,朝着聖人的寝殿而去。

瑤光這位假宮女一路尋找秦平陽未果,眼看時間就要被耽誤了,她只好放棄尋找平陽,想辦法自己進入內殿。

可如何才能從層層包圍之中進去呢?

瑤光盯着殿內搖曳的燭火,心下一狠,找了一根粗大的樹枝,拎着它前往膳食房。

黑黢黢的膳食房什麽也看不見,她翻窗而入,一路嗅着空氣裏的味道找到了油桶。樹枝浸入油桶,枝頭裹滿了油汁。

一刻鐘後,她又回到了與太子分開的地點。從懷裏掏出火折子,輕輕吹了吹,火星子燃了起來。

別怪她大不敬,事急從權,劉家的祖先泉下有知的話應該感謝她才是。

她點頭自制的火把,朝宣室的方向跑了兩步,然後将燃燒的火把扔了進去。

投壺、射箭這些,她一概準頭不錯。今日也不例外,火把穿透窗戶紙,火焰帶着窗戶紙熊熊燃燒了起來。

“走水了!走水了!”

半間殿宇都在燃燒,天空都着一股妖冶的紅潤。

調虎離山才能渾水摸魚。趁着他們救火松懈的片刻,瑤光混入了宮女當中,然後逆向而行,直奔寝殿。

殿內,靜悄悄地,她閃身進入,腳尖碰到了地上的一個東西。低頭一看,是血糊糊的屍體。

她雙手捂嘴,壓抑自己不要叫出聲來。

擡頭一看,往日雄偉的宮殿狼藉一片,多的是渾濁的血液和橫七豎八的屍體。

她小心翼翼地避開,輕手輕腳地朝裏面走去。

“平陽,你還撐得住嗎?”這是一個虛弱的聲音。

“臣還可以,陛下您呢?”靠在龍床的腳踏邊的正是瑤光苦苦尋找的秦平陽,他身中兩刀,雖止住了血,但那種痛苦又豈是纏住傷口就可以将歇的呢?

對于劉光而言,此時的痛不在身,而在心,他輕嘆一聲沒有說話。

瑤光聽見了聲音,立刻朝聲音的來源奔去。

“什麽人!”平陽抽出了身前的刀,一臉警惕。

“五哥,是我。”瑤光穿過屏風,矮着身子跑了進來。

“瑤光?怎麽會是你?”平陽驚訝,立馬忍痛起身,“你是如何進來的?可又受傷?”

“皇後假傳聖旨意在賜死太子,我與太子分頭行動,他去找阿翁了,我來尋你。”三言兩語,便将今晚的危局說了個大概。瑤光扶着平陽,滿臉焦色的看着他道,“五哥,你怎麽受傷了?誰幹的?”

“是秦家娘子嗎?”

瑤光一愣,平陽将她拉到了聖人的面前。

“皇後逼宮,陛下的暗衛折損大半。”秦平陽道。

瑤光跪在龍床之前,道:“妾身見過陛下,陛下可還安好?”

瑤光的到來對于劉光來說不亞于曙光的到來,他打起精神坐了起來,臉色是一貫的冰冷:“你說,太子去找秦祯了?”

“沒錯。大伯手中還有五萬兵士,若大伯趕來救駕,陛下的危局一定可以解除的。”瑤光猶豫了一下,“只是……無兵符不得調動軍隊,就不知道大伯會不會信太子殿下的話了。”

劉光為了防範秦家,早已在秦江回京之初便收了他的兵符,此時他不過是一個空殼将軍罷了。

“如今事況危機,大伯就算是拼了私自調動軍隊的罪名也會趕來救駕的。”平陽在一側說道。

瑤光不語,擡頭看向劉光。

“秦江沒有這個膽子。”劉光道。

“那……”平陽急了。

“但太子若說服了秦祯,他會來的。”劉光長嘆一聲,不知是喜是憂。他一貫防備秦家,如今卻要将身家性命全然賭在秦家身上,頗為諷刺。他與秦祯君臣十三年,互相猜疑,彼此不放心,可今日這困局,解除的鑰匙就在于秦祯能否卸下舊日的恩怨,理性的作出判斷。

“秦瑤光。”劉光喊了她全名,“你上前來。”

瑤光起身,走上前,複又跪下。

“當日将你賜給太子做妾,是朕做錯了。”高傲可不一世的皇帝陛下,終于還是低下了他的頭顱,向面前這位看似柔弱的女子道歉。

瑤光也不想僞裝,今日他們能否走出去還是一個大問號,她就不必再過多遮掩了吧。

“陛下總算是承認了。”她輕笑一聲。

劉光看着她,眼前的女子容姿不凡,落落大方,平心而論,她做太子的正妃更為恰當。而他偏偏因為要折辱秦家,将她賜做了妾。

“咱們都說實話,你恨朕嗎?”

“恨過。”瑤光點頭。

“哦?”

“妾身在閨中之時便聽阿翁說,陛下乃難得一見的明君,開疆拓土,扶植農桑,将大魏治理得井井有條。故而,妾身對陛下很是尊崇,從來沒有不敬之心。然,聽聞陛下将妾身賜給太子,妾身恨不得當日就沖進這宣室,親口問問您。”瑤光咬牙切齒,腮幫子都鼓了起來。

劉光還有笑的心思,他問:“那你為何不來?”

“來了還有今日的秦瑤光嗎?”瑤光反問。

劉光一愣,哈哈大笑了起來。

秦氏兄妹,面面相觑。

“秦瑤光。”劉光收了笑聲,鄭重其事地看向她,“若今日朕得以全身而退,朕一定親下旨意,将你立做太子妃。”

“這怎麽使得?”瑤光還未否認,平陽先坐不住了,不顧傷勢,跪在瑤光的身側,“陛下,這對太子妃不公啊。”

劉光并未理睬他,他看向瑤光,目光炯炯:“秦瑤光,你說呢?”

太子正妃,日後的一國之母,誘惑力足夠大。

“好。”瑤光鄭重點頭,彎腰下拜,“妾身先在此謝過陛下了。”

“你瘋了……”秦平陽拽她的衣袖。

“噠噠噠——”

外間傳來了腳步聲,瑤光迅速起身:“妾身先躲躲。”

“嗯。”劉光舒了一口氣,重新靠在床頭。

秦平陽也挪動了位置,重新躺倒在地上。

31

皇後率領數名臣子入殿,聲勢浩大。

“臣妾參見陛下。”

劉光閉眼,一聲不吭。

皇後嘴角一勾,不等他叫起自己便起身了。

“陛下,太子謀反,欲行逼宮之事,臣妾調動了禁軍防衛宮城,準備捉拿逆子。”皇後輕輕一笑,走到劉光的床前坐下,“不知陛下對這樣的安排是否滿意啊?”

“賊喊捉賊,皇後覺得呢?”劉光睜眼,目光淩厲。

“陛下想必是病糊塗了,臣妾宣太醫給您瞧瞧吧。”皇後招手,“來人,宣太醫。”

太醫早已準備多時,此時皇後召喚,立馬上前。

“太醫,陛下身子如何了?”

太醫摸完脈,附身回答:“回皇後娘娘的話,陛下身虛體弱,怕是不好啊。”

皇後大駭:“這可如何是好?現下太子謀反,陛下又宿疾不愈,那誰來主持大局呢?”

“啓禀皇後娘娘,臣等認為該重立太子,早定儲君名分。”随着皇後進來的一位臣子說道。

劉光掃眼一看,這些人無一不是曾經的“睿王黨”。

“陛下認為呢?”皇後彎腰,笑意盈盈地看向劉光。

“皇後問朕?朕還有否定的餘地嗎?”

“自然是沒有了。”皇後直起身子,高傲地揚起了下巴。

“來人,筆墨伺候。”

此時,秦府內,秦江正與父親據理力争。

“父親,如今陛下危急,在恪守這些規矩有何意義!”秦江着急地跳腳。

旁邊,太子同樣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孤所言句句屬實,相國大人還有何顧慮呢?”

秦祯并未像此二人這般着急忙慌,而是淡定地質問太子:“無虎符,秦江該如何調動軍隊?無聖旨,我父子二人如何相信不是殿下蓄意造反?”

太子扶額,是他輕率了。

但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斷沒有回頭的道理。

“相國大人,您不信孤,總該信您自己的孫女吧!她與孤一同逃出東宮,如今正被困在陛下的寝宮,她在等着孤帶兵去救她啊。”

秦祯面色未有絲毫松動:“從她出嫁之日起,她便是東宮的人,不再是秦家人,自然向着太子殿下。”

“秦相國!”太子大喝,“孤知道您不涉黨争,唯獨忠于陛下。現在正是陛下受了小人的暗算,危在旦夕,您怎可囿于規矩不放任救他呢?”

“殿下,不是臣不救陛下,而是臣不相信您口中的故事。”秦祯嘆氣。

“相國……”

“相公!街面上突然出現了好多士兵,正朝着永武門去了!”外間,有人沖進來報道。

太子立刻轉頭看向秦祯:“相國這廂可信了?不是孤編造故事騙取秦将軍的信任,而是确實有人造反啊!”

“殿下莫憂,臣這邊調集兵馬随陛下打入皇宮。”秦江率先站了出來,擲地有聲的說道。

太子滿腹感動,伸手握住秦江的手:“将軍今日之義,均至死不忘!”

“罷了。”秦祯松口,“臣就信殿下這一回吧。”

太子大喜:“多謝相國大人,孤一定不負相國大人所望!”

……

寝宮內,劉光顫顫悠悠地寫下了聖旨,也不知皇後是給他下的什麽藥,全身無力,連拿筆都是顫抖的。

“甚好!”見聖旨寫成,皇後伸手奪過,通讀了一番後,十分滿意。

“娘娘,還有玉玺沒落印呢。”在她身後,有人提醒道。

皇後恍然大悟,怪不得覺得有些別扭,她轉頭看向劉光:“玉玺呢?”

“在朕的禦案之上。”

“來人,去尋。”

“皇後娘娘,不好了,徐侯爺在宮外和秦将軍交上手了!”

皇後起身:“是誰在喧嘩?”

外間,有一侍衛匆忙進來,道:“啓禀皇後娘娘,許侯爺與秦将軍交上手了,就在宮門外。”

“秦江?他哪裏來的兵?”皇後大駭。

“京郊大營,他手下五萬人馬駐紮在此。”皇後的身後,劉光徐徐說道。

皇後迅速回身,鳳目怒瞪:“你早知道!”

劉光輕輕一笑,雖不能動彈,但仍有一股帝王的氣勢:“朕的兵馬,朕豈會不知?”

“皇後,迷途知返,你現在還有機會。”

皇後的腦子裏飛快地思索對策,許家那點兒兵馬根本不足以和訓練有素的秦家軍抗衡,但好在宮城還在她控制之中,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臣有軍報要報于皇後娘娘——”又有人闖入了殿內。

“說。”

“啓禀皇後娘娘,宣王南下歸來,如今已經率軍進了城門,正朝着皇宮而來!”

皇後倒退兩步,有種挨了一擊悶棍的感受。

“怎麽會?之前不是說他還有十日才回京嗎!”皇後扶額大怒。

“朱照業詭計多端,想必是早已準備蒙騙過娘娘的耳目,暗度陳倉了。”有臣子站了出來,他們早早地依附于皇後,身家性命早已壓在了皇後的身上,自然容不得半點兒錯漏,“娘娘,您該早做打算了。”

“如何打算?”

“自然是請陛下歸天。”他靠近皇後,小聲的說道。

如今事情敗露,知道真相的人越來越多,再想照着以往的計劃将謀逆的最罪名按在太子身上是不可能的了。那麽,誰先下手主動權就在誰的手上。

皇後徐徐轉頭,看向龍床上毫無反抗之力的皇帝。

夫妻之情,終究是抵不過對權力的欲望。

“來人……”

“武安侯到!”

皇後回神,朝着門口看去。穿戴全副盔甲的人出現在了門口,他大步走來,臉上和身上帶着拼殺之後的血跡。

“鋸兒,外面情形如何?”皇後問道。

“不太好,外祖父被秦江拖住,朱照業帶着人馬朝宮城打來了。”

“那你這是……”

劉鋸眼眸一沉,仍下佩劍,他道:“兒子特地趕回來,是想問君父一個問題。”

劉光擡頭,與劉鋸的目光對上,他嘴角一揚:“逆子,你還敢出現在朕的面前。”

劉鋸下颌收緊,大步上前:“陛下,此時此刻,兒子與劉鈞,你欲立誰為太子?”

“果然是親生母子,這個問題輪不到朕來回答,你母後早已為朕想好了答案。”劉光嘲諷一笑。

皇後上前,拽住武安侯的手腕:“鋸兒,別跟他廢話了,立你的诏書已經到手了。”

劉鋸搖頭:“從小到大,君父便讓兒子尊敬太子,謙讓太子。兒子年少便立軍功,您不封不說,反而私下斥責兒子太過張揚。兒子并未有搶奪太子之位的想法,兒子只不過想和劉鈞一較高下罷了。”

“鋸兒。”皇後加重了語氣。

“您偏寵他,難道就因為他比兒子早出生,他是長子嗎?”劉鋸甩開皇後的手,握緊了拳頭,“君父,您摸着良心問問自己,兒子哪裏不如他?”除卻脾氣暴躁以外,從文到武,他自認不輸太子。

“你想知道嗎?”劉光擡頭,平淡的看着他。

“當然。”

“今日之事不就是答案?”劉光斂下神色,換上了一副冰冷無情的面孔,“你會造反,而他不會,這就是朕喜歡他甚過于你的緣故。”

“胡說!”劉鋸大怒,“若不是您步步緊逼,要為他讓路,我會走到今日這般地步嗎!”

“鋸兒,不要再說了。”皇後上前,一臉嚴肅地拉住他,“為今之計是早日退敵,這裏交給母後,你前去吧。”

“母後……”

“去!”皇後咬牙,加重了語氣,“本宮不會讓你失望的。”

劉鋸渾身繃緊,彎腰撿起地上的佩劍,臉色鐵青地離開。

“來人。”皇後背過身去,一臉鎮定地道,“請陛下歸天。”

在她回身之際,突然一道寒光閃過,她身前的人還未來得及提醒她,卻見劍尖兒穿透了她的胸膛。

“保護皇後娘娘!”

皇後低頭,看着自己胸膛上憑空出現的劍,一口一口地吐着血……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是這樣!

不該啊,不該……

皇後的身影僵住了片刻,然後緩緩地倒了下去。

殿內,再一次亂成了一鍋粥。

平陽雖武功不凡,但到底是受了傷的人,免力支撐數十人的攻擊,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

突然,一縷劍風從他身後刮過,他忙着應付前面的攻擊,背後讓人鑽了空子。

“铛!”

他迅速轉身,驚訝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六娘?”

瑤光拿着從地上撿來的劍,橫向一擋,擋住了刺向平陽的劍。

“別看我,看敵人啊!”瑤光咬牙喊道。

她不過是花拳繡腿,怎可跟這些訓練有素的禁軍一搏?她冒然出現,實在是因為平陽抵擋不住的緣故。好在她身形靈活,縱然傷不到別人,也休想也別人傷到她。

“唔——”

不知哪個不長眼的,從身後踹了一腳,她一個踉跄,劍脫手,人也朝着門外撲去。

完了,她的牙,她的臉蛋兒……

“啊——”一聲急促的尖叫從她的喉嚨裏溢了出來。

“妹妹!”平陽回頭,見她撲出了殿外,一時分心,冷不丁地又被人劃了一刀。

下一刻,她的腰間纏繞上了一圈鞭子,鞭子的主人一收鞭,她整個人騰飛而起,朝着出力的方向飛去。

“啊——”更凄厲的尖叫聲響了起來。

如果方才那般高度她只會摔斷門牙的話,那現在的高度足以讓她摔斷胳膊和腿。

可是,她并沒有摔入冰冷堅實的地面,她落入了一個寬厚的胸膛裏。

32

她聞到了一股陌生又熟悉的男子的氣息,驚恐之下閉上眼睛緩緩睜開——

“沒事吧?”他将她放回地面,收回了情急之下出手的鞭子。

看清楚了人,她自然不會再賴在他的懷裏,搖了搖頭,退一步:“沒事,多謝。”

朱照業的心仿佛被油燙過,皺巴巴地一團,無聲地看着她。

瑤光低頭撫弄自己的衣裳,有些不自在。她落入他懷中的時候還聞得到他身上塵土的氣息,應該是夜以繼日地趕了回來,剛剛睜眼時候的對視讓她看清楚了他臉上的風霜之色,大約……很辛苦吧。

“瑤光!”

身軀一震,她像是被抓了個現行一樣,倉惶地朝着聲音來源的方向看去。

“你沒事吧?”太子提着劍趕來,臉上同樣有血跡。

瑤光上前,捧着他的臉仔細看了一番,發現是別人的血跡之後松了一口氣,嘟囔道:“怪吓人的。”

太子笑道:“別怕,沒事的。”

兩人身後,朱照業握緊了鞭子,鞭痕鑲入了掌紋之中卻還不自知。

“君父呢?”太子想起來了,匆忙地朝着裏面奔去。

殿內,雙方還在交手,平陽一人支撐到現在已實屬不易。太子見此,趕緊持劍上前助他。

“殿下!”瑤光在後面着急,他那半壺水,就不要摻和了啊!

朱照業站在門口,看着她為其他男人焦急氣惱的背影,紮眼得要命。他轉身朝臺階下看去,叛軍正在殊死頑抗,但收效甚微,不出一刻鐘便有勝負。

他扔開鞭子,頭一次覺得心裏荒涼得很,像是不知道一腔蠻力要往何處使。

“瑤光,你別來!”殿內,是太子呵斥瑤光的聲音。

“殺!殺!殺!”殿外,是他帶來的士兵們震天的吼聲。

勝負早已注定,一切都在他的算計當中,可為何他還感覺不到絲毫的喜悅?

“殿下!”耳畔傳來她尖銳的叫聲,他擔憂又是她不自量力地和別人交手,轉頭便朝殿內奔去。

可這一次,偏巧不是她。

劉鋸不知道從哪裏進入了內殿,他提着劍殺氣騰騰地朝着太子而來。

“太子,你敢和我單獨戰一次嗎?”他挑釁地笑着。

“有何不可?”劉鈞上下掃視了他一番,“逆臣賊子,我這便親手綁了你去見君父!”

劉鋸揚唇一笑,擡手出招,兩人交纏在了一處。

瑤光氣急敗壞,連連跺腳。

平陽靠在她旁邊的屏風上,同樣不理解:“殿下這是……”

“瘋了瘋了!”

明明勝局早已鎖定,跟他鬥什麽鬥啊,難道他以為他能打得過能征善戰的武安侯嗎!

一抹劍鋒飄過,劉鋸的劍劃上了劉鈞的胳膊。

瑤光尖叫,朱照業跑了進來。

平陽堵住耳朵:“妹妹——”

劉鋸經驗豐富,一會兒就站了上風,幾乎是吊打劉鈞。

朱照業本想出手一鞭子打死劉鋸了事,但瞥了一眼瑤光,見後者捂着眼睛像是沒眼看的樣子,頓時就不想摻和了。

“唔——”太子又中一劍。

這一次,瑤光不能再坐視不理了。

“宣王爺!”她轉頭怒瞪他,“作為臣子,你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太子被逆賊冒犯嗎?”

朱照業冷漠地看着她:“那你想讓我怎麽做。”

自然是一鞭子抽死劉鋸啊!

朱照業自然明白她心中所想,但假裝不知,扭過頭不看她。

再看劉鈞,雖然受了傷但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仍然迎頭趕上,像是要和劉鋸糾纏個不死不休。瑤光不明白他此時的心情,明明有更好的方法解決,卻選了最爛的一個,她胸口堵得很。

外面的聲勢漸小,裏面卻不容樂觀。

眼看着劉鈞要再挨上一劍,瑤光繃緊了腳尖兒,擡手便握住了朱照業的長袖。

“你現在出手,咱們以往的恩怨既往不咎。”

“是嗎?”他冷冷的回應。

“快啊!”她拽緊了他的胳膊,指甲像是要掐入他的皮肉裏去。

朱照業像是一下子有了知覺,擡手揮鞭,長長的辮子像是一條游走的毒蛇,一下子便纏繞上了劉鋸的脖子。

他向來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定是要取人性命的。

瑤光松了一口氣,擡腿上前準備查看太子的傷勢。

“嗖——”

劉鋸擲出了自己的長劍,劍頭直指劉鈞。

瑤光大驚,一躍而起,撲上了正低頭準備起身的劉鈞。

“瑤光!”

“妹妹!”

長劍在中途落空,并未刺中瑤光和太子,反而是一路朝着前方而去,仿佛有什麽東西在牽引他似的。

瑤光擡起頭,正看到那令人驚詫的一幕。

長劍穿透空氣,像是黑白無常索命的繩索,一下子就鎖定了龍床邊上的人。

“噗嗤——”

鮮血噴湧而出,方才還鎮定自若的人此時已經失了顏色。

“君父!”太子爬起,狂奔至龍床旁。

瑤光被他推了一把,搖搖晃晃地起身,茫然無措。

這……這算是怎麽回事?

再看劉鋸,他使出渾身力氣擲出的一劍沒有殺了他最恨的太子,反而是讓他成為了弑父的罪人。當然,這應該也是在他原本的計劃之中吧,陰差陽錯,最後居然讓他得逞了?

“君父……”太子嚎啕大哭,倉惶地抱住劉光。

“太子……”劉光斷然沒有想到自己會是這般的結局,他眼神渙散,神志不清。

“是兒子錯了,都是兒子的錯啊!”太子痛哭流涕,懊惱悔恨。

他若聽了瑤光的話不與劉鋸争個高下,賭這一口氣,又怎會讓劉鋸失手殺了君父?

“太子……你很好……”口吐鮮血的人拼着最後的一口氣道,“做個溫厚的君主,這是朕對你的期望……”

太子閉眼,淚水滾落而下。

元康十四年秋,武英帝薨逝,享年四十六歲。

同年秋天,武英帝長子劉鈞即位,史稱文康帝。

……

“我不懂,明明當時就有機會殺了太子,你為何不動手?”新帝即位,諸侯來賀,其中就有淮陰侯陳愚之,朱照業的義弟。

“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陳愚之胸口一悶:“這般理由,你以為我會信?”

朱照業回頭,一身玄色的王爺蟒袍,挑眉:“實話罷了。”

“你是否因為秦六娘的緣故,所以沒有對太子痛下殺手?”陳愚之追問道。

“笑話。”朱照業嗤笑一聲,擡腿邁出門。

陳愚之追在後面喋喋不休:“兄長休想騙過我!仲懷已把當日的情形都告知我了,你就是因為秦六娘在場所以才沒有趁機下手,你是不是對她餘情未了?”

朱照業身形一頓,腳下慢了下來。

那日,依照他們本來的計劃,應該是讓劉鋸殺了劉鈞,然後他再替天行道殺了反賊。武英帝成年的兒子就三個,死了倆,只餘下豫王可登基,而豫王是他的人,他無心皇位,自然會将大權移交到他的手上。

那為何最後他沒有依計行事呢?

“不過是時機未到。說到底,我只不過是異姓王,沒有資格光明正大的繼承大魏皇位。”朱照業低頭,擺弄衣袖。

陳愚之上前:“兄長說謊!”

“好了,登基大典要開始了,咱們走吧。”朱照業擡頭,看了一眼天色,擡腿往前。

他沒有騙淮陰侯,的确是時機未到。當日他有兵有權,占據天時地利,唯獨差了一味“人和”。與劉家人争奪皇位,只能讓他在歷史上留下狼子野心趁亂打劫的惡名,況且——

他跨上馬,握緊馬鞭,手掌心還殘留着當日揮鞭救她時用力過度的傷口……

他緊了緊手中的馬鞭,揚鞭拍馬,馳騁而去。

他做錯過一回,不想再錯一次。

……

新皇登基三日,女眷卻沒有下旨晉封,連同太子妃在內的四人依舊住在東宮。

這日,新皇下朝,一路往栖蝶院而來。

瑤光正在院中伺弄花草,聽聞這腳步聲,笑着轉頭:“陛下今日這麽早?”

劉鈞上前,屏退左右。

“怎麽了?”瑤光不解其意。

劉鈞握着她的手将她往寝屋裏帶,瑤光不明就裏,跟着他一路進去。

“砰!”

兩人一同摔在榻上,他糾纏上來,像一只巨犬,對着她的臉和脖子添弄個不停。

“陛下……”

瑤光推他,可越推他越是來勁,最後直接扯開兩人的亵褲,在這榻上将她要了。

一番雲雨,她莫名其妙。

他心滿意足,抱着她躺在一處,溫柔地親她的脖頸。

“好了好了,癢死了!”她笑着連連退卻。

“嫌棄朕了?”他湊上前去,吻着她圓潤的肩頭。

“臣妾看您是故意找茬兒來了。”瑤光笑着擰他的肉,“快說,是不是有什麽喜事發生。”

他這般驕縱,卻并不讓他厭惡,反而是心生歡喜,覺得她終于和他不再生疏了。

“朕想立你為皇後。”

瑤光擰他的手一下子頓住了,像是被點了穴。

“先帝臨終之日說的話,朕都知曉了。”他捧着她的臉蛋兒,“你為何不跟朕說呢?”

瑤光這才想起來,先帝臨終之時是說過一旦逃出危局,将立她為太子妃的話。

“這如何能當真?”瑤光皺眉,“陛下不要聽其他人搬弄是非,太子妃很好,妾身很服氣,願意為太子妃之下。”

“你竟這般不争氣!”他一下子起身,跪在榻上,指着她的鼻尖,“朕裏裏外外打點了數日,就想給你一個驚喜,你竟然如此……”

“不識好歹?”她笑着看他。

劉鈞甩袖,一臉氣悶地坐在榻邊,衣裳都沒來得及穿。

瑤光起身,從後面抱住他的肩膀,将腦袋擱在他的肩膀處:“陛下,是不是正妻有那麽重要嗎?難道我不是您的妻子我就不會真心對您,而您也不會真心對我嗎?”

“怎麽會。”他背對着她,語氣生硬。

“這不就對了嗎?”她笑嘻嘻地抱着他,道,“您的心意臣妾明白了,定不敢忘。但太子妃并無過錯,一向賢名在外,不立她而立臣妾,百官會有怨言,百姓們也不會服氣的。”

“可你對朕助益良多,若不是你,朕怎麽會得這個皇位——”

“哎!”瑤光捂住他的嘴,“陛下這是說的什麽話,是要折煞臣妾嗎?”

“唔唔——”

“陛下,太子妃身後還有她的家族,您給了她沒臉,不是給了國公府一家沒臉嗎?況且宮裏還有太皇太後呢,太子妃與她同出一族,鄭家根系繁雜,您剛即位就要鬧出這等事,不是給人話柄嗎?”

劉鈞移開瑤光的手,轉頭看她:“你說的這些朕都知道,但朕就問你一句……”

“臣妾不想。”

劉鈞嘆氣,回身抱住她:“秦瑤光啊秦瑤光,你這是讓朕欠你一輩子啊。”她與他風雨同舟,出生入死,一個皇後之位完全能配得上,可她偏偏不要,連讓他争取一次的機會都不給。

“對啊,欠着吧。”她啓唇一笑,倒在了他的懷裏。

秦家會有一個皇後,興許會是她,但不是現在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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