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禽疫

邊關告急,可宣王卻一時之間聯系不上,高內派人城內城外都尋遍了,仍然不見蹤影。

“娘娘,這該如何是好?”高內抹着熱汗問道。

瑤光坐在那兒,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卻覺得渾身都冰涼刺骨起來。有一股穿堂風,直入她的胸口,她冷得幾乎要彎下腰去。

“不用再找了。”她眼睛一閉,“這次,他不會與我站在一塊兒了。”

北境危局,他比所有人都該更早知道消息才對,可他至今沒有出現,用意不言而喻。此時他指不定在什麽地方囤積兵力,就等着她自亂陣腳,他也好趁亂改朝換代。

她站起身來,緩緩地吸了一口氣,道:“宣王太尉。”

“……諾。”

王太尉雖一心扶持幼帝,支持太後,可才能有所局限,除了領兵出征以外,再也想不到其他報效朝廷的法子了。瑤光很清楚,他這這一去,估計兇多吉少。突厥有備而來,羌人背信棄義,兩族男性皆勇猛善戰,倉促迎戰,獲勝幾率極小。

她遲遲下定不了決心,既怕做了錯誤的決定葬送這十萬軍士的姓名,又怕調動了兵力将京都暴露在虎口之下,左右為難。

這一猶豫,便是兩天,局勢瞬息萬變,她再也耽擱不起,就算是拼着後院起火的風險她也要解了邊境百姓的危局。

她坐在寝宮一宿,終于是下了決定,以王太尉為帥,率十萬軍士,直奔北地,以解困局。

王太尉雄心勃勃,一領了旨便點齊糧草兵馬,力要大展雄風,挫一挫突厥人和羌人的銳氣。

瑤光這邊才剛剛放下心,準備回寝宮補覺,又聽聞立兒吃壞了肚子,太醫正在診治。

“怎麽樣?”瑤光擔憂地看着床上的小人兒,因為拉肚子他已經毫無血色了,蔫蔫地看着她,伸出手來想讓她抱。

“陛下脾胃弱,近來也許是吃了什麽油膩冰冷的食物,所以才鬧起肚子來了。臣這裏開了方子,煎了藥來喝上兩帖就好了。”徐太醫道。

瑤光心疼地摸摸立兒的小手,轉頭問道:“陛下這些日子都吃了什麽,沒人看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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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這就把乳母叫來問問。”小石榴一轉身,飛快地旋了出去。

乳母被拎來,一一細數劉立這些日子吃過的東西。

“也沒有生冷之物啊。”小石榴聽完,疑惑地看向徐太醫。

劉立突然插話道:“吃了肉肉。”

“肉?”瑤光轉頭,驚訝地看向他,“你什麽時候吃了肉?”

“好吃。”他笑眯眯地說道。

乳母“噗通”一聲跪下:“太後娘娘明鑒,奴婢絕對沒有喂陛下吃過肉,奴婢敢指天發誓啊!”

劉立生來腸胃弱,只能吃一些清淡的食物,像豬肉這般油膩的東西他還沒有接觸過,不知是誰喂了他。

瑤光吸了一口氣,将劉立抱了起來,問道:“乖乖告訴娘親,誰喂給你肉肉吃的呀?”

“姑姑。”他小臉煞白,躺在瑤光懷裏小小的一只,毫無自保能力。

瑤光悔得腸子都清了,她這些日子忙着處理政務,都無暇來關心他的生活起居,以至于有人敢下了這般暗手。眼瞧着他病怏怏的,她真是想把那人揪出來痛打五十大板。

“去查,宮裏能做姑姑的年齡的人不多,給我把她揪出來!”瑤光咬牙。

“諾。”

劉立什麽也不知道,他躺在熟悉的懷抱裏,依戀地蹭了蹭娘親的衣裙,安心地睡了過去。

夜裏,他突然上吐下瀉起來。

“娘娘,要不要宣太醫?”小石榴急得手都在顫抖。

瑤光穩住心神,将他吐出來的污物給清理了,道:“請許院判來,立兒應該不只是吃壞了肚子這般簡單。”

上次先帝中毒,其餘人沒有看出名堂來,只道是染了風寒,最後也只有許院判學識淵博,認出了先帝所中的毒物。

這次也不例外,取了血驗了毒,結果卻有些令人意外。

“陛下并非中毒,興許是真的吃壞了肚子。”許院判道。

瑤光抿唇,一時也想不通問題出在哪裏。

小石榴一直站在一旁聽着,此時見瑤光與許院判陷入了沉思,期期艾艾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奴婢曾聽說有一些牲禽生病之後就會被燒掉會埋到地底下去,不能食用。陛下吃了肉這般鬧肚子,是否是跟這原因有關?”

許院判恍然大悟,想清楚之後背上突然冒出冷汗:“禽疫……”

再看他身旁的瑤光,血色漸無,整個人都愣住了。

“奴婢也是瞎說的,做不得準的!”小石榴見瑤光這般反應,趕緊改口,“許太醫不是說了嗎,陛下只是鬧肚子,奴婢瞎扯的,娘娘不要當真!”

“不……”瑤光氣息漸粗,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蹒跚地朝着劉立的方向走去,“不會……”

他是她此生全部的光芒,他若熄了,她活着又與行屍走肉有何區別?

“立兒……”她跪在床邊,捧起他柔弱的小手貼在臉頰邊,“你聽娘親說啊,咱們只是吃壞了肚子,不是生病了,沒事的,沒事的……”

“娘娘……”小石榴跟在她身後,見她神思恍惚,似與那日的鄭太妃一模一樣,心地不禁冒涼氣。

“宣王到!”

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太監的通禀,像是悶雷炸響。

朱照業穿着一身盔甲而來,臉頰上還帶着血跡斑斑,似乎是經過了一場搏殺。

“見過王爺,王爺這是……”許院判道。

“清掃門庭罷了。”倉促趕來,他眉眼中的戾氣還未完全退散,有些咄咄逼人,“這裏是怎麽回事?”

他處理了內部叛亂,馬不停蹄地趕來,生怕她因他消失幾天而生出誤會。此時見這般情況,倒像是出了比他那裏更大的事情了。

她聽到聲音轉過頭,眼神裏帶着從未有過的濃烈的恨意,目光兇狠地直指他:“這下你滿意了吧!”

朱照業微怔,然後大步上前:“你什麽意思?”

“走,我不想在這裏看見你。”她伏在兒子的床邊,背對着他,聲音冷如霜雪。

“我從未背叛過你。”他握着拳頭深吸一口氣,依然耐心地解釋,“這幾天我沒有進宮便是因為部下出了點兒亂子,我急于清掃門庭所以才未應召前來。”

她卻恍然未覺,只是輕撫着兒子的額頭。

“情況如何了?”他轉頭問身後的人,“陛下身子有何不适?”

許院判看了一眼太後,有些不敢說出口。

朱照業擡了擡下巴,朝站在牆角處的高內示意道:“你說。”

“許太醫是懷疑陛下中了禽疫……”高內小聲道。

朱照業瞳孔瞬間被放大,他疾走兩步上前:“何人所為?”

“這個……還未查出。”

朱照業抿唇,腦海裏迅速回憶這些日子發生過的事情,前情後果一聯系,不能推斷出最大的嫌疑人。

“來人,将鄭太妃請來。”他寒着一張臉道。

這是太後的寝宮,通常來說只有太後下的令才能吩咐得了他們,但奇怪的是宣王一開口,無人質疑,高內更是立刻領了人前去擒人。

再看瑤光,她伏在那裏,背影羸弱,不知道忍了多少的委屈。

朱照業揮了揮手,殿內一幹人等皆識趣退下。

他走上前去,大手撫在她的肩頭,溫聲道:“別把結果想得太壞,也許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樣。”

背過人的地方,她早已淚流滿面,帶着哭泣聲指責他:“這不正是如你所想嗎!”

“胡說。”他手上加了一些力度,按在她的肩頭更重了幾分,“我何時想他出事了?”

“明明就是……”她流着淚,天地都失了顏色,“你雄才大略,自視甚高,早就盯準了立兒這位置,如今不正好合了你的心意?”

朱照業彎腰,撇開腰間的寶劍跪在她的身後,道:“是,我是想過取而代之,這既是為了我自己,也是為了這天下。你不過是在替他苦苦支撐而已,他還有多少年才知事,到時候你又被磨成什麽樣了?既然我有能力有抱負,為何不能放手一搏?”

“呵呵,可算說出來了。”她轉過頭,笑出了聲,但眼睛卻流着淚含着恨。

他無奈嘆息一聲,雙手向前擁住她:“可我沒有想象中那麽心狠,我對你們母子下不了手。”

她沒有勁兒掙脫,便這般讓他抱着。

“他是你的孩子,從你身上掉下來的肉,我怎麽可能害他性命?我連取他皇位都瞻前顧後,生怕惹了你不高興,如何會對他痛下殺手?”他喟嘆一聲,既嘆自己英雄氣短,也嘆她心狠手辣,不過是做錯了一次,餘下的一生都要讓他來背負她的誤解和譴責。

“當真?”她愣愣地問道。

“千真萬确。”這兩天部下叛亂不是為別的,正是為這次北境之亂,他們想要他黃袍加身,趁亂奪了皇位。他一時不備,竟也被他們糾纏住了幾日,耽誤了功夫。

那些人都是陪他雪裏雨裏走來生死的兄弟,可如今他們殘的殘傷的傷,就為了成全他的“不背叛”。

“瑤光,不要再誤解我了。”他懇求道,“我已經用盡了我所有的能力來彌補當初的錯誤,咱們都忘記那段過去好不好?”

她靜靜地立在他的懷裏,一聲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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