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賽翁失馬
來人唇上兩撇八字胡,老鼠眼、尖下巴,手持一枚方棱形玉令,在獄卒面前一晃:“魯大人有令,已掌握确鑿證據,即刻提審重犯羅遷!”羅遷心中大罵:“奶奶的,怎麽反派角色都是這個模樣……”他并不十分擔心,就算是自己真的被定了罪,大不了南天門走一遭。他沒有那種“二十年後還是一條好漢”的慷慨——二十年太長了,只争朝夕吧。白光重生,才是最佳選擇。
只是那獄卒卻沒有看清楚玉令,站起來道:“上官,勞煩再讓小的看一眼魯大人的玉令。”那人冷哼道:“你眼睛瞎了嗎,剛才還不曾看清楚?魯大人等着提審重犯,快快将他押解出來!”獄卒頓生警覺,按刀說道:“請出示玉令!”那人突然一笑:“好,好膽色。這次你可要看清楚了……”那人伸手摸出玉令,徑直伸到了獄卒的面前。獄卒探頭去看,玉令上突然爆出一片刺目的光芒,獄卒猛然失明,金光倒卷,化作千百道利刃,剎那間刺穿了獄卒的身體。
羅遷大驚,那獄卒雙目圓突,四肢僵直,無數到金刺,好像一朵合攏的金菊花,将他裹在當中,早已氣絕身亡。
“你……”羅遷指着來人驚問道:“你是什麽人!”就算鄭道光護短,也不可能派人來殺人劫獄啊。杜冷凝沒這個膽子,除了這些人,還能有誰呢?
羅遷驚疑不定,那人已經收了法寶,在倒下的獄卒身上摸了一下,很容易就找到了一柄玉鑰——這獄卒沒有儲物法寶。
玉鑰插進了牢籠外面一塊石板中,牢籠外的三重禁制打開,緊接着“咔嚓”一聲,牢門開了。“愣着幹什麽,快些出來。”來人冷冷說道。羅遷疑惑的走出來,又問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那人冷哼一聲:“你不用知道我是什麽人,那人錢財與人消災,我收錢幹活,一向如此。”說吧,從懷中摸出一個酒盅一樣的法器,在空中一甩,迎風看漲,化作一只巨大古鐘,罩起來人,撞破了牢房的天頂,一飛沖天!
欽緝監中,四處升起了六道光芒,速度飛快,跟在後面緊追不舍。八字胡那人道:“想不到小小欽緝監,倒還有幾個高手。這一趟買賣有些虧本,以後生意,定要調查清楚再要價……”他嘴上雖然說這些人是高手,臉上卻是一片鎮定,絲毫沒有慌亂之色。一邊說,一邊從懷中又摸出一物。羅遷定睛一看,竟是一只封獸偶。
只是這只封獸偶中的仙獸,樣子古怪,羅遷從未見過。那人将手中的封獸偶朝外面一丢,伴随着一聲爆炸,一團灰雲卷了出來,剎那之間堆滿了天空。那六道緊追不舍的光芒,一起撞進了灰雲之中。
羅遷耳中聽到灰雲中傳來一聲聲驚呼,緊接着便是大聲地怒斥。灰雲卷動,撥動如海上大浪。顯然裏面的追兵遇到了什麽阻攔,正在激烈搏鬥。陡然,灰雲之中射出來一道金光,刺得羅遷眯起了眼睛。
那金光一旋,竟然能夠轉彎!羅遷大吃一驚,猛睜開眼,這才看清楚,原來那金光竟是一條巨大的金蛇!金蛇鱗光閃閃,在空中一翻,又卷了回去。灰雲之中緊跟着一聲慘叫!羅遷的心猛地一抖:這下可壞了,殺了欽緝監的高手,就算這一次越獄不是自己主動地,也脫不了幹系了。
羅遷身邊那人,卻甚是鎮定,立在古鐘罩中,好似看戲一般的看着灰雲中的大戰。他和羅遷不同,自己的法寶自己清楚,灰雲每一次波動,他都能從中判斷出來其中發生了什麽事情。
灰雲的底部突然冒出以來一只巨大的鷹爪,幽幽的泛着藍色,顯然含有劇毒。巨爪驚鴻一現,馬上有縮了回去,緊跟着一片獻血自灰雲中撒下!
“這是……千鬼妖獸,駱人王是你!”灰雲之中傳來了魯嘯風的怒吼聲,後半句之中,帶着一絲的驚駭。羅遷身邊那人大聲說道:“不錯,魯老頭子,正是駱某。”“駱人王,這一次你又收了什麽人的錢?”魯嘯風怒問道。駱人王哈哈一笑:“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魯嘯風大聲招呼自己的部下:“全部撤出去!”很快,灰雲後面出現了四點光芒——已經有兩人葬身在灰雲之中。
“不管是誰,他都逃不過當年豐家的下場!”魯嘯風厲聲道。田霞源豐家,當年富甲仙界,只因子嗣不肖,卷入一宗大案,欽定死罪,關入天宮死牢。豐家重金聘請號稱仙界第一殺手的“無不可”駱人王,半夜殺入天宮死牢,救出豐家嫡子。此一案,當年震驚仙界,仙帝震怒,派出禦鍘部,連殺三十一人,終于找到線索,找到證據,豐家滿門抄斬,南天門血流成河!
在此案之中,左家立下大功,事件之後,又花費巨資上下打點,才得到了田霞源這塊寶地。只是沒想到千年之後,風流水轉,左家最終也被人趕出了田霞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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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後黑手豐家雖然伏誅,“無不可”駱人王卻一直沒有被抓獲,即便是仙帝的“禦林軍”禦鍘部高手盡出,也沒能竟以全功。可見其“仙界第一殺手”的字號,絕非浪得虛名。
這駱人王有幾件厲害法寶,十分易辨,這“千鬼妖獸”就是其中之一。因此魯嘯風一認出是他,立即忍下了這口氣,呼令自己的部下撤出戰鬥。他這一撤,不啻于放走了羅遷,只是他自知衆人不是駱人王的對手,不願白白犧牲。
他點出駱人王的幕後指使者逃不出當年的豐家的下場,不過是為自己壯個聲勢罷了,畢竟這麽灰溜溜的退去,心有不甘。卻不料駱人王一陣大笑:“哈哈哈……魯老頭子,你以為你的欽緝監是玉帝老兒的天宮嗎?即便是天宮,這一次,玉帝老兒恐怕也束手無策!”魯嘯風大驚,駱人王雖是欽犯,但畢竟擁有天榜九大高手的實力,這等身份,怎麽會戲言欺騙自己!他既然這麽說,必定是知道了一些什麽。連仙帝都束手無策——魯嘯風心中劇震!
駱人王也自知失言,不在多說,随手一招,收攏了灰雲:“駱某去也。魯老頭子,這人我帶走了,這是生意——我将他交給別人之後,你在抓他,與我無幹。”說完,青光一卷,古鐘扶搖直上,片刻之間便不見了蹤影,只留下魯嘯風等人,兀自怔怔在雲霄間發呆。
那古鐘也不知是何法寶,速度比齊仁的馬車快的多,沒用多久,已經飛出了很遠一段路程。下面山巒起伏,翠色蒼峰,一條玉帶一樣的大河自群山之間盤旋而過,兩岸景色優美,陡崖生奇木,險坡立蒼松。駱人王按下了法寶,落在一株極其巨大的松樹上。那松樹冠如巨傘,蓋住了整整百丈的方圓。
“行了,小子,我手的錢,只夠送你到這裏。我走了,你自己好自為之。”青光一閃,羅遷被他一把推了出來,古鐘接着飛起。羅遷大急,連忙問道:“喂,到底是誰讓你來救我的?”駱人王道:“我沒有收錢告訴你一切——要是那人想告訴你,你在這裏等着,她自然會來尋你,要是她不想,你就沒辦法知道了。”他說話極為直接,說完之後片刻不留,化作一棵青色流星,消失在淡雲碧天之間。
羅遷立在巨松上,足足等了一個時辰,還不見有人來到,心中猜到那人大概是不想來見自己了。他排除了齊仁和雷老虎——如果是他們,必定出來與自己相見。齊仁和雷老虎雖然與自己的交情還沒有到那一步,但是他們與自己利益相關,一旦自己入獄,很有可能牽扯出他們來。
不過如果是他們,恐怕就不是雇駱人王救出自己,而是雇他除掉自己吧……
羅遷在牢房中關了兩天,一身晦氣,下了山,跳進河中洗了個痛快。雖然心中驚疑未定,不過這麽想也想不出什麽結果來,他索性放開了心情,随他去吧。最差的結果,不過是自己南天門一道白光,然後偷偷溜到西方神界去。唯一可惜得就是,到那個時候,就不是“仙界走私大鱷”了,而是“神界走私大鱷”。
洗去了一身的污垢,羅遷等到了天黑,悄然潛回了真化源——他當然不會那麽傻,回羅氏珠寶自投羅網,他繞了幾個圈子,鑽進了暗緝臺的那個秘密聯絡點、兩次面見鄭道光的那座小園子。
“進來吧!”羅遷剛摸到窗子下面,鄭道光的聲音響起的恰到好處。羅遷嘿嘿一笑,跳窗進來道:“大人修為深厚,卑職佩服!”鄭道光臉色陰沉,厲喝道:“與我拿下這逆賊!”四周突然出現幾名手下,一擁而上。三天之內,羅遷再遭衆人壓頂、五花大綁之崇高禮遇。
羅遷叫道:“大人,你這是幹什麽,我要真是自己越獄的,還能來見您嗎?”
……
聽了羅遷的敘述,鄭道光有些不信:“真的嗎?會有什麽人請駱人王這樣的殺手來救你?姓駱的價錢可不低。”羅遷苦笑道:“我也不知道,要是您能幫我查出來,我還要謝謝您呢。再說了,我有必要自投羅網,就為了會來和您撒謊?”鄭道光考慮了一下,揮揮手,那幾名手下退了下去。
屋子中只剩下羅遷和鄭道光兩人,鄭道光神色緩和道:“其實我知道你肯定會回來找我,就像我知道你是無辜的一樣……”羅遷一愣:“那、大人剛才……”鄭道光無奈道:“這是為官者必須作出的姿态,你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如果你回來我不給你點教訓,別人怎能心服?這種姿态,是要做的。等你将來成了上位者,這些東西一一都要學來。”羅遷雖然點頭,心中卻不以為然,他畢竟志不在仕,能混個小頭目,照着自己的生意,就心滿意足了。
“你可知道你這一次的事情震驚了整個仙界?連仙帝陛下都龍顏大怒,已經命令禦鍘部全權負責調查。”羅遷吃了一驚:“我知道肯定會引起軒然大波,卻不曾料到,竟然連仙帝都驚動了。”
鄭道光道:“魯嘯風是仙界有名的強項令,駱人王又是欽犯,這兩個人湊在一起,你反倒成了配角。仙帝只是嚴令限期捉拿駱人王,倒沒怎麽提起你的事情。”羅遷嘿嘿一笑:“那最好,我就是個小人物,微不足道,誰也不注意我就好了……”
鄭道光冷笑一下:“哼!誰說沒人注意你了?魯嘯風這一次折算了兩大高手、獄卒無數,欽緝監的實力大受損失,這老鬼正好借此機會,向仙帝哭訴,再加上他的一幫舊僚幫襯,仙帝對他數百年不曾升遷,心中也有愧疚,因此大筆一揮,派給他一隊二十人的金龜仙兵,供他驅使。”
羅遷目瞪口呆:“這老山羊骨頭,還真當了回老賽!”鄭道光呵呵一笑,又說道:“這個嘛,正如你所說的,賽翁失馬、焉知非福,反過來,賽翁得馬、焉知非禍?”羅遷眼珠一轉:“大人,您的意思是……”“堂堂金龜仙兵,豈會聽命于一個小小的監尉?”羅遷點點頭,醒悟道:“不錯,金龜仙兵乃是右兵殿的精銳,更不可能受制于左兵殿的一個小小監尉。時日久了,必生事端。”
鄭道光言道:“現在別管那麽多了,先想想你怎麽收場吧。”羅遷聽他這麽說,連忙拜倒:“大人必定已經有了兩全之策,還請大人賜教。”鄭道光笑罵道:“你捅的簍子,到要本官來給你擦屁股。”“大人一向體貼部下,仙界有口皆碑,萬民傳頌……”“行了,少拍馬屁,用得上我了,就哄兩句,我讓你去陸家卧底,你不願得罪陸仙子,就黑着一張臉……”羅遷有些難堪:“嘿嘿……”
鄭道光顏色一正,說道:“其實這件事情要兩全其美,也很簡單。”他朝羅遷招招手:“附耳過來。”
……
十幾名身着紅色制式長袍,上身着金色馬甲的仙人立在一片天空之中。中間一人,頭戴武弁,面貌陰冷,雙目如狼。未幾,一名部下前來禀告:“統領,沒錯,是千鬼妖獸的氣息,周圍殘留甚重,時間應該不長。”這裏正是駱人王德妖獸,與魯嘯風等人大戰的地方。
中間那名統領冷哼一聲:“繼續追!真不知道上趙統領當年是怎麽為陛下效忠的,竟然一名侵犯,逍遙法外這麽多年!”周圍的部下不敢多說,只是有幾個參與了當年之事的人,心中有些不服:駱人王的利害你還沒有領教過,趙統領自軍種一個小卒做起,一路殺将上來,又豈是你這種富貴人家的纨绔子弟所能相比的?
只是沒有人想到,如果這位年輕的統領,真是無能、只是憑借家族的實力做上這個位置,仙帝又怎麽會把駱人王這樣一塊硬骨頭,丢給他呢?
“統領,下面的松樹,駱人王可能停留過。”禦鍘部畢竟是仙帝的禦林軍,有專門修煉了追蹤之術的仙人。統領與衆人落了下來,在那巨松上觀察一陣,點點頭說道:“不錯,的确有古洪鐘的痕跡。”他又問旁邊的追蹤高手:“他們往哪裏去了?”追蹤高手施展秘術,捧出一具獨腳銅人,獨腳銅人一轉,手指向了一個方向。“這邊。”
衆人準備好了出發,統領卻将手掌一豎:“等等!”他四下看了看,然後跳下樹冠,繞着巨松走了兩圈。一衆部下看得莫名其妙,只見他上了一塊石頭,往東南方向望了望,突然問道:“據說駱人王有三件秘寶:千鬼妖獸無人能當,古洪鐘無人能破……還有一種是什麽?”
衆部下面面相觑,臨行之前,駱人王的資料衆人早已經背的滾瓜爛熟,有幾名部下已經是第二次抓捕駱人王了,對他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可是這位統領,身為領袖,怎麽連駱人王最著名的三種法寶,都不記得了?
其中一人,剛才就不滿他看地先前的趙統領,此時便冷聲說道:“還有一件,乃是無人能辨秋泉陣匣,利用陣匣,可以輕松部下迷陣,無人能夠分辨。”
年輕統領,看了那名部下一眼,點點頭道:“很好,你還知道答話。你過來。”那名部下越衆而出走過去,年輕統領一把抓住他的頭發,猛地按在他剛才站過的石頭上:“往東南看看!”
那名部下大怒,帶要反抗,卻發現兩股奇怪的力量透過後腦,已經鑽進了體內,宛如兩條冰蛇,已經将他的兩條主要仙脈凍住,此刻他竟然是一冬夜不能動。年輕統領,手上加力,他的臉與粗糙的石頭摩擦,灰塵和鮮血會在一起,蜇得他臉上火辣辣得疼。
“看到了什麽!”年輕統領好像沒有看到手中的部下正在受苦一樣,淡淡問道。那名部下倔強着不肯說。年輕統領,手再往下一壓,一陣“喀喀”聲,他臉頰上的骨頭已經裂開了。“看到了什麽!”年輕統領還是那種平淡的語氣。部下眼球都快被擠出來了,勉強說道:“百丈之外,有綠色霞氣……”
統領随手一揮,那名不惜立即像一只破口袋一樣跌出幾十米,摔在地上一動不動。幾名平日裏與他相熟的同袍,連忙要過去扶他,年輕統領冷哼一聲,鼻孔中飛出幾道冰白色的冷氣,如同游龍一般鑽進了那幾人的身體中,幾人渾身一震,再也動彈不得。
“秋泉陣匣雖然厲害,但是有個致命的缺點。因為它是水、木雙行,故每次使用,都會再東南方留下一片若有若無的青色霞氣……”他一邊說,一邊信步走到了巨松的後面:“根據霞氣的距離,可以推斷出迷陣的方位。”
他用腳一頓,地面上突然裂開,原來在松樹樹根旁邊,并不是平坦的地面,而是一個凹陷的地坑,地坑中趟着一個人,身體僵硬,看來是被什麽法寶禁制住了。
衆人驚服,先前對他的看輕一掃而空,就連那幾名被他施法定住部下,眼中也流露出敬佩目光。年輕統領去絲毫沒有炫耀之色,淡淡說道:“先将他弄出來,拷問之後,再追蹤駱人王。”“遵命!”一衆部下齊聲應道。
衆人七手八腳,将那人從地坑中拖了出來,檢查了一下,值得尴尬上前禀告:“禀統領,此人身上的禁制十分奇怪,我們、我們不知如何破解。不過,從他的相貌上來看,應該就是逃犯羅遷。”
“羅遷!”年輕統領唯一一次露出驚訝的神情,他連忙來到那人旁邊。那人也不知受了什麽禁制,雙眼緊閉,渾身僵硬,一動也不能動。年輕統領搏過他的臉來看看,點頭道:“沒錯,就是他。”
他手掌一拍,一片白蒙蒙的光芒在羅遷身體上連震三道,年輕統領眉頭一皺:“八鬼鎖脈?還真有些棘手。爾等都且退開,周圍警戒,不許任何人靠近!”“屬下遵命!”
一衆部下圍成了一個圓圈,年輕統領将羅遷扶了起來,雙手淩空劃出一個一個圓圈,一道道白蒙蒙的氣體聚集在身體周圍,待那白氣凝聚到了一定程度,他突然身體一晃,輕飄飄的如同風中一片柳葉,身體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扭曲,幾乎是同時拍出了一十六掌,每一掌帶出一個清晰的白色掌紋,落在羅遷身體的不同部位上。十六掌之後,他猛地收住仙功,雙手又開始畫太極,停了約摸一盞茶的時間,突然又是十六掌拍出。周而複始,總共六次。第六次之後,羅遷猛地渾身一顫,兩眼睜開,一片茫然之色:“你是誰,我這是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