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最終章*215公裏後的地方是少年永恒的告白
米迦爾無奈地拍了拍他的頭，沒有說話。
“據情報，今晚可能會有一場小雪……”
電視機播報的聲音隔着牆壁模糊地繞過耳畔，優一郎穿上了厚重的咖啡色皮靴，因寒冷的氣溫縮了縮身子，頭頂上的淺藍色鴨舌帽随着腦袋的晃動微微松懈，最後還是耷拉了下來，重新戴好。
門外已經開始下雪了，鵝毛般的雪花從天空中飄落下來，最終悄然無息的降落。
黑發少年系上了白色的圍巾，遠遠地望去，緩緩降落着的雪最終還是覆蓋了原本有些枯黃了的草坪之間，但也并不全面，顯得若有若無。幾乎是同一時刻，散發着柔和光芒的夕陽終于位于地平線上，但還是漸漸消失了，整個世界忽的暗了下來。
“這麽早就準備走了嗎？”院長顫顫巍巍地拄着拐杖走了出來，問道：“不打算住一晚？”
“啊啊，明天是朋友的婚禮呢。”優一郎轉過頭來，露在外邊過久的臉頰被凍得通紅，縮在口袋裏許久的右手還是伸了出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頭，輕聲回答道。
“這樣啊……”
聲音低到了仿佛只是在喃喃自語一般，院長僅僅只是微微地側過頭去，昏暗的光線映在了老者刻滿了歲月痕跡的臉上，臉龐像被夕陽鍍上一層橘色的金，然而只是一秒鐘的時間，她卻再次回過頭來，臉上依舊是溫和的微笑。
“那你以後還會跟米迦一起來嗎？”
“會的吧……”他神情堅定，道：“下次我一定會給孩子們講更多故事。”
“好。”
耳旁傳來某人好聽的哼笑，躲在牆壁邊上偷聽了許久的金發少年終于還是忍不住地笑出聲來。
“笑……笑什麽笑！”敏銳地意識到了米迦爾的存在，優一郎快速地轉過身來，嚷了一句，便急急忙忙地跑去追他。
…………
咖啡色的皮靴踏過剛被大雪覆蓋的路面，留下了深淺不一的完整腳印。優一郎拿出口袋中的手機，看了看克羅裏發給自己的信息，動作利落地關掉手機屏幕，他将臉埋進了厚厚的白色圍巾裏，眼皮耷拉着。
顯然他已經有些困了，二人離開孤兒院後米迦爾突然說參加了物理訓練營，臨時不能陪自己回去。明天将會是一場噩耗，克羅裏把他最大的秘密告訴了自己，很明顯是讓自己成為他的幫兇啊……
一想到克羅裏當時無奈的表情，以及當年救了他的份上，他還是決定幫克羅裏這個忙——克羅裏不會去參加婚禮，不會與費裏德結婚，他要逃走。
“為什麽米迦非要在今天參加什麽物理訓練營啊？”不知道優一郎嘟囔了多少次，随後更是不滿地跺了跺腳，怄氣般的踢着地上的雪。
此時，紅發青年站在火車站口面露難色，他是該直接坐火車走人，還是繼續留在本市，還是該向費裏德道個歉。
克羅裏微微張開嘴來，輕嘆了一口氣，又迅速地将半張臉裹進厚厚的圍巾裏，他剛剛幾乎想都沒想就直接坐出租車來到了酒店附近的火車站。四周喧鬧一片，火車紮過鐵軌的嗞嗞聲，家人彼此的離別，亦或是情侶間的依依不舍，都彼此夾雜在了一起，源源不斷地傳入耳中，仿佛無法休止的樂聲一般，清晰，再模糊，再清晰。
其實也不是不想與他結婚，只是現在的話他認為太早了。他還很年輕，他才二十七歲，他還想去很多地方看一看，冒一冒險，如果再給他發一條短信，他肯定是會原諒自己的吧？
青年的皮鞋邊緣陷進了純白色的雪地間，留下了一個清晰的腳印，他停在原地沒有移動，反而拿着手機點開了信箱，極其認真地敲出黑色的字體來。
信息提示聲響過後，手機上顯示出的是“發送完畢”的字樣。
“前往新宿的火車即将到站，請乘客們……”
火車的喇叭裏發出電源聲後，帶着敬語的提醒聲音緩緩傳來，克羅裏微微地擡起頭來，精致的俊臉上忽然多了一抹明亮的笑容，被紮在發尾的細小辮子晾在肩膀上，最終還是悄然滑進青年黑色的羽絨服裏。
就容他任性這一次好了。
…………
“優，這是怎麽回事。”
“那怎麽辦，要去找克羅裏回來嗎？”柊深夜看着宴會廳彙滿的親友，無奈地嘆了口氣，道：“如果不找他回來的話，婚禮可就要搞砸了。”
于是一直站在深夜身後的黑發少年下意識地低下了頭，沉沉地道：“抱歉……”果然他就不應該任克羅裏胡來啊，事情的發展果然大條了。
此時，銀灰發少年的禮服口袋裏突然發出了一聲清脆的消息提示音，他快速地掏出手機來，點開了屏幕。
“是克羅裏發來的短信嗎？”優探過頭去，想要看個清楚。
泛着淡淡藍光的手機屏幕上清晰地顯示着來信人的名字，費裏德見是自己愛人發來的，便迅速地按下了查閱鍵，然而在迅速地掃了一眼之後，好看的眉卻是緊緊地皺了皺。
“他說什麽了？”
費裏德看着手機上的訊息，嘴角微微揚起一絲弧度，并沒有任何責怪的意味：“不用找了，他已經走了。”
…………
富有磁性的清澈嗓音從手機的喇叭處緩緩地傳來，但在這種下着雪的寒冷冬天，卻是直直地溫暖到了人的內心深處。優一郎露出了極其舒服的表情，但在意識到對方所提出的問題之後，便是苦惱地縮了縮脖子，将黑色的手機話筒更是貼近了左耳邊，整個腦袋幾乎縮進了被窩裏，無奈地道：“總之是我的錯就對了……”
“話不能這麽說啊。”米迦爾似是安慰般的輕聲說道：“如果某個人下定了決心要完成某個願望的話，即使你沒有幫他，總有一天他也會想到辦法逃走的。”
米迦爾笑道：“小優，你那裏下雪了嗎？”
“嗯。”優一郎移開些許被子，動作利落地拉下了正蓋着自己腦袋的和暖棉被，然而視野卻張望到了窗外白茫茫一片的冬雪。
雪花紛紛揚揚的從天上飄落下來，寒冷的空氣漸漸軟化成白色的霧氣覆蓋在窗戶上，一場大雪仿佛覆蓋了整個世界。晴空下，雪花漫天紛飛，像無數的雪精靈在空中漫舞着。
“下了啊。”舔了舔幹澀的嘴唇，終于還忍不住将頭重新塞進了被窩裏，手機被直接放在自己面前開啓了免提，優一郎躺在枕頭上回答他。然而在看見床頭櫃上的小日歷後，他又忍不住地問道：“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所謂的物理訓練營并不在本市，距離優一郎這邊有點遠，就連坐車也需要三個小時的時間，而米迦爾，已經離開兩個星期了。
215公裏的距離。
前幾天優一郎閑着沒事幹，就在網絡上搜索了去米迦那的路程距離，于是他覺得愈發的納悶了，便又将頭重新埋進了被窩裏。悶熱的空氣撲面而來，伴随着陣陣讓人難受的些許窒息感，僅僅只是手機的話，是絕對不夠的，在內心深處不斷傳來的呼喊聲，伴着心跳越來越清晰。
隔了很久，對方清澈的嗓音透過話筒清晰地傳來。“好像還要多待兩個星期呢，怎麽？小優想我了麽？”少年依舊帶着淺淺的笑意和熟悉的笑聲。
明明只是玩笑般的問話，優一郎還是十分認真地鼓了鼓腮幫子，仿佛鼓足勇氣般的回答道：“嗯。”
之前的等待就已經夠讓他好受的了，現在這家夥又跑去訓練營，說自己不想他那是假的。
“我也很想很想念小優哦。”
依照優一郎以往的猜想，米迦這種家夥應該會仿佛沒發生過什麽事情一樣地轉移話題，但他不僅沒有，磁性好聽的陽光男聲別扭卻飽含着濃厚溫度的話語意外讓優驚喜，極其清晰地傳入了自己耳中。
“啊啊……”優一郎感受到自己的臉頰有些微燙，忍不住笑出聲來。
“小優，笑什麽呢？明明是這麽正經的話……”
…………
距離米迦爾回來還剩一個星期，學校恰好在這時放了寒假，柊筱娅叫上了優一郎以及平日的幾個朋友，說是一起去步行街逛逛。
“對了優桑，明天就是聖誕節了，你跟米迦桑有什麽計劃嗎？”淺紫發少女突然笑着走到了黑發少年的身旁，一臉八卦地問道。
優一郎正搓着手掌的動作忽的停了下來，然後便是有些郁悶地低了低頭，語氣沉沉的：“他去物理訓練營還沒回來……”
“诶，即使這樣……”少女迅速地轉移了話題：“買份禮物也不錯吧。”
“可是我不知道買什麽好啊。”優一郎苦惱道：“以前沒在一起的話……好像都沒有一起過過什麽節日。”
他倆以前僅僅只是朋友的關系，自然是極少一起過關于戀人才會極度關注的節日，去年的聖誕節，優一郎雖然跟米迦爾一起度過，但也僅僅局限于在他家一起開聖誕派對的程度罷了。
然而今年恐怕連見面的都沒機會了，想到這裏，優一郎更是郁悶的嘆了口氣。
柊筱娅見他這副模樣，眼裏含着點點笑意，輕輕地搖了搖食指說道：“雖然沒法見面，但買份禮物也很不錯不是麽？等他回來照樣可以送他啊。”柊筱娅略一停頓，井然一副戀愛專家的模樣說道：“禮物的話，如果是你自己挑選的，無論如何他都會覺得很喜歡的。”
“是嗎？”優一郎張了張口，沒有再說什麽。
……
十二月的天空藍得出奇，雲層宛若棉花糖般松軟純白，慵懶地在天空一側停歇着，偶爾也會有微小到幾乎無法觀察到的飛機快速地掠過，留下了一條長長的航跡雲。
身穿着灰色羽絨服的鴉羽發少年吃力地拖着旅行箱向前邁去，他一步一步向前走着，戴在頭上的淺藍色鴨舌帽顯得格外奪人眼目，襯出少年稚氣未脫的元氣。
黃色的巴士終于在白灰色的車站牌旁緩緩地停下了，僅僅只是三個小時的時間，他握緊箱子的把手，旅行箱的輪子劃過地面上傳來的咕嚕嚕聲，萦繞在耳畔邊化為了綿長而動聽的小調兒。
他踏上巴士，将方才還緊緊握在掌心裏的兩枚硬幣徑直地扔進了投幣箱內，哐當的清脆聲響過後，硬幣漸漸消失在了清澈的視野之間。巴士的發動機發出了隆隆的聲響，優一郎将行李的把手按下，坐在了巴士的單座上，窗外的景色漸漸地往後延綿開來。
……
米迦爾正在自己的房間內收拾行李，他準備提前結束訓練營的培訓，回家探望那個他喜歡的男孩。想到自己愛人流露的笑容，他的嘴角便不自覺地向上揚起。
金發少年的腦後紮着一個低低的馬尾，那一撮短短的金發随着他的身子擺動，旅行箱的聲音咕嚕嚕的滑着，他笑着走向老師的辦公室。
“老師，我要提前結束培訓。”少年的臉上依舊是和睦的笑容。
……
三個小時後，巴士終于停了下來，優一郎從巴士的後出口走下，一片灰白的車站顯現在少年的眸中，他的唇角微微上揚，旅行箱的輪子再次滑動，發出咕嚕嚕的聲音。他走向對方所在的物理訓練營，卻不想米迦爾已經離開，當他到達了目的地，老師的表情明顯驚訝，他說——米迦爾已經離開了。
優一郎怔了怔，聲音明顯有些顫抖：“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老師毫不猶豫地道：“就在半個小時前啊，他說提前結束……”
老師話還未說完，只見優一郎拖着旅行箱飛也似的就往車站的方向奔去。
米迦爾沒有告訴他回來的消息就突然離開訓練營，是打算做什麽，他的心緒莫名緊張起來。
米迦爾已經回到了東京，從車站的出口走到大門，自己貿然回來，也沒向優打招呼，不知優一郎見到他之後會是何種反應。聖誕節還沒有送對方禮物，連一句慰問也沒有，他一定生氣了。
米迦爾苦笑着想象他鬧別扭的模樣，随之繼續拖着自己的旅行箱，在馬路上攔了一輛藍色的出租車，“去市中心。”他清晰的聲音再次響起，的士快速的啓程。
此時，優一郎也很快的趕回了東京，他飛奔着跑出車站，還沒來得及打車就拖着旅行箱一路狂奔米迦爾家，米迦爾此時正在為優挑選所謂的禮物。
他在一家戒指店的玻璃牆外停留下來，湛藍色的眼睛一直盯着展覽櫃上所展示的一對銀白指環。米迦爾剛走進店內，一名服務員就走了過來，問道：“您好先生，請問有什麽可以幫您的嗎？”
少年用手指了指牆邊展示的那對銀白對戒，道：“能幫我包起來嗎？”
……
優一郎正氣喘籲籲地跑向對方家的方向，米迦爾握緊了手中的玫紅色絲絨盒，另一只手拖着自己的旅行箱慢步走着。
優一郎狂奔的每一步都是飛快的，他推擠着路上的人群，幾乎不看路，盡管身體被人群摩肩擦踵，擠來擠去使得身上發痛，但還是不停在人群裏奔跑。
米迦爾低頭将戒指盒放進口袋裏，身前突然被什麽東西狠狠地一撞，使他有些站不住，險些摔倒。忍住胸前被撞擊的疼痛，他似乎聽見了一個熟悉的吃痛聲，頓時意識到什麽，他才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黑發少年摔倒在地的痛苦模樣。
“小優？”像是看到難以置信的畫面，米迦爾放下手中的旅行箱，連忙走過去扶他。
鴨舌帽被過猛的沖撞而掉在一旁，優一郎的額頭疼得厲害，視線有些模糊不清，聽見自己愛人的聲音這才回過神來，緩緩開口：“……米迦？”
“你瘋了，跑那麽快，如果剛剛我不在會發生什麽你知道嗎！”他皺緊眉頭伸手輕揉對方撞疼的腦袋，顯然是被優一郎的行為氣到了，這是頭一次說他說得這麽厲害。
“……”在看到米迦爾着急的抱住他安撫他的時候，優一郎忍住快要湧出的淚光，使勁往瞳孔裏倒，他努力想去憋住心裏的委屈，不想讓悲傷蔓延，卻無法壓制住難受的沖擊。眸中的淚水越積越多，他沒有說話，米迦爾好像也發覺到他的不對勁，低下頭剛想拉他從地上起來，卻發現少年要哭了。
優一郎坐在地上眼眶濕潤，委屈的捂着額頭看着他。
“……別哭。”米迦爾艱難的開口道。
他将口袋中的小盒子緊緊握住，然後下定決心拿出了那個天鵝絨戒指盒。現在是求婚的最佳時機，米迦爾知道，但對他來說最大的問題是，小優會答應嗎？
做出這個決定使他的心砰砰直跳，但他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他忍住還隐隐發痛的胸膛，單膝跪在優一郎的面前，打開了精美的玫紅色絲絨盒，一只手自然地垂在膝蓋上，另一只手拿着戒指盒呈現在少年面前。
“你願意嫁給我麽？”
周圍的人群頓時圍觀起他們來，越聚越多，一群年輕的女生興奮地開始議論起他們兩個，但優一郎沒心情去在意，他好不容易憋在眼眶裏的淚在聽到米迦爾求婚的那句話後再也招架不住的流出來。
盡管他的視線已經模糊不清，但他還是看到了米迦爾手中的天鵝絨戒指盒，盒子裏的是一對做工精致雕刻了細小西式花紋的銀白色指環。凜冬季節的白灰色天空沒有陽光出現，可戒指卻在明亮的白天下閃出七彩光芒，讓優一郎開心不已。在古希臘傳說中，情侶都将戒指套在對方的中指上，因為他們相信那兒有一根血管直通心髒，所以戒指的意思就是用心承諾。
此時，優一郎的腦海中猛地浮現出和米迦爾的種種經歷，從小便是竹馬，僅此與對方一牆之隔，米迦爾仍舊住在他家隔壁。他對自己說過他喜歡的人此刻就在他的眸中，他告訴自己多年以前的許願條寫下的願望就是自己，每當放學他都會站在自己班外的教室門口等他一起回家，分開後他會騎着自行車送自己回去。
少年樣子溫和，湛藍色的雙眸情深款款，那是優一郎第一次見到米迦爾看他看得最真情最入神的表情，那句話不算響亮，但也足夠回響在優一郎的耳畔，他再次鄭重地說了一句——
“嫁給我。”
我幻想着我們就這樣一步步走下去，有一天你會單腿跪在我面前為我帶上戒指。
優一郎的嘴唇動了動，像是在說些什麽，可是他發不出聲音，米迦爾似乎意識到他想說什麽，便将耳朵靠近他的嘴角，“……”
少年張唇說話沒有發出聲音，米迦爾聽不見他說了什麽，笑着安慰他不要急。
米迦你知道嗎？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優一郎發顫的身體讓他有些後怕，黑發少年臉色有些蒼白，濕潤的綠眸不安的看着他。米迦爾湛藍的眼眸中突然顯出了一層濃濃的水霧，這貌似是他第一次想流淚，之前的他是不會因任何挫折被打倒的，可為了自己的愛人，他真的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笨蛋，我讓你嫁給我。”
額頭似乎不那麽暈眩了，優一郎依舊坐在鋪滿白雪的地上，隔了一會兒，他眼中的水霧又堆積起來，對金發少年笑着說道：“我願意。”
他發現米迦爾已經持續單膝下跪很久了，一直都未變過，米迦爾那如大海般蔚藍的眼眸中染着好看的水光，他的唇角比剛才要上揚幾分。優一郎伸出手去摟他的脖子，翠綠色眼睛含淚微笑。“我願意！！”
“我說，我——願——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