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真相

這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清風徐徐。

北山上的別院裏,蘇婉賞着漫山遍野盛放的夏花,聽着山間瀑布的轟轟水聲,旁邊還有江祈淵這個好友作陪,感覺世間真是難有比這更賞心悅目的事情了。

前提是對面沒有章朗。

“這茶不錯。”蘇婉小抿了一口茶水,柔聲贊嘆道。

十三公主好奇地看了她一眼,這都能喝出來?“這是祖父送我的,可我沒發現有什麽差別,所以就放在這裏了。”

“可見老祖相當疼愛你。我在恩人留下的典籍中見過這種茶,這茶的功用主要是養顏,在常規工序開始前,會由煉藥師先處理一二,加入一些靈植的精華。”

蘇婉不動聲色地将話題圓了回去。如果她沒記錯,白晚婉可不怎麽了解靈植的事情。

“那我以後可得多喝一些。”十三公主端起茶一飲而盡,随後又給蘇婉添了一杯。

她可不在乎蘇婉是跟誰學的,反正她既不存在靈根問題,又不是煉藥師,蘇婉怎麽恢複靈根的,跟她有什麽關系?

那天要不是為了恐吓威脅一下她,突出自己的氣勢,她才不會問那個問題。

章朗自己想問,那就自己問,蘇婉好歹還是她表哥的客人呢,她可沒這麽不要臉。

這邊兩人在和樂融融地交談,另一邊的氣氛卻壓抑得令人窒息。

雖然這種感覺只是對于章朗來說。

他認為江祈淵在刻意地忽視他,以替白晚婉出氣,可如果江祈淵知道他這個想法,恐怕會忍不住大呼冤枉。

他真的只是沒有興趣與對方搭話而已。

這沉默持續了很久,最終還是章朗先忍不住了:“不知道兄是何出身?可是燕華宗或是雲陸仙門的弟子?”

江祈淵挑了挑眉,這是終于開始打探自己的來歷了?

“小門小派,不足挂齒。”他的笑容異常和煦,完全看不出是在自謙還是在實話實說。

十三公主剛好停止了跟蘇婉的閑聊,聽到這段對話,稍稍插了一句:“你們好奇他是不是出身燕華宗,為什麽不問我?”

她這話問得天真,卻讓章朗霎時間一靜。

是啊,雲陸仙門也就罷了,十三公主之前一直待在燕華宗,自己為什麽不直接問她?

“那公主見沒見過表哥?”蘇婉并不讨厭她的性子,順着她的話玩笑道。

十三公主佯裝托腮打量了他半天,然後自己憋不住笑了:“蘇姑娘的表哥這般豐神俊朗的青年才俊,門派裏自然是沒有的。若是有,我指不定幾年前就下手了。”

她的話音未落,章朗的臉色就難看了起來,還不等對方發現,他又強迫自己保持微笑,遠遠看去,有一瞬間的猙獰感。

江祈淵鎮定微笑,仿佛被調侃的完全不是自己:“公主說笑了,其實我只是看着年輕,如今已經是百餘歲的垂垂老者。”

“咳咳……”蘇婉被他的厚顏無恥震驚了。百餘歲?他也敢說?他的骨齡最多三十出頭好嗎?

江祈淵好脾氣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表妹不要為我擔心,就算百餘歲,距離壽元終了也還有幾十年呢。”

“我并沒有擔心,只是沒有想到表哥你自揭其短而已。”咳完之後,蘇婉的笑容也很是完美,絲毫沒有揭穿他的意思。

江祈淵的笑容加深,不愧是表妹,真是深谙他的心意。

十三公主有沒有相信這套說辭江祈淵不清楚,不過章朗顯然是信了的。

在他眼裏,這世間根本不會有跟他一般年紀卻遠超越他的存在,因此一直憤憤不平。

如今聽說了對方的“真實年紀”,章朗的心情頓時好了許多。

還以為白晚婉身邊的是何等厲害之人,想來不過是用了些秘法,讓容顏保持年輕罷了。

“對了,”既然已經達到了目的,江祈淵便按照原來的計劃說了下去,“說起來,章公子,我是在雲陽城遇到表妹的,我聽說,當初不是你們一起去的雲斷山脈嗎?”

聽到這句問話,哪怕心中早有準備,章朗還是心中一緊,下意識地去看十三公主。

後者似乎沒有意識到他在緊張什麽,只是頗感興趣地睜大了眼。

仿佛在說自己也很想知道。

章朗猛地站了起來,想勸十三公主離開:“公主,晚婉與我有些誤會,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蘇婉就先打斷了他的話。

“章公子,你可以喊我‘白姑娘’或者‘蘇姑娘’,晚婉什麽的,我覺得不是很合适。”蘇婉的情緒并不激烈,但态度非常果決。

晚婉?白晚月尚且認得出毀容後的人是誰,章朗卻連疑惑都不曾有,甚至還可能是直接導致白晚婉死亡的兇手。他也配喊這個名字?

“我……”

“蘇姑娘說得有理。”十三公主也沒有讓他繼續解釋,而是贊同了她的話。

章朗還以為她吃醋了,連忙應好,卻沒注意到十三公主有那麽一瞬別開了臉。

蘇婉之前察覺到的那種微妙感覺又爬了上來,不過被她暫且壓下。

現在不是思考那件事的時候。

“我看章公子的意思,怕是想讓你暫且回避。”蘇婉非常友好地幫忙解釋道。

章朗想跟着點頭,但總覺得這句話由蘇婉說出來透着一股異常的詭異感。

十三公主“咦”了一聲,感覺很是意外:“有誤會說清楚就好了,我有什麽回避的必要?蘇姑娘的表哥不也在嗎?”

十三公主這回的好奇不是裝的,而是真的。

她一直覺得章朗對待蘇婉的情緒很微妙,與其說是不甘,倒不如說是有些恐懼。

根據他的說法,是他們走失之後只找到對方的儲物器,旁邊又有血跡,方才以為白晚婉不幸隕落,既然如此,他恐懼什麽?

章朗眼見得不能說動她離開,沉默良久,終歸還是躊躇地解釋道:“晚……白姑娘,當初我當真的沒有想到獸潮會提前,只是看你偷了晚月母親留給她的手镯,一時氣憤才抛下你的……後來,後來我也有回去找你,我真的有!”

生怕對方不信,章朗還提高了音調。

并不是他想說實話,而是他以為蘇婉肯定知道事情的真相,與其讓她把事情說出來,不如他模糊一下重點。

他與白晚月商量過,反正那個時候他們沒有告訴白晚婉獸潮會來,就當他們也不知道,至于回去找,誰能證明他們沒有回去找過?

但他卻不清楚,蘇婉并沒有原身的記憶,倘若他與白晚月商量好了,編造一個天衣無縫的謊言,蘇婉未必不會相信。

可如今……蘇婉可以想象,那個沒有了靈根,也不能說話的姑娘,在獨自面對鋪天蓋地的兇獸時,是何等地茫然無措。

她原本應當以為,這次出門,是未婚夫與妹妹陪着她一起,尋找自己複原的希望,卻不知道最後,是這兩個人将她親手推下了深淵。

偷盜手镯?看章朗前半段振振有詞的樣子,想必他真的信了,信了一個沒有靈力的凡人,能偷到一個修士珍而重之的手镯。

至于後半段……如果不是她特意打探過,說不準她也會相信,那兩個人真的不知道獸潮來臨的消息。

“是嗎?”蘇婉冷笑了一聲,也聽不出信還是不信。

章朗更加理直氣壯:“那是自然,是你自己有錯在先,并非我無情無義。”

如果說前面一段聽着十三公主尚且能忍,聽到這一段她終于忍不住大笑了起來:“我倒是覺得,章大哥不如說是遇到獸潮,力戰不敵,所以才丢下蘇姑娘比較合适。聽起來沒那麽……丢人。”

她說這話的時候笑盈盈的,也看不出是不是開玩笑。

章朗心中有些不安,她這是……什麽意思?

十三公主可沒有理會他的情緒,她将別院的鑰匙交給江祈淵,囑咐對方直接給元淩雲就好,然後起身離去。

“別送了,你還是先把事情跟蘇姑娘解釋清楚吧,別‘一時氣憤’又不想解釋了。”

一直到十三公主離開,章朗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說錯了什麽。

蘇婉看着他遲疑片刻,還是追了上去,再一次忘了詢問自己靈根是如何恢複的,也不知該用什麽言語來形容這個人。

至于真相……哪怕她已經預想了千百遍,但真正确認的時候還是有一種近乎窒息的感覺。

大概是繼承原身的身體,所以情不自禁将自己代入了她的角色。

情不自禁地想着她的絕望,想着她的無助,想着她口不能言時的茫然無措。

江祈淵看她比上次更加壓抑的表情,不免有些心疼:“可要我幫忙?”

蘇婉搖了搖頭,長舒了一口氣:“我來吧,我會想辦法,親手将此事了結。”

如果真的只是她的事,說不定她還會尋求江祈淵的幫助,可她總覺得這是她欠白晚婉的。

江祈淵還是第一次知道蘇婉不僅僅是被退婚那麽簡單,也沒有再勸,只是沉默地站在她旁邊。

一直到山間突然起了大風,将瀑布的水汽席卷着吹到他們身側,他才從儲物袋中翻出一把油紙傘,遮在了蘇婉頭頂。

這真的只是一把普通的油紙傘,兩人剛認識沒多久的時候在雲陽城買的。

那天剛好下雨,蘇婉買了兩把,一人一把慢慢走回了安宅。

那已經是一年前的事情了,那個時候他們雖然時常說笑,但彼此防備,連朋友都算不上。

“怎麽了?”江祈淵見她突然擡頭,凝視了自己許久,不禁輕聲詢問道。

“沒什麽。”蘇婉不答,只是轉過頭去看遠方山間起得霧氣。

是的,沒什麽,只是……驀然心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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