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白玉簪

山奴自投羅網,樂雲氣的肝兒疼,閉着眼越想越覺得糟心,喝了點水,一天也沒吃進去幾口東西,可便宜了她牆角老鼠洞裏的一家七口。

愚蠢至極!若是她有能逃出生天的可能,樂雲肯定拍着翅膀,飛到天邊去,永遠不再給任何人束縛住她的機會。

輾轉反側到晚上,樂雲從稻草上坐了起來,把一整天翻滾的亂糟糟的頭發,用五指成梳好賴梳捋順些,尋着裙子下擺撕下一條兩指寬的布條,擱在膝蓋上。

樂雲把頭頂的白玉簪拿下來,放在旁邊,散落的頭發在頭頂攏好,給自己草草挽了個利落的男髻,用撕下來的布條系上,捏過白玉簪,在手中摩挲,回想着關于皇帝開放逃殺場的細節。

當今皇上是先帝的第三子,名為樂悅,除了殘害忠良聽信奸佞之外,還有兩個上不去臺面的愛好,一是喜好看多人交合,二是嗜愛血腥。

按理說德行有失是不能擁為天子的,但因先帝愛好獵豔,且專門喜好卑賤的女子,雖然子嗣不少,可出自正經宮妃的皇子,只有樂悅一個。

相比那些宮婢,妓子,尼姑,甚至女奴生下的兒子來說,肅妃褚氏生的皇子雖然毛病諸多,可好歹出身正統,愛好也都“無傷大雅”。

這個“無傷大雅”還在大臣的容忍之內,只因為皇帝雖然愛好上不去臺面,卻來來回回折騰的都是些死囚和最低賤的奴隸,大臣們勸阻無用,也就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有人捏鼻子忍耐,就有人上趕着捧臭腳,肅妃溺愛兒子,皇帝上無警言的長輩,下無谏言的臣子,有的只是跟風拍馬的附庸。

于是時間久了,小打小鬧的多人搏殺,随着皇城權貴的跟風,演變出了規模,不光城郊原本用來狩獵的蒼翠林,變成了皇帝每年用來放逐死囚的逃殺場,還有了荒唐至極的逃殺規則。

每年八月,天牢中的死囚,就會被放逐進蒼翠林中,規則很簡單,只需要在林中活過一個月,出來後,不但死罪可免,皇帝還會許諾權財,可謂從此一步登天,更會受到皇城中權貴的追捧。

只是那林中不光有從各處移植過來的毒花毒草,數不清的陷阱機關,還有皇帝專門豢養的野獸猛禽,天災人禍,疾病饑餓,一旦企圖逃離,就會被無處不在的監視侍衛射殺當場。

而皇帝則通過這些監視侍衛口述,畫師即時繪制的場景,随時獲知逃殺場中的情形,這些畫冊,皇帝翻閱品讀過後,還會根據其中人物,挂牌拍賣,價高者得,一層層傳閱下去。

每年逃殺場一開,整個皇城都烏煙瘴氣,城中的賭坊,還會針對這其中出彩的人物開設賭局,賭的無非是這些人怎麽死,何時死。

樂雲手中攥着白玉簪,心緒無波無瀾的回憶着上一世從逃殺場出來的一個男人,在床地間得意洋洋的跟她描述其中怎樣兇險,怎樣滅絕人性。

她如今手中值錢的物件,只剩一支白玉簪,身處大牢,她要想辦法把這簪子換成趁手有殺傷力的東西,就只能賭一把。

上一世,樂雨和她一同獲罪,心連感應還在,她不能死,手無縛雞之力,又不敢進逃殺場,心中更存着只要活着,總有一天能相見的奢望,咬牙選了充妓,從此一雙玉臂千人枕,一點朱唇萬人嘗,生不如死十幾年。

這一世樂雨被她早早的藏了起來,等到親王案結,樂雨就能天高海闊,自由生活,她再無牽挂,寧死不走前世的老路。

樂雲從草垛上起身,走到欄杆前面站定,這一世,擺在面前的還是一樣的兩條路,只不過她這一次要選逃殺場,為自己拼殺出一條通天路來,成,則從此逍遙自在,敗,也敗的幹幹淨淨。

夜半,樂雲站在欄杆前雙目有神,手中白玉簪被她捏的濕漉漉,這個時間所有人都睡了,唯一跟她一樣站在欄杆面前熬着的,就只有對面的山奴。

只是山奴在看她,她卻一絲眼神也沒有分過去,而是盯着值夜間緊閉的門。

樂雲當然能感覺到山奴的視線,那熊人看人好像帶着熱度,華為實質似的燙在身上,和她的手心一樣又熱又濕。

沒出息透了,樂雲心中實在是看不起他,因為一點私情,就主動送死,現在巴巴的看過來幹什麽?以為這樣的舉動能感動她麽。

她糟心了一天,現在連嘆氣都懶得嘆,上一世的以死相護,這一世的幫忙,樂雲都很感激,可她也盡力把人送走了,自己找死回來她也管不了。

她自覺仁至義盡,王府沒了,她也再不是郡主,樂雲打定主意,往後跟他生死兩不相幹。

又是半晌,終于獄卒值夜間的那個門動了。迷迷糊糊的一個人哈欠連天的從裏面出來,一邊貓着腰往恭房的方向走,一邊解褲帶。

樂雲沒急着叫人,而是等那獄卒鑽進恭房解決完了,往回走的時候,才輕輕開口。

“獄卒大哥……”樂雲柔聲叫道。

那人半眯着眼,手上正提着褲帶在胡亂的系,聞聲皺着眉側頭,見一個美人兒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燭光昏暗,更顯得美人朦胧惑人。

那人往這邊走了兩步,正是白天打飯的那個獄卒,他站定思索了片刻,嘴角慢慢勾起了斜斜的弧度,系着褲帶的手刻意朝下墜了墜,半露下身對着樂雲站定。

“叫爺幹什麽?”獄卒歪着頭,笑的有些黏膩,他在這牢中見多了為了點優待,什麽都肯幹的,一個女人半夜堵着叫他,能是幹什麽?

樂雲眨巴着眼,順着獄卒的手向下,借着昏暗的光線朝那看了眼……有點小。

“趕緊系上吧,”樂雲微笑着軟聲提醒,“小心着涼。”

本來以為這落難的郡主深更半夜不睡覺,堵着他起夜叫他,是想找他行方便,他倒确實看着這郡主長有點滋味兒,要不是大事,他就算奔着嘗嘗滋味,也給辦了。

沒收到預料中的反應,獄卒盯着樂雲皺眉問,“什麽事?”

樂雲也不拐彎抹角,直接把白玉簪子遞過去,說道:“我身上就這一個物件,但也不是尋常能買到的,這簪子無論拿去哪當了,都能值不少。”

獄卒沒接,帶着嘲諷的笑意看着樂雲。

“獄卒大哥,”樂雲甜甜的沖他笑,“這玉簪愛碎,我就是想換兩個結實的銀簪。”

樂雲說着把手伸出欄杆,手指勾起獄卒的長衫,将白玉簪子順着他的腰帶慢慢的別進去,“大哥行個方便,我要麗人坊對面張師傅打的那種尖頭實柄簪……”

“兩支。”這只玉簪随便拿到哪個當鋪,換銀簪能換一匣子,樂雲很懂事的沒多要,就要兩支。

這完全是一場賭博,因為她沒有任何能拿捏獄卒的資本,就算這人拿了她的簪子不給辦事,她也沒有辦法。

只是她這玉簪就算自己留着也沒有用,不光愛碎,晃動大一點還別不住頭發。

樂雲把長衫又放下,手收回欄杆內,兩手虛虛搭在自己腰間,雙膝微微下屈,給獄卒行了個不端不正的禮。

“麻煩獄卒大哥了。”樂雲乖巧的說。

獄卒滿含興味的看了她兩眼,突然伸手進欄杆抓住了她的手臂,向前一拽。

樂雲猝不及防的貼在了欄杆上,被獄卒拽住了襦裙的領子,半片白嫩的肩頭暴露在空氣裏,“不需這麽麻煩,你跟爺一次,爺給你打簪子……”

沒等樂雲有什麽反應,對面“哐”的一聲,山奴拳頭狠狠砸向欄杆,樂雲終于分出眼神過去瞪了他一眼,擡手不慌不忙的斂好衣襟,笑了下,道:“那可不成。”

山奴一下接一下,還在徒手“哐哐”砸欄杆,樂雲心中直罵娘,臉上陪着笑,“說不定我活不了幾天,要是死了,大哥你多晦氣。”

獄卒聞言皺眉松開了樂雲,又回頭看了眼山奴,意味不明的嗤笑了下,從褲腰裏拽出簪子舉到眼前看了看,打了個哈欠,回了值夜的屋裏。

樂雲回稻草堆睡覺之前,又側頭看了眼山奴,山奴還站在欄杆前面,直直的看着她,臉上的表情晦暗不明,拳頭上有點點血跡。

樂雲翻了個白眼,張嘴無聲的嘟囔了句:你瞎激動個屁!就躺回了稻草上睡覺去了。

第二天樂雲睡過了早飯,由于頭天也沒吃多少,餓的看見牆角時不時鑽出來的老鼠,都直咽口水。

她沒飯吃,無意間瞥見對面山奴的飯碗在地上放着,裏頭顯然一動沒動,旁邊有人想吃,都礙于他人高馬大不敢伸手。

樂雲十分無語,猛翻白眼,好容易挨到晚上,放飯的時候,那獄卒過來,蹲在地上往她的碗裏盛飯,樂雲顧不上回到稻草旁邊,接了碗,就抓着吃上了。

只是抓了兩下,摸到個嫩嫩滑滑的東西,撥開一看,是個剝了皮的水煮蛋。

獄卒大哥就蹲在地上給她用身體擋着,樂雲抓起來兩口就吃了,就是有點噎,吃完之後才嚼着飯沖獄卒笑了笑,獄卒朝她勾了勾手指頭,她剛傾身靠過去,就聽對面又“哐哐”的砸起來了。

獄卒剛要開口,聞聲回頭看了眼,轉過來小聲道:“簪子要七天才能做好。”

樂雲點了點頭,離上一世皇帝下令處置的時間,還剩十一天,應該還來得及。

她抓了口飯塞嘴裏,端着碗正要坐回去吃,又聽獄卒問:“那個奴隸是你的相好嗎?”

樂雲一口飯噴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先寫了這個,明天這本上榜啦!

_(:3」∠)_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