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漫天流螢

樂雲只朝火光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第一反應就是回頭去捂青黛的嘴,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即便青黛一聲驚呼被自己吞回去一半,但在這連蟲鳴都顯得尖銳的寂靜中,這一聲短促的驚呼,不遠處的幾人,絕對聽的清清楚楚。

“跑!”樂雲拉住青黛沖出去,剛剛那一眼,雖然匆忙,但是足夠她看清即将熄滅的火堆旁邊,捆着三五個全身不挂一絲的女人,有幾個并沒有入睡的男人,也坐在火堆邊上。

“林子裏有人!”

“快追!”

“媽的,是不是今天跑掉的那個女奴?”

“分頭追,抓到老子不幹死她……”

樂雲抓着青黛的手在一片黑暗中瘋狂的奔跑,身後的腳步聲和叫罵聲,此時不亞于地獄惡鬼的嘶吼。

兩人即便是都大睜着眼,也根本什麽都看不見,跌跌撞撞,幾次撞到樹上幾番被拌倒在地,都片刻也不敢停留,連滾帶爬的只一味在身後人的追逐中,瘋狂奔逃。

人在精神極度緊張的狀态下,似乎連疼痛都已經變的遲鈍,樂雲經歷過前世的種種,十分能忍耐疼痛,可刮傷,摔傷,撞傷,急速奔跑下胸口的悶痛,還是讓她不自覺中,不知把自己的舌頭還是兩腮給咬破了,粗喘急呼之間,滿滿的血腥味。

青黛的喘息比她還要劇烈,樂雲一直抓着她的手,感覺到她的步履踉跄,應該是腿上受了什麽難忍的傷痛。

就這麽跑出不知多遠多久,身後的叫罵追逐聲竟還清晰可聞,而卻兩人逐漸體力不支。正常人的體力,是沒有辦法和吃過藥的瘋子相比的,何況她們只是兩個身嬌體弱的女子,若不是仗着夜色黑沉,怕是早就“落入虎口”。

兩人咬着牙,憋着心中的一口氣,比起被抓到之後,即将遭遇的“地獄”,眼前這點痛,無論如何要撐着,兩人緊緊抓着對方的手,相互攙扶着一直竭力向前。

唯一慶幸的一點,是她們始終沒有踩上陷阱,但是這點慶幸,在逐漸逼近的腳步裏,淹沒在一片絕望之中。

“你……跑!”青黛掙開樂雲的手,推了樂雲肩頭一把,轉頭要迎着腳步聲的方向而去,樂雲什麽也看不見,但是她聽見了青黛急促喘息間的哽咽,胡亂伸手去抓,揪住了青黛的衣領。

她順着衣領摸到青黛的臉頰,果然,小姑娘已經淚流滿面。

樂雲什麽也沒說,幾乎連停頓都沒有的,狠狠照着青黛的臉甩出一巴掌。

甩完之後,她也片刻沒耽誤,重新抓住青黛的手,再次拉着她奔向一片未知的漆黑。

青黛死死咬在吼間的哭聲,被樂雲一巴掌甩的失了聲,但是也就僅僅是一聲,就再次憋了回去。

兩人的腳步越來越慢,然而慌不擇路之下,又“屋漏偏逢連夜雨”不巧奔進了一片及膝的爬藤。

幾乎每兩三步就要絆倒,兩人在一片爬藤中翻滾,胸中幾欲炸裂,耳邊嗡鳴不止,終于在兩人艱難的翻滾出爬藤時,追趕的腳步也已經近在咫尺。

樂雲一把将青黛甩出去,握緊手中尖刺,回頭站定,狠狠的朝着黑暗揮了出去。

一聲男子痛叫響徹夜空,滾燙的腥黏披頭噴濺在臉上,樂雲不知道戳中了來人的哪裏,她轉身就跑,根本不敢正面對抗。

一旦戳中的不是要害,她此刻幾乎力竭,根本沒有對抗的能力,況且她并不知道,身後追來的是幾個人,而男子的尖叫勢必會引來更多的人。

“青黛!”樂雲叫了一聲,朝着她剛才甩人的方向伸手亂揮,青黛聽見她的聲音也向着她的方向伸手,兩人快速摸索到彼此,胡亂尋了個方向,繼續奪命奔逃。

男子的尖叫果然引來了人,謾罵和追逐的腳步聲開始變多,而她們真的已經跑不動了,雖然腳步還是未曾停下,可長時間緊張和急奔之下,氣息不濟,吼間火灼一樣的疼痛。

看不見,聽不清,沒有方向,只有奔跑中狠狠抽打在頭上的枝條不斷提醒着樂雲,這裏是一片矮林。

而這片矮林,終于如同遲來的救兵,仗着男女的身高差異,延緩了身後的追逐,腳步聲稍稍遠了些,可兩人卻連停下喘口氣都不敢,只借着這個空隙,再次咬牙将自己已經快要幹涸的體力激發,加快了腳步。

然而不知道老天是不是在戲耍她們,這片矮林很快消失,樂雲覺得她似乎已經眼花,因為她看見前方竟然有星點亮光。

掉轉方向已經來不及,兩人在奔跑慣性的沖力下,奔入了一片沒腰的葦蕩,一腳踏上去,瞬間沒過足踝的淤泥,将兩人定在原地,相互借着身體支撐才沒有摔倒,卻再難行進。

而随着兩人掙紮的動作帶動了蘆葦,開始有星星點點栖息在蘆葦上的流螢飛起,接着仿佛受了什麽召喚一樣,越來越多的流螢自葦蕩中飛起漂浮,似是誰一把扯下了天上的星河,将萬千星光抛灑了下來,悠悠閃閃撕裂了漆黑的夜幕。

如此美麗,又如此邪惡,如同通往地獄的星火,将已經力竭的兩人最後的一絲希望殘忍抽離。

樂雲借着悠悠的閃光轉過頭,猙獰的笑臉就在眼前,來人擡起手,伸向她的脖頸,樂雲哆嗦着攥緊手中的尖刺,松開了青黛的手臂。

今生她就算死,也要死的幹幹淨淨,就算死,也要拉個人面畜生一起下地獄。

她一聲急呵,爆發最後的體力,舉着尖刺向來人刺過去,卻親眼看着一雙大手自那人身後,抓住他獰笑的頭顱,朝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一擰,“咔”的一聲骨骼悶響,那滿面猙獰的男人就在她面前,軟軟癱倒下去。

漫天流螢随風輕舞,樂雲看清那雙大手主人的一瞬間,也如同被擰斷了脖子一樣,飛撲的動作一滞,朝着地面癱倒下去。

在雙膝跪到淤泥的前一刻,樂雲被穩穩的抄進一個氣喘如牛的懷中。

“主人……”山奴緊緊摟着樂雲,聲音哽咽,“山奴來晚了。”

樂雲手中的尖刺落地,“咻”的紮進淤泥,她擡起酸痛顫抖的手臂,勾住山奴的脖子,啞聲道:“不晚……”

“追過來的人都死了”山奴低聲說:“剩下的一時半會兒找不過來,主人放心,安全了。”

樂雲從來都沒有覺得,被人擁抱,是如此美妙的感覺,沒有羞辱,沒有惡欲,滾燙的胸口,有力的雙臂,比她曾經夢回無數次的閨中軟塌,還要舒适安心,她閉着眼,抽了抽鼻子,把自己所有的重量都挂在山奴的身上。

“我今早去找水,在回程的時候,遇見了那群人。”山奴摟着樂雲,手臂也帶着顫栗,急不可耐的交代着他為什麽會突然失蹤。

“他們威脅我加入,給我一種藥粉,說吃過後,好好為皇帝辦事,就能平安無事的活着出蒼翠林。”

“你吃了嗎?”樂雲擡頭看向山奴,語氣有些急。

“沒有,我就借口沒水吃不下,借機把藥粉抖進袖子裏扔了。”

“千萬不能吃!”樂雲說:“那是□□,狗皇帝的話也都是騙人的,吃了那藥,不光畜生一樣,而且活不到半月。”

“嗯,我見他雙眼血紅,手指哆嗦,想來應該是吃了那藥的緣故,”山奴說:“他們問我在哪裏落腳,我怕暴露你們,就撒了謊,跟着他們走了。”

樂雲靠在他懷中安靜的聽着,聽到對方有二十餘人的時候,不由疑惑的打斷:“二十餘人?”

“青黛?”樂雲回頭喚青黛,見青黛已經昏厥在地,趕緊自己撐起身體,推開山奴,“快把她抱出來,咱們先出了這裏再說。”

山奴把昏迷在地上的青黛拎起來,夾着出了蘆葦蕩,擱在矮林的邊上,樂雲彎腰把尖刺摸到,也被山奴扶着出了蘆葦蕩。

三人沒有走遠,借着盤旋在葦蕩裏的悠悠流螢光,在葦蕩的旁邊坐着恢複體力。

“青黛跟我說,他們有很多人,”樂雲接着剛才的話頭,“怎麽會只有二十餘人?”

“他們分撥走了,”山奴說:“我白天跟着他們,聽到他們有人在罵領頭的,拆夥是因為人太多,食物分配不均。”

“我本來想要等到天黑下來,他們都休息後,偷偷的跑回去帶你們走,”山奴說:“我特意留下守夜,但是……”

山奴頓了頓,“他們吃了藥的,都不休息,一直在……還拉着我,我只能裝肚子疼趴在地上,等着他們鬧夠了休息。”

“然後就聽見了林中有人,我怕是你們,就跟着跑出來追了。”山奴看向樂雲:“幸虧你們跑了,我白天謊稱山洞的方向有毒蛇窩,還給他們看了我身上的傷口,勉強勸住才沒讓他們過去。”

“但是那群人吃了藥都瘋子一樣,商量好明天一早就去那邊殺蛇。”

樂雲點了點頭,“我等不到你,想着能借夜色跑,但是天太黑了,我跟青黛根本辨別不了方向,只能撿着好走的路走,不知怎麽轉,就轉到了那群人休息的地方。”

山奴十分自責,看着樂雲坐不住,尋一塊地方就要席地躺下,趕緊攏過樂雲的肩,向自己這邊扳了下,悶聲說道:“主人……地上涼。”

山奴本來打算,要是找不到機會帶樂雲走,就只能趁其不備,能殺幾個是幾個,可他沒有把握,因為他雖然人高馬大力氣不小,還會些粗淺的功夫。

但是那些人都吃了藥,力氣大于常人,似乎還不怕疼,要是動起手,對方人多,他也不知道能解決掉幾個。

“剛才追過來的有多少人?”樂雲順着山奴的手勁兒,半倚在山奴的胸口,問道:“你說他們有二十幾個,你剛才殺了幾個?”

“六個。”山奴頓了頓:“主人……想要救那些女人嗎?”

樂雲沒有吭聲,擡手摸了摸山奴額角的已經快要幹涸的血跡,雖然流螢的光線不明朗,不能将山奴完全看仔細,但是血腥味不會騙人。

山奴找到她,肯定也廢了不少的力氣,經過她不知道的兇險搏鬥,最後解決掉追來的人,趕在她被抓住之前,來到她的面前,其中艱辛,不用說出口,樂雲也能想象。

“不救了……”樂雲心中有些悲涼,呼吸帶着輕顫,“我們只有三個人,我和青黛都已經力竭……”

樂雲輕聲嘆息道:“我們無能為力。”

作者有話要說:來了,_(:з」∠)_

山奴他,是一個奴隸,在我寫的這個背景下,奴隸是最低等的人。

他選擇回到大牢,就是去送死,他一根筋,對樂雲不光忠,還有愛,

他想的,能替樂雲去死最好,不能,就死的離她近一點。

我要寫的就是一個奴隸,不是炫酷的型的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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