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不利于行
湘蜀戰事已經持續了一個多月,山奴臨危受命頂替他人的名字成為将軍,定然是樊城戰敗的時候,也就是說,山奴和樂雨對戰已經一個多月。
樂雲站在窗口愣了許久,樂雨跟山奴對戰了這麽久,有沒有在戰場上正面遭遇過?若是正面交手……
她簡直不敢想象,無論誰傷了誰,都是她絕不願意看到的。ugly
不需再細想,狗皇帝定是在她派人打聽的時候,出手幹預了,而且,那兩個連藏匿身形都藏匿不好的侍衛,怕也并不是派來跟蹤她,而是派來監視她!
樂雲回到床上,慢慢躺下,這時候修書肯定要被截,她必須想辦法親自去一趟湘蜀,她不能任由山奴和樂雨對戰,她僅剩的兩個親人不能站在生死的對立面。
想通關竅,樂雲嘗試了很多種辦法,無論是借着郊游上香企圖從山路出走。還是索性光明正大的騎馬出城,就連裝扮成回鄉探親小丫鬟,也會被皇帝派來的監視侍衛揪出來。
并且皇帝放在她身邊的侍衛,不僅僅只有明面上的那兩個。還有一些神出鬼沒總會在她即将逃脫的最後關頭,跳出來抓住她,把她帶回郡主府。
如此這般的折騰了幾天,皇帝又來了郡主府,樂雲每次見他,都能明确的感覺到他心血将盡,命不久矣。所有的憎恨,在對着一個動不動就咳出一口血的人,開始變的越發無力。
“放我出城吧,”兩個人對坐在桌邊,桌上擺着滿滿的珍羞,卻誰也沒有動筷。
“你要瘋狂,要頑抗到底,別拉着我。”樂雲說:“我樂家上下三百多口,我如今就剩下這麽兩個親人,你放我出城吧,也給你自己一個痛快,給百姓一個安寧,成嗎?”
皇帝伸手夾了一點青菜,放進了嘴裏,嚼了半天,皺眉咽下,沒有開口回答樂雲的話,只是輕輕的搖了搖頭。
樂雲嘴疼,勉強喝了一點甜羹,見狗皇帝一副掙紮到底的模樣,也沒了胃口,手癢癢的直想掐死他算了,卻最終只是嘆了口氣,擱下碗筷朝裏間走去。
她并非一點辦法都沒有,她還有私衛,能助她出城逃脫皇帝的侍衛。只是這個節骨眼上啓用私衛,一旦跟皇帝的人對上,這幾個月青峰的努力就要付諸流水不說,搞不好要被全滅。
樂雲皺着眉起身,才走了兩步,手就被抓住,她頓了頓,沒有馬上的回頭去看皇帝,被着身甩了一下,沒有甩脫。
抓着她的手幾乎沒有什麽溫度,樂雲眉擰起來,半晌才側頭看去,皇帝微仰着臉,顴骨凸出,人已經消瘦的脫相,只有那雙眼……那雙眼中盛上了樂雲最不想見到的情愫。
她不知道一個人,是在什麽樣的情況下,會喜愛上一個幾次三番欲殺了自己的人,她自認對狗皇帝從來不假辭色,甚至于已經“背叛”了他,所謂的忠貞不在,幾月前兩人在宮廊上争吵的時候,還沒有。幾月不見,他的情愫又是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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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背上被冰涼的指尖搓了一下,樂雲狠搓了一把臉,手上使勁,甩脫要走,皇帝一句話,她又頓住,重新坐了下來。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樂雲臉色十分不好,她咬牙切齒的一字一句道:“你因為自己不是龍種,忌憚樂氏皇族,忌憚戰功赫赫忠心戍守邊疆的親王,将他毒殺,死不見屍。”
“現在你告訴我,他沒有死?”樂雲站起來,臉色猙獰的繞着皇帝走了一圈,“那他人呢?在哪?!他為什麽無音無訊!”
“在北疆,”相比于樂雲的猙獰,皇帝眼睛追随着樂雲身影,表情非常平靜,“當日鎮北王飲了毒酒之後,被扔下了河……”
皇帝頓了頓,說道:“許是被救之後,喝下的毒酒和着灌進肚子的河水一起吐出來,救了他一命吧。”
“他沒死。”皇帝說:“只是……不利于行。”
“不利于行……”樂雲最近接二連三遭受到的沖擊,每一件,都超出她的承受範圍,她扶住桌邊,低聲嘟囔着“不利于行”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個不利于行,是怎麽個意思。
“你是說……”樂雲聲音發顫,“我父親他還活着,只是……只是癱瘓了?”
皇帝點頭,樂雲卻是眼淚奪眶而出,她無法想象,曾經有鎮國殺神之名的父親,驟然被效忠的君主所害,變的……不利于行,會是怎麽樣一番光景?!
她父親曾經何等的驕傲威風,他要如何才能接受成為癱瘓?
是誰救他,有沒有好好的照顧他?又為什麽至今沒有音訊?
樂雲欲去戰場的決心更加堅定,她看了皇帝一眼,欲将父親的消息問的仔細,皇帝确是搖了搖頭。
他說:“我只知道,我的人在北疆辛羌鎮上,認出過他,他應當是生活在哪個小村,我的人只見過一次,就再沒見過。”
“那你又是如何确認,他就是父親?”樂雲急道:“你……”
“那個認出你父親的人,曾經是你父親的部下,跟了你父親十幾年,不會認錯。”皇帝打斷樂雲。
“那……”樂雲把要沖口而出的話咽回去,那你為什麽不找人去找一找?
要殺人者去找被殺未死者,幹什麽,方便滅口嗎。
樂雲掐了掐眉心,為自己片刻的心軟和混亂可恥,狗皇帝冤殺她父親,放逐她王府上下三百多人,她好容易暗中送走弟弟,又千難萬險的出了蒼翠林,接着險些被他弄成瘋子,她怎麽能心軟,她不能。
樂雲再不跟皇帝說話,也不看他,徑自進了裏間之後,就躺到床上,梳理過于劇烈的沖擊,計劃着怎麽在私衛的幫助下出皇城。
她必須去戰場,阻止樂雨和山奴自相殘殺,還要去北疆,想辦法找到父親,然後她們一家人在一起,無論去哪,無論幹什麽,都在一起,不再分開。
皇帝什麽時候走的樂雲不知道,她懷抱着這份突如其來的巨大驚喜,一遍遍幻想期盼着一家團聚的生活,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一旦擁有了心理上的巨大支撐,人就會變得格外精神,樂雲醒過來的當天下午,就命青黛裝扮成采買的小丫鬟,給青峰傳信,将她出城的日期和計劃都寫在上面,命她的私衛助她出城。
而這幾天內,樂雲嘴裏的火泡,在府內醫師的兩副瀉火湯藥裏全消,食欲好起來不算,她還每日三頓讓廚房頓補湯,喝水一樣喝着,只求出城後,路上颠簸,千萬不要生病。
出城當夜,樂雲明目張膽的駕着黃金大馬城駛出城外,攔截的侍衛和她的私衛纏鬥在城門外,她則是跟青峰青黛還有一個據說最擅長隐匿的私衛四個人,驅車順着官道疾行。
待走出了足夠遠,她們轉下官道,在提前備好的小林中,樂雲青峰和青黛,換乘了馬車,與私衛驅使的黃金大馬車背道而馳,一頭紮進密林的小路上。
馬車外側壁,不斷有樹枝抽上來的聲音,青峰駕車,在小路上七扭八轉,樂雲在軟墊上躺了一會,被轉的頭直暈,終是忍不住,掀開馬車車簾問道:“你到底認不認識路?”
青峰正專心致志的找他這幾天中在林中留下的标志,本來黑天就有些看不清,盯的眼睛都要瞎了,樹枝不斷抽在頭上都顧不得去躲,聞言一股邪火上來,沖了樂雲一句:“不認識,瞎走呗!”
樂雲:“……”這是她花重金打造的私衛首領?!
“哥哥!”青黛從車裏鑽出來,照着青峰的後腰就掐了一把狠的,疼的青峰龇牙咧嘴,卻偏着身子只哼道:“你個胳膊肘朝外拐的死丫頭……”
“郡主放心,”青黛知道樂雲是心急,生怕皇帝的人追上來,她們還要被抓回去,寬慰道:“我哥哥自小在我家的後山上樹掏鳥,下水摸魚,對于山裏的地形,只要去過不會出錯。”
青黛說:“這條路他來過一次,閉着眼都能轉出去。”
樂雲捏了捏青黛的臉蛋,哽在心口的慌算是好了些,倒不是青黛安慰的話生效,是青黛安慰她的本身生效。
這麽久沒人追上來,就連逃跑的時候,她看見攔截的暗衛都背着弓箭,但她坐在馬車裏頭,卻一聲箭頭撞在馬車車外的聲音都沒聽見,可見皇帝下的命令只是攔截,不包括射殺……亦或者只是竭力攔截。
想到山奴正和樂雨對戰不知道會不會傷到彼此,想到她父親窩在哪個小村裏仰人鼻息不知過的如何,想到皇帝看着她眼中難以遮掩的驚心情愫,她心慌又亂,只是需要一個人安慰而已。
樂雲又躺下,随着馬車的颠簸和轉來轉去,壓抑着想要作嘔的感覺,青黛見樂雲不舒服,則是小聲嗔怪着青峰,教他穩着點。
一夜颠簸,等到青峰将馬車勒停在山林,天色已經大亮,樂雲和青黛從車上爬下去,一人抱着一棵樹,嘔了好半天,才将胃倒空。
青峰也面有菜色,給兩人遞了水囊,見兩人淑好口,又拿出了幹糧,三人坐在馬車旁邊分食。
跑了一夜,馬累的也沒什麽食欲,面對一地青草不吃,只瞪着幾人大張着鼻孔粗喘,一個響鼻,樂雲手上饅頭上,就都濺了不明液體,她看了看,回手将饅頭遞給馬。
問道:“這裏是哪裏?要幾天能到湘蜀?”
青峰剛咬一口饅頭,聞言噎的趕緊喝了一口水,含糊着直噴:“郡主,湘蜀距皇城快馬加鞭,驿站換人換馬晝夜不停,也有十五天路程!”
作者有話要說:皇帝對樂雲的情愫,非常複雜,
被她本性堅韌吸引,喜愛她哪怕絕境也心存美好。
羨慕她對一個卑賤奴隸的忠貞,一開始覺得有趣,忍不住想看,看的久了就變成了渴望。
這裏劇情後半段了,沒剩多少了,我明天多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