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惡作劇【三】

小籠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随即笑道:“既然是你認識的,那我也沒辦法了。”

“是哪裏的流浪小孩嗎?”女人義憤填膺地說道:“太過分了!”

蘇螭悶不吭聲,心裏卻暗想,如果你剛才跳樓了,往後只會比它們更過分。

女人幫蘇螭和小籠收拾貨架,好奇問道:“你們倆看上去年紀都不大,又是女孩子,怎麽敢職夜班看店?遇上壞人怎麽辦?”

蘇螭沒有回答。

小籠卻笑道:“因為夜班福利多啊。”

“……那也太不安全了。”女人說道:“你們還是報警吧,如果不是特別需要這份工作,就換掉工作吧。”

蘇螭面無表情地拒絕道:“不換。”

剛從鬼門關裏收回腳的女人顯然不認同,正要細問,小籠忽然抱着一堆膨化零食站起身,笑容滿面道:“店長很快會來和我們換班,你這個模樣會吓到他,還是先離開吧,你看,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呢。”

女人低頭看看自己赤裸肮髒的雙腳,不好意思地笑了,“那我先回家,今天真是麻煩你們了。”

“不客氣。”小籠笑道。

蘇螭撿起一袋零食,搖了搖,發現塑料袋雖然完好無損,但是裏頭的薯片似乎已經被掏空吃光。

女人見蘇螭不耐煩,也不好意思多加逗留,她走到門邊,誠心誠意地說道:“謝謝你們。”

“再見啦。”小籠朝她揮揮手。

蘇螭忙于手頭的工作,并沒有回應,等她想起那個差點變成地縛厲鬼的女人,再回頭看去時,女人已經消失在逐漸明亮的晨光中了。

室外鳥鳴漸起,旭日東升,不久陽光就會普照大地。

天亮了。

蘇螭不知道的是,叫她頭疼煩惱的事,不過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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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長因為膽小怕黑,對待踏實值夜班從來不抱怨的雇員蘇螭就像對待革命友人般溫柔和煦,如今又來了個同樣樂意值夜班的小太陽小籠,他更是歡天喜地,一張臉日日都是春光燦爛。

早上六點半,店長照例提了蘇螭和小籠的早飯來換班,蘇螭已經把被偷吃光的貨架整理清楚,并自行買單,見到店長也不多做解釋,只是拿了自己的肉包豆漿坐在超市大門外的休息椅上開始吃早餐。

小籠拎着自己的早餐非要往蘇螭身邊擠,蘇螭皺眉道:“你坐那邊。”

“那邊有太陽,熱。”六點多的清晨哪裏來的炙熱陽光,小籠睜眼說瞎話,不忘又朝蘇螭擠過去,“店長是在裏面核對賬單順便看監控嗎?”

“嗯。”蘇螭應了一聲。

小籠笑道:“我們來猜店長多久之後開始尖叫。”

蘇螭沒有理她。

不出半個小時,超市裏篤信了神愛世人的店長便扯開嗓子嚎啕,“蘇蘇蘇蘇蘇螭!”

小籠笑得幾乎要滾下長凳,她一手舉包子,一手拎豆漿,就差手舞足蹈地應道:“在呢!”

蘇螭掏掏耳朵,眉頭緊皺。

店長從店裏跌跌撞撞跑出來,拉住蘇螭的胳膊往回跑,蘇螭正叼着半個肉包子,被他一拽,包裏的肉餡掉在地上,心疼得蘇螭伸長手,無言以對。

店長拉着蘇螭撞在收銀櫃上,他指着監控錄像,支支吾吾問道:“那那那那是什麽?”

監控視頻裏正在播放長發紅裙女人拖曳進店然後飄過收銀臺最後垂着腦袋站定在貨架前的片段,監控錄像并不高清,畫質灰蒙蒙的充滿了噪點,這讓整段視頻愈發鬼氣森森聳人見聞,別說店長會毛骨悚然,就連蘇螭看着都覺得不舒服。

“她……”店長吓得臉色發白,抓着蘇螭胳膊的手越來越緊,他像是怕驚擾到店裏其他看不見的東西,左顧右盼後,惶惶然地壓低聲,說道:“她是……那種東西嗎?”

“不是,她是人。”跟在他們倆後頭進店的小籠歡快笑道:“她不是鬼。”

店長猶自不确定,謹慎地看向蘇螭。

蘇螭面無表情地搖搖頭。

店長死心塌地地信任着蘇螭,一見她表态否認,整個人便長松一口氣。

蘇螭掙開老板的手,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如果是鬼,我也不會站在這兒了。”

“對對對。”店長恍然大悟。

小籠見蘇螭離開,急忙也跟了上去,走出幾步後,她回頭沖店長笑得詭谲,“店長,友情提示,昨晚的監控你別往下看了,再往下,可就真的要出現不得了的東西了。”

這話一出口,老板臉上稍稍恢複的血色立即褪得幹幹淨淨,他的兩粒眼珠子在眼眶裏轉悠了半天,最終還是好奇戰勝恐懼,扭動脖子,慢慢朝繼續往下播放的視頻裏看了過去。

視頻裏,蘇螭和小籠追出店門,然後,空無一人的便利超市在靜默了幾分鐘後,畫面開始出現短暫的信號錯誤,在模糊不清的畫面裏,靠近街道的兩排零食貨架上,一包又一包的彩色零食悄無聲息淩空而起,這些零食飄到兩米高的地方,又在同一時間集體墜落。

啪啪啪啪。

無聲的監控視頻裏傳出膨化零食袋被爆開後此起彼伏的聲響,以及伴随其中的,中年店長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蘇蘇蘇蘇蘇螭!”

蘇螭掉落在超市門口的肉餡已經被附近的伶俐野貓叼走了,她仰頭望向這座城市蔚藍的晴天,打了個哈欠,伸了下懶腰,無視身後亦步亦趨粘上來的小籠和超市裏店長的鬼哭狼號,決定下班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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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螭在離便利超市相隔一條街外租了一套小公寓,公寓位于老式居民區的六樓,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蘇螭是個懶人,只要能拎包入住她絕不在乎條件好壞。

蘇螭爬上六樓,卻在家門口的樓梯上瞧見一只蜷縮而卧的白毛小犬,那犬聽到蘇螭的腳步聲立即擡起頭,兩只黑溜溜的眼睛興味十足。

蘇螭盯了那犬半晌,直覺那是狐貍,可城市居民區裏鮮少出現狐貍,尤其還是白毛狐貍,她搖搖頭,暗想大概是誰家飼養的日本銀狐犬跑散了。

蘇螭跨過那只白毛小犬,找鑰匙開門。

白毛小犬在蘇螭腳邊轉了一圈,舔了舔她的腳踝。

蘇螭被腳邊濕漉漉的觸感吓了一跳,連忙俯身拎起那只小犬。

被拎高的小犬和蘇螭四目相對,竟然咧開嘴巴,霍地笑了。

蘇螭的臉色僵硬片刻後,把小犬重新放回地上,又順勢往外推了推,這才面無表情地說道:“你長得和那家夥太像了,吓人。”

吓人兩個字一出口,白毛小犬如遭雷劈。

蘇螭看也不看它,開門關門,将一切有可能遇上的麻煩重重鎖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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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螭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洗澡,可是就在她淋浴的時候,她分明聽見外頭客廳沙發被挪動的聲音,那沙發是款式老舊的布藝沙發,并不重,但是四個腳被人推着走的時候肯定會發出沉悶的聲響。

蘇螭穿好睡衣走出浴室,皺眉看向連個鬼影都沒有的客廳——那組沙發就在客廳原來的位置好端端擺着,根本沒有挪動的跡象。

蘇螭第一個念頭便是那只白毛小犬跟過來了,想起跟它相像的小籠,蘇螭起了疑心,她将房子裏大大小小的角落全檢查一遍,沒發現任何異狀後,這才走進卧室,緊緊關上門窗,将空調調到最适宜的溫度,甚至點燃床頭助眠香薰燈,戴上眼罩和耳塞,然後躺平在柔軟舒适的床鋪上,開始醞釀睡眠。

一秒,一分鐘,一小時。

時間在這個昏暗沉靜的房間裏迅速溜走,蘇螭做好了一切準備,但是這一次,她還是失敗了。

兩個小時十五分鐘後,蘇螭摘掉眼罩耳塞,從床上萬分無奈地爬起來,打開房門回到客廳沙發上呆呆坐下。

這才是蘇螭在過去二十年裏真正為之煩惱卻一直沒有辦法解決的一個難題——她不能像一個正常人那樣睡覺。

這并不是普通人常見的失眠症狀,而是真正的無法掌控睡眠——她最長時間裏曾經一個半月沒有睡着,但是緊接着,她陷入了長達半個月的睡眠——不吃不喝,天塌地陷也喚不醒的睡眠。

這種長時間的休眠總是毫無預兆地降臨,不分場合,更不懂得看人眼色,時常讓蘇螭措手不及。

在人群中忽然睡着被當做昏迷送進醫院的事屢見不鮮,最嚴重的一次是蘇螭倒在了車水馬龍的街道上,差點被飛馳而來的車碾成血紅柿餅。

從那以後,獨居的蘇螭盡量減少外出的時間,生活只在店鋪與公寓之間,兩點一線。

因為睡不着,蘇螭只能像往常那樣做點別的事情解悶,等到晚上八點多,她才換好衣服,拎了本剛拆封的書,慢慢走回便利超市。

一走進灌滿冷氣的超市,收銀臺後的店長便興高采烈地笑道:“蘇螭,有個人等了你好久呢。”

蘇螭第一反應以為是小籠,她朝便利超市的長桌望去,就見一眉清目秀的女人笑盈盈站在原地,端莊柔美地沖她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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