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人出門,大伯母扶着羅歡樂,歡喜鎖門。

下樓時,她看了一眼隔壁。昨晚這兩人吵得厲害,這會兒卻也是鐵将軍把門,早就出門了。

剛下樓,迎面遇上一個剪着胡蘭頭的大姐。看到羅歡樂,笑眯眯的迎了上來。

“喲,嫂子,這就是你家裏大娘跟妹子吧?這妹子長得真好,就是瘦了點。”這大姐拎着菜籃子,往前送了送:“我在菜園子裏摘了些菜,正準備給你送過去呢……這是要出門?”

“謝了啊弟妹,我這會兒正好就稀罕這個。”羅歡樂跟她該是極熟的,連句推辭的話都沒有。

“謝啥,都不值什麽。我給你放屋檐下了啊!”

“哎,好,麻煩你了啊。我帶我媽和我妹四下轉轉……”

“你忙你的,咱們又不是啥外人。”那人拎着籃子利落的上樓,不需要主人招呼,顯見是沒将她自己當外人。

歡喜她們三人繼續下樓。走沒兩步,又碰上別人。羅歡樂跟每一個都能說上話,每一個都要說上兩句。

大多數人都只是好奇的打量,也有幾個淡漠的無視,有惡意的到是沒有。可見,羅歡樂在這裏的人緣還是不錯的。

家屬區地方也不大,眼下統共就這麽一幢小樓。邊上到還有空地,據說還要再蓋樓,但還沒動工。因此,其他地方,是一眼就能望到頭。

“以前住在遠一點的地方,那裏都是一家一戶的院子,連成一片,各家都能弄點自留地,種點菜啥的。後來搬到這裏,離得到是近了,可多少也有些不便。”羅歡樂感嘆道:“剛才那就是我以前住的院子的鄰居,我們以前處的挺好。今年也最後一年了,明年也要搬過來。”

“咱老百姓還是離不了地。”大伯母雖然也稀罕這樓,可就像她說的,不敞快。

“習慣了也還行。”羅歡樂領着兩人将家屬區轉了一圈,跟所有人混了個臉熟。接着就領着人往外走:“開明昨晚跟我說了,他跟那邊的醫生打好招呼了,我們可以直接過去。”

對于醫院,歡喜有些抗拒。每一次見到那一身白的工作服,她整個人就緊張。他們讓她想到,實驗室裏的人。

想當初,她剛到這裏時,看到那個村醫院裏的醫生,整個人都打顫。看到對方拿的注射器的針頭,她更是沒出息的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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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到是好了一些,畢竟,她在那種情況下都沒瘋,這麽點事情,靠着意志力完全壓得住。

但有些東西,藏在潛意識裏。一說到醫院,她依舊緊繃了背脊,腳步有些僵硬。

進軍區的門,只要登記一下就好。三個人的名字全都記下,進入的時間,幹啥的,找誰,什麽時候出去。

一一寫完,又派了個小兵,領着她們去醫務室。

醫務室離大門到是不遠,進去不遠,拐個彎,再直走百多米就到了。

“何醫生。”人還未進去,羅歡樂就開腔叫人了,“何醫生,你在麽?”

“嫂子,你先等會兒。”

何醫生從裏面探出個頭來,只露出上半身。看到他的樣子,歡喜總算明白,羅歡樂為什麽要叫了。只見這人一身亂七八糟的顏色,還有點點血跡,顯然是剛噴上去的。

聽着聲音,裏面也有人。

顯然,那場面不适合一個孕婦看着。

三人在外面等了約摸五分鐘,兩個大兵一個攙一個的走了出來,被攙的那個,瘸着腿,小腿包的像個粽子。但真正受傷的,卻是他的胳膊,消毒水和血跡的味道,主要從那裏傳過來。

另一個臉上青青紫紫的,到沒見破傷。

看到羅歡樂,兩人齊齊站定,大聲招呼:“嫂子好。”臉上擠出笑來,眼睛卻飛快的往歡喜臉上瞅。

歡喜看了兩人一眼,立刻低頭後退,将自己縮到大伯母的身後。

“你們好。”羅歡樂對于這樣的情形很習慣,在部隊裏,跌跌打打很正常。

“進來吧。”何醫生又出來了,這一次,全身都出來了。之前那一身血衣,已經換了。一身刺白的白大卦,看得歡喜眼暈。

歡喜此時才看清對方的模樣。

意外的年輕,也許還不到三十歲。很英俊文雅,看起來溫和。但眼光流轉處的銳利,讓她知道,這人絕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麽無害可親。

“嫂子再見。”兩個大兵攙扶着離開。

羅歡樂失笑一聲,才帶着歡喜兩人進屋。

醫務室就是普通的醫院門診模樣,外面一張桌子,幾張長椅靠牆擺。一個藥櫃。到是後面,好幾個門,門上寫着字,手術室,注射室,藥房……之類的。

“嫂子的臉色看起來好多了,果然,還是要伯母來才行。”何醫生的聲音低沉而好聽,溫柔的好似沒有半點侵略性。可歡喜卻因為這樣的聲音,而再次瑟縮了一下。

“可不是。”羅歡樂笑嘆道:“之前啊,這心裏就是慌慌的,怎麽也安定不下來。我媽一來,就像有了主心骨。吃得也好,睡得也好……”

“看出來了。”何醫生又看了她兩眼,示意她将手伸出來。

羅歡樂立刻伸手,讓他給把把脈。好一會兒,何醫生收回手:“好好養着,讓季營長多弄點好吃的補補就行,沒什麽大事。”

“那就好,真是麻煩何醫生了。”

“應該的。”何醫生視線又轉向歡喜:“這就是你那堂妹?”

“可不就是。之前落了水,大病了一場,之後這嗓子就壞了,怎麽也出不了聲。你給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歡喜盡可能的讓自己自然些,可惜,那只有她自己這麽以為。事實上,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她有多僵硬。

幸好,這有個合理的解釋。大伯母對着何醫生歉意十足的道:“這孩子之前是被人推下水的,吓壞了。之後,就有些怕人。何醫生,您別介意。”

“沒事。”何醫生笑得溫柔,對歡喜的态度也越發的溫柔,聲音更加低沉:“把你的右手伸出來,我給你把把脈。”

歡喜雖然緊張極了,卻也想知道自己身體到底怎麽回事。因此,僵硬着,卻還是将胳膊伸了出來。

何醫生的指腹搭在她的手腕內側,他的指尖偏涼,壓着她的血脈,讓她越發覺得緊張。

“放輕松些。”何醫生有些無奈。看來這小姑娘心理留下的創傷有些重,他只是輕輕一碰,她的心跳就飛快的跳了起來。臉色慘白,滿頭虛汗。他懷疑,再過一會兒,她就會暈過去。

“來,聽着我的話,慢慢的吸氣,再吸氣,長長的吸氣。好,現在呼出來,沒錯,呼氣。再來,吸氣……”

歡喜先還緊張着,可随着他的低淺的聲音,很快就不自覺得跟着去做。然後,她猛的一驚,愕然擡眸,直視對方的眼,眼底全是驚懼。

是催眠!

何醫生比歡喜還要吃驚,他的催眠術,就連那些在血與火裏歷練出來的戰士,都能順利催眠。他靠着這手,可是給不少第一次見血,受不了的士兵,做疏導。從未失敗,且事後,他們都不會發現任何痕跡。沒想到,這小小的鄉村小姑娘,居然這麽快就從催眠裏回神。而且很明顯,她發現了。

這說明,她的防備很強,非常強,且她的精神力和意志力也比一般人更強大。比那些受過訓練的士兵還要堅定。

有意思的小姑娘。

不過,看着對方對他的防備,他想再催眠她,卻是不能了。

幸好,也沒必要再來一次。

“小姑娘的身體底子不太好,小時候沒養好,之後又大病一場,虧虛的更加厲害。如果不好好養着,以後怕是不太好。至于嗓子,到只是小問題,吃點藥就能好。”最大的問題,還是她的身體。

關于這一點,何醫生也有些發愁。

作為醫生,作為一位有醫德的醫生,碰到這樣的病人,自然是想要好好替她醫治。但實際條件,卻很難。

歡喜這病,還有個說法,叫富貴病。要是有人參燕窩,一天三次的喝着,好吃好喝好好休息,最多一年,就能調理好。

但這些東西,如今卻是最難得的。就算是好吃好喝好好休養,也難。這小姑娘畢竟只是季開明的小姨子,不是親閨女。花大價錢嬌養着這麽個外人,一般人都不會願意。

所以,這話到了嘴邊,他又給咽了回去。

當着小姑娘的面說了,回頭季開明要是不願意,怕小姑娘心裏生恨。

沒話可說的他,幹脆利落的開藥。考慮到小姑娘的身體,給加了瓶維生素。就當給小姑娘補身體了。

“嗓子沒事就好。至于身體,慢慢養着就行。”大伯母松了口氣。她就怕好好的變成了啞巴。至于說身體?她半點沒往心裏去。農村人都是苦命人,哪個身體不虧,哪個不虛?真計較起來,那就沒法活了。按她所想,有的吃有的喝,能安安穩穩的活着,那就是頂好的了。

看她這态度,何醫生就更不開口了。交待了藥怎麽吃,又交待了羅歡樂一些孕婦禁 忌,就放她們離開。

歡喜幾乎是迫不及待的逃離,這個何醫生,太危險了。

何醫生望着小姑娘的背影,不由失笑搖頭。可心裏,卻将她的名字給記了下來。能這麽快從他的催眠中醒來的,她是頭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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