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歡喜在出院前,沒再見到江敬華。
她揣度着,也許是因為,他怕她也像那個李春來的家人一樣,對他死纏爛打,要他負責,只恨不能扒下他一層皮下來,所以,他選擇敬而遠之。
于是,她理所當然的想,也許以後,她再也不用見到他了。為此,她暗暗竊喜着。
畢竟按着現在的雪量,以她現在的情況,她在年前很可能無法回到家屬區去。當然,意外無處不在。但就算回去,按時間算,那個時候,江敬華也應該帶着人進山,訓練去了。等一翻過年,他就該帶着他自己的人,以及他挑出來的那些精英,離開這個新兵營。
新兵營本就不是他會常駐的地方。她曾偶爾聽羅歡樂說過,以前也從沒有他所在的那個番號下來找人的。新兵營裏雖然可以看出一個新兵的體能,技術如何。可用季開明他們的話說:沒見過血的,都不能算是真正的兵。
那是王牌軍,是刀鋒,是随時都能狠狠紮進敵人心髒,浴血殺敵的尖刀。是這些新兵所無法勝任的。
他在這裏耽誤這麽久,已經很意外了。過完年,必定會很快離開。
到時,她只是新兵營營長的堂小姨子,他是王牌軍的大隊長,他們的人生,将再無交集。
想到可能再不用見到他,歡喜暗暗高興。
來到這裏這麽久,包括季開明在內,她身邊出現的這麽多人裏,江敬華給她的壓力,是最大的。能不見,自然是不見的好。
可惜越是不想見,偏還就越容易見到了。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歡喜,在出院的那一刻,被坐在駕駛坐上的人,直接摧眠。江敬華就這麽坐在何醫生安排來接他們的車裏,充當着司機。
“你怎麽在這裏?”許超一臉的嫌棄,看他的眼神,像是看什麽髒東西:“小喜子歸我了,你趕緊的,從哪來回哪去。”
歡喜瞅了他一眼,她什麽時候歸他了?
何醫生也是意外的,但他比許超要克制的多:“你怎麽有空過來?”
他下車,視線掃了三人一眼。冷着臉道:“我正好有事過來,順便給你把車開過來。”
歡喜詭異的看着江敬華,這個人是不是被調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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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他,分明就是個笑面狐貍。不管他心裏算計着什麽,臉上的笑,從未離開過。可最近兩次見他,他都板着一張棺材臉,別說笑了,連嘴角都不翹一下。
好古怪的人!還是說,這次的事情,給他的打擊太大了?他看起來,可不像是個這麽脆弱的人。
“你現在不是該帶隊進山?”
“取消了。”江敬華下巴指了指車裏:“剛收到命令,我馬上要離開。裏面是給她的補嘗,免得你以後要念叨我一輩子。東西你看着辦,我反正是準備了。”他又看向歡喜,黑幽幽的眼瞳,沒有一點星光,看着吓人極了。
歡喜又開始緊張,整個人都繃了起來。
他卻突的又笑了一下,勾着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那種笑。可就這麽一冷笑,讓他的整張臉都活了起來。可看在歡喜眼裏,卻覺得這人更加可怕了。
他對着兩人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不遠處,停着一輛吉普,他上了後座。車門一關,車子就嗖的一下射了出去。
人走了,剩下的三人裏,許超根本不會談到江敬華,對何醫生也是愛搭不理的。歡喜不能說話,何醫生一個人,有話也說不起來。
因此,三人直接将江敬華一起抛到腦後,上車,出發。
目的地,據說是許超的房子。
歡喜好奇的很,既然他有房子,那他被許院長趕出來時,幹嘛不到這裏來住,而非要在醫院的病房裏湊和?
這是一個十分不錯的,磚石結構的院子。院牆三米高,四面都是房子,當中是坐北朝南的正屋,連廳連室的有四間。東西兩面是偏屋。東面的當廚房用,西面空着。大門那也蓋了個門房,放雜物。
屋子确實是許超的,鑰匙是他從兜裏拿出來的,門是他開的,大概情況,也是他介紹的。
“西側間的炕給你燒好了,你就住這裏。”許超将歡喜領進西側間,将她的東西放好。一個大立櫥櫃,一張炕。一摸,果然熱乎乎的。
“外面那個廳回頭我給整整,給你把畫畫的工具準備好。”許超對此有着極大的熱情,比歡喜自己還上心:“我跟你說,你選畫畫這專業可是占了大便宜了。我家裏別的不多,這畫畫的工具,好幾套。全都閑放着沒什麽用,回頭我全給你拿過來……”
“謝謝。”歡喜除了無聲道謝外,實在不知還能說什麽好。
“跟我還客氣啥。”許超抓了把她的頭發,笑得越發開懷:“你先歇會兒,我去做飯。我跟你說,你算是有口福了,我的手藝,一般人可吃不到。”
歡喜繼續笑。
等許超去了廚房,何醫生才一臉無奈的走了進來。拎了好幾個大袋子:“這裏你的藥,一天三頓,飯後服。另外,傷口還要小心,不能沾了水。對了,有沒有什麽話要帶給你姐的?”
搖頭。
他一邊将她的東西安放,一邊說道:“我會跟你姐說,你給人當廚子,誤了回去的時間。正好,碰到一個好老師,跟着老師好好學習……”何醫生繼續道:“傷口每天都要換藥……”
歡喜聽到這裏,有些明白了。他這是要離開了,留她一個人在這裏了啊!
“我聽說,你要考美術專業?”何醫生問出這話的時候,語氣相當的小心翼翼,連聲音都輕了幾分。
歡喜點頭,随即又疑惑的看着他。美術專業怎麽了?不能考麽?
何醫生嘆了一聲:“許超原來有個姐姐,畫畫的特別好,曾拜名家為師……許超在這方面,也挺有鑒賞能力……”說到後來,不知怎麽的,突然就停住了。半晌之後再開口,卻又拐到了別處:“你可怪敬華?”
歡喜因他的轉移話題而有些發怔,一時間有點跟不上,但依舊還是本能的搖頭。
何醫生一直關注她的神情,知道她并不是敷衍,而是真的不怪。心裏松了口氣,更多的卻是欣慰:“你能不計較這些,我很高興。我不是為了敬華說話,只是,他也是身不由已。”
歡喜繼續搖頭。
“罷了。”何醫生到是想将事情跟她說清楚。但有些事情,還未解密,還不能說。因此,他只能說得含含糊糊:“許超雖然看我不順眼,不過卻完全可以相信。你安心在這裏住着,有什麽需要的,直接跟他說,不要客氣。”
歡喜點頭。這一次的點頭,卻完全就是敷衍。
何醫生于她,好歹還是她姐夫拜托的,算是臨時監護人。許超又算個什麽關系?她這已經是麻煩人家了。又憑什麽理直氣壯的?
他又将房裏各處看了一遍,确定她基本生活保障是足夠了,不缺什麽東西。然後似乎又猶豫了一下,還心虛般的望了眼外面,才低聲對她道:“許超的姐姐已經犧牲了,回頭提到畫畫的事,你……顧忌些。”
歡喜怔住,一瞬間她想到許超在她說要考美術專業時的興奮。
何醫生嘆了一聲,不知想到什麽,手擡起,本欲往她頭上揉的。可到一半,又落了下來,輕拍她的肩:“你跟他姐,有點像。”
所以,許超對她是愛屋及烏麽?
她心中微動,也許并不只是許超。還有江敬華以及何醫生,這兩個人在初次見她時,其實情緒都有異常,雖然表現的方式不同,善惡也不同。但也許,根源全都那位已經不在了的,許超的姐姐身上。
找到可能的原因,歡喜反而心定了。
不管這些人将她當成什麽了,但這三個人都不是蠢蛋。總有一天會明白,她并不是他們所記得的人。
何醫生離開,并沒有要歡喜送。
外面還在下雪,風刮的呼呼的。天寒地凍,歡喜這個病號,還是要顧着點身體的。只送到房門口,就停了下來。
到是聽着外面許超跟何醫生的鬥嘴。許超對上何醫生永遠都是中二叛逆不屑态度,抓着一切機會刺他兩句。何醫生就像個長輩一樣,或是無奈,或是無視。總不接他的招,讓他一個人折騰去。
時間久了,其實這兩人還挺和諧的。
歡喜坐到炕上,将自己的私人物品歸整了一下。便拿了書出來,慢慢看着。
“唉喲,你可真用功。”許超端着食物進來,一看她在看書,雖然嘴裏說着嫌棄的話,可眼睛卻亮了起來:“你傷還沒好呢,現在休息比較重要。”
歡喜笑着嗅了嗅,一臉驚訝的看向他端着的食物。從味道上判斷,他的手藝确實不錯。
許超得意笑道:“怎麽樣,是不是很香?”
歡喜立刻點頭,确實很香。
“先過來吃點東西,你看你瘦得只剩皮包骨頭了,小臉一點血色都沒有。得好好補補,好好休息。學習什麽的,也不急這一時半會的。而且我跟你說,既然你決定要考美術專業的,這文化課也就不急了……我可是聽說了,你原來成績相當不錯的。”許超一邊說一邊将菜擺在炕桌上,“以你的水準,不需要急着複習。”
歡喜将書放到一邊,湊到近前,嗅了下,面上露出陶醉的表情:“鹿肉?”她驚訝的瞪大眼,突口而出。可惜,并沒能發出聲音。
許超遺憾的看着她的嘴巴。那天晚上聽過她的聲音,他便總要為她的失聲而遺憾。“沒錯,鹿肉。沒想到,小喜子你這麽識貨啊?”
歡喜輕笑,好歹原主也在山裏生活了好幾年。山裏缺衣少食,大米什麽的要省着吃,可這樣的肉,卻是常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