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本故事純屬虛構

舒家的小女兒舒窈, 從小被舒家上下捧着寵着, 大院裏的小夥伴們也喜歡帶她一起玩。

她長得漂亮, 縱使有時有點小女孩的驕縱, 也讓人想慣着, 讓人喜歡。

一幫玩在一起的人都是打小一起長大的, 只有舒窈, 十幾歲時她跟随她父親去別的城市生活了幾年, 上大學之後才重新加入這一片玩伴兒圈,但相處起來仍然沒有半點脫節不适。

程隐不曉得她怎麽踏上演藝之路的, 不過她從小學跳舞, 讀書時就喜歡上臺表演,學校裏什麽文藝演出一樣不落。

如今成了明星,開車過個馬路還能碰上她的粉絲。

電視裏放着肥皂劇, 說的什麽,在座兩人怕是都沒在聽。

沈晏清放下遙控器, 看她:“你說話能不陰陽怪氣麽。”

“陰陽怪氣?”程隐被逗笑。拈起茶幾上水果籃裏一枚小果子, 把玩着聳了聳肩, “行, 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她勾唇,懶得再看他, 專注啃起果子。

他盯着她:“酸。”

程隐朝他斜去一眼。

“果子酸。”沈晏清把話說完,“你不是一向不愛吃這些東西。”

“以前不愛吃的東西,現在未必。”

程隐撇嘴, 随口答了一句, 視線掃過正在播放的節目,無趣得很,起身上樓。

晚飯的點,沈承國回來。又是三個人一桌,吃完閑聊,天眼見着就一點一點黑了下去。

回去是沈晏清送的,和上次一樣,送到公寓樓下車庫,下車時,程隐被他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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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談談。”

程隐一頓,莫名不已:“談什麽?”

他側目,看了她幾秒,說:“結婚的事。”

“這件事還有什麽要談的。”她道,“沈爺爺已經同意了,你不需要有心理負擔。就這樣。”

沈晏清皺了皺眉。

“決定事情之前能不能不沖動。”

程隐樂了,“哪樣才叫不沖動?”她眸光熠熠,兩邊唇角上彎。

那雙眼睛裏像有很多話沒說,內容複雜,但似乎彼此都懂。

沈晏清有點煩躁,說不清是不是因為她礙眼的笑模樣,亦或是因為別的什麽。

他取出一根煙,拿在手裏卻沒立刻點燃。手裏不知是有意無意,加重了力道,煙被捏的稍扁。

程隐瞅向他手裏的煙,“換牌子了?這個味道好抽麽?”

“嗯。”

沈晏清點着火,半截藍半截紅的火苗從火機端口跳出來,過會兒飄起淡淡一層煙草味。

“這個味道重。”他說。

前幾年換的,換了有些時候了。

他的目光順着她的話落在煙盒上,有點出神。

青春期的時候,程隐悄悄摸摸學人家叛逆,大人面前乖巧,私下學着抽起了煙——其實她并不會抽,兩口就能嗆得咳嗽,不過是裝模作樣。

後來被沈晏清發現,在她包裏看見一盒煙,直接把她罵了一頓,狗血淋頭。

她不服氣頂過嘴,說:“你自己都抽,還管我?”

沈晏清年紀不大,氣勢卻很足,冷冷瞧她幾眼,瞧得她立刻閉嘴不敢多說。

又過了很久很久,随口問起他當時為什麽不讓她抽,他看書頭也沒擡,答了句:“抽煙傷肺。”

……

氣氛靜谧,程隐又敲起了車窗。

沈晏清皺眉:“哪養成的習慣?”

話一問,沒聽她答,反應過來後,車裏又靜了。

離開的五年。

從哪問起,從哪談起,似乎都不合适。

煙抽一半不抽了,他一向這個習慣,剩下半截摁在車置煙灰缸裏。

“為什麽不想結婚?”

又繞回開始的問題。

“為什麽要結。”程隐迎着他的打量,面色平平,“我覺得一個人過挺好。什麽都有,什麽都不缺。”

的确。

理由充分。

沈晏清沒說話,忍不住擡手旋了旋煙灰缸裏已經滅得差不多的煙。

當初結婚的事,本來只是随口一提。

程隐十八歲成年的時候,廖老太太已經病重,廖家顧不上她,她像往常一樣來沈家住,爺爺問她有什麽想要的。

當時在爺爺的書房裏,他正在一旁書架前找自己要的書,她被問到這個問題,不停瞄他,不停瞄他,瞄得他皺眉斜了她一眼。

她笑嘻嘻沖他咧嘴,然後對爺爺說,“我想跟晏清結婚!”

爺爺都有點沒反應過來,之後樂呵呵笑她不害臊。

幾天後,他作為‘當事人’本也忘得差不多,結果爺爺把他單獨叫去書房,問他:“和阿隐結婚,怎麽樣?”

怎麽樣。

沈晏清現在想起來,都沒辦法準确概括自己當時的心情。

有點驚訝,驚訝爺爺竟然真的考慮這件事,又有點不悅,還有一點……說不清的感覺。

難以形容。

反正最後事情到底是定下了。

全家人,包括大伯一家都聚齊吃了個飯,雖然廖家沒一個人到場,她還是笑了一天,一整天都見牙不見眼。

“欸。”

程隐出聲喚回他的注意,“還有事沒?我上去了。”

她邊說邊解安全帶,擡眸一看,他也松了那邊系帶桎梏。

“你去哪?”她一愣。

“上去坐坐。”

說得坦然理直氣壯,扒了鑰匙打開車門就出去,程隐比他還慢了會兒下車。

程隐住在公寓中段偏上,進了屋,客廳有扇落地窗能盡覽對面夜色。

他一副客人模樣,往沙發上一坐,程隐去倒了杯水喝,被他一直盯着,盯得沒辦法,只能倒了一杯溫的放他面前。

“這裏離你上班的地方近麽?”他問。

“還好,距離适中。”

“報社忙?”

“不忙。我是閑職。”

“有空多回去陪陪爺爺。”

“我知道。”這人怎麽年歲越長話越多,程隐略微翻了個白眼,起身朝餐廳走,“我去拿點吃的。”

端了兩塊小蛋糕出來,他再問什麽,她便借着吃蛋糕,随意‘嗯’、‘哦’點頭應幾聲。

大概看出她不想聊天,沈晏清沒再說話。

相對無言,程隐垂頭自顧自玩起手機,在地板上盤腿坐累了,動彈起來,進洗手間洗了把臉。

“時間不早,你該回去了。”

出來第一件事就是趕人。

她綁起頭發準備洗澡,“我這沒地方住。”

車上說的話不是開玩笑,不結婚,一間房便住不了他。

即使有別的房間,她大概也不會願意給他睡。

沈晏清上來确實只是看看,點頭,在她轉身進浴室的時候動身站起。

公寓面積中等,一個人住管夠,夜裏顯得過分安靜。

綁起頭發洗完臉,想起落下東西在房裏,程隐門一開出去,邁了兩步,步子頓住。

“你怎麽還在這?”

沈晏清沒走,站在連接餐廳和客廳的兩層矮梯前,捏着手機,沉沉看過來。

“你上天臺救人?”

慢兩拍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

救那個要跳樓女人的事。

點了下頭,她道:“是,路過碰上就順手拉了一把。”

要去卧室拿東西,然而他沒走她也只能在浴室門口幹站着,不禁問他:“你還有事沒?”

不知是不是屋裏燈光沒有全開,亮一處滅一處,他站在矮階前,面龐顯得晦暗不明。

“你不要命?”他握着的手機傾斜稍許,還亮着光,程隐隐約看見屏幕上的畫面,似乎是她半個身子探出欄杆外,拽着跳樓女人雙手不放的瞬間。

拍照的記者照片選的很好,極會把握吸引眼球的重點。

程隐笑道:“我這叫見義勇為。”

沈晏清擰了擰眉,“你究竟知不知道,要是摔下去,你就沒機會站在這笑嘻嘻地吊兒郎當。”

“當然知道,樓那麽高,我又不是沒長眼睛。”

他真的越來越婆媽。

程隐急着洗澡,想回卧室拿東西不能回,耗着和他廢話,想抓頭發,要擡手的瞬間記起頭發綁起來了,止了動作,不自在。

本以為沈晏清說完了,沒想到他還站着。

又來一句。

“要我說多少遍,你做事之前能不能想清楚再行動。”

半帶訓斥的口吻,合着他眉間微微皺着的痕跡,極其相配。

他神經病樣說了這麽些廢話,程隐失了耐心:“你有完沒完。”

無言靜峙幾秒。

她站在開着暖光燈的浴室門前,看着明暗光線交界下的沈晏清,惡從心起。

驀地勾起了唇:“不然呢?等她跳到樓底了再救?還是看看周圍有沒別的什麽人也跳,哪個看得順眼,我先去救哪個?”

沈晏清的臉色徹底沉了。

程隐懷抱手臂,像一個自我擁抱的姿勢,仿佛沒看到他難看的臉色,眼裏玩味。

“我有路見不平決定救不救的權利,就像你可以決定先救哪一個……一樣。”

浴室蒸騰的熱氣熏開皮膚上每個毛孔,熱水沖泡浸潤過,疲乏輕了許多。

程隐洗過澡,穿着浴袍在沙發上坐下,客廳牆壁上懸挂的電視開着,主播念着稿子,她就伴着這個聲音用毛巾擦拭濕發。

幾十分鐘前,和沈晏清的口角,以他只字不語離開收場。

無所謂。

反正不愉快的也夠多了,不差這麽點。

十幾分鐘,濕發擦得半幹,程隐正要關了電視回房吹幹淨頭發,摁遙控器的動作因主播念到的新聞頓住。

“嘉晟彙隆商廈,衆所周知呢,這幾年每到同一天就會亮起大廈外牆所有的光屏,從當天傍晚六點開始直至天亮,今年會不會……”

這是個本地頻道,不怎麽嚴肅的晚間節目。

程隐緩緩放下拿着遙控器的手,看了一會兒。

嘉晟,沈家的産業。

彙隆商廈,當初建買回來以及拓高樓層的事,都是沈晏清負責的,他現在的辦公室也在那。

主播說話的時候,旁邊配了那棟大廈的照片。

高,直,醒目。

她沒怎麽去過,不過那張大廈發光的照片,她曾經看過一次。

在國外這幾年,有過忍不住搜索沈家消息的時候。

從搜索的消息裏看到照片裏這個發光的大廈,她出神了很久。

想到了很多事。

想到了沈老太太去世的那個時候。

火化那一天,沈晏清把失去至親的情緒發洩在她身上。

她哭完,一個人在外面晃了很久很久,直到夜色低沉,天黑得徹底。

九點,十點,商店關門。

十一點。

廖家門禁時間早,沈家同樣,那一天大人都去喪禮會場守靈堂了,周嬸幾個又住得離大門稍偏。

黑漆漆的夜裏她蹲在沈廖兩家中間,哪邊的門都沒敲,抱着膝蓋蜷成夜色下的一個團。

幾分鐘還是十幾分鐘,沈家的門從裏打開,沈晏清走出來,像是要去找什麽。

匆匆走了幾步注意到角落的她,步子猛地停下,眉頭皺緊的結松開,兩秒後又緊緊擰起。

他問她:“你蹲在這做什麽。門就在旁邊,你不會按鈴麽?”

她小聲解釋:“很晚了……”

被他打斷。

“知道晚,就不應該這個時候才回來。”

青蔥少年身量拔高得比同齡人快,更何況她蹲着,他就站在那兒垂着眸睨她。

黑漆漆一片靜得很。腳底下稍微動一動,連磕碰到碎石碎沙的聲響都能聽得清楚。

她解釋說:“怕吵到人。”

沈晏清看着她,看了好一會兒才說了一句。

他說:“你沒看到我房間亮着燈?”

那一刻她擡頭,視線相對,他飛快移開。

然後不耐煩讓她進去。

她在沈家有房間,一年中在這住的時間不少。

他第一次下廚,煮了一碗面。

面煮得糊,味道也偏淡,然而他一點都沒有自己手藝一般的自覺,端到她房裏,撂下一句:“吃完。”扯了張椅子坐下,看着她幹幹淨淨吃沒了才走人。

她因他在練功房那場罵,哭了好久好久。

面的味道淡,吃完嘴裏就不剩什麽感覺。

可是直到睡覺,直到睡醒,直到後來很久很久,久得好些年過去,還是記得那天晚上出來找她時,他的那句:‘你沒看到我房間亮着燈?’

記得太深。

所以當她在國外看到那張嘉晟彙隆商廈亮着燈的照片時,一剎那就想起了那個夜晚。

照片裏的整個大廈,像一個通身發光的巨大燈塔,像他窗戶亮着的燈。

對于沈晏清來說,是‘對不起’。

——也是‘等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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