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阿錦變了面色。

陸延頓了頓,繼續道,“阿錦,我知道你曾經找律師立過遺囑,寫明如果你意外去世那麽你所有的遺産都會捐出去,成立一個慈善基金。但這件事并不是全無漏洞,如果你失蹤呢?或者你受傷成為植物人,或者精神狀态出了什麽問題呢?”

阿錦的面色再變了變。

她其實一向是一個偏理智清冷的人,但她以前的世界裏畢竟沒有這樣近距離肮髒的事情。

這些話聽了實在讓人不适。

她勉強笑了一下,道:“謝謝。”

聽他說起雲伯淮的事情她冷靜了下來。

雖然他的做法她不認同也不喜歡,但還是得承認,他這樣,也算是對自己用了心?

所以她也不再跟他賭氣,認真道,“雲伯淮那裏,其實我做了一些準備的,我在律師和銀行的保險箱都留了一些東西,雲伯淮那樣的人,即使抓了我也不會敢對我做什麽的。但你說的對,這世界上其實從來不存在萬無一失的事。”

尤其是陳家人竟然想對她動手,這是她意料之外的。

雲伯淮顧忌多,但陳家人卻手段陰暗。

她再笑了一下,這回倒是沒什麽怒氣成分了。

她看着他道,“嗯,那我就帶司機一起過去吧,今晚會回來。不過,陸延,明晚的宴會,我可以不跟你一起出席嗎?”

陸延看着她。

她的目光平靜又堅持。

他知道她是什麽意思。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往下滑到脖子上。

她的脖子細長優美,皮膚太白太嫩,雖美卻易碎,看着讓人總有一點擔心,像是一折就會斷似的。

他本意并沒有把她禁-锢成自己的金絲雀的意思。

他道:“好。”

然後低頭吻了吻她的側額,道,“不喜歡就不去好了。只是,我們的關系總要公開的,你早點做好準備。”

阿錦松了口氣,“嗯”了聲,低聲道,“我需要一些時間。”

這回陸延沒再說什麽,他吻了吻她的臉頰,耳側,脖子,才道:“我會給你時間。不過,不要用你的理解去揣測所有的事情,阿錦,我喜歡你,在可以的範圍之內也會縱容你,但你也要試着來适應我。”

阿錦沒出聲。

事實上後面她也顧不上出聲了。

***

兩人親熱了一番之後,阿錦也沒有忘記正事。

她直接打了電話給律師,跟他讨論了一番,讓他重新幫她拟了一份遺囑和一份給雲伯淮的協議補充書,補全了條款,只要她失蹤或者受傷,因為有雲心恵開車撞人的記錄在,她有理由懷疑和雲家或雲家相關之人有關,所以之前的股東授權書也會立即失效,她的股東權力會交由雲氏最大的股東陸延負責執行。

她打電話的時候就在陸延身邊。

打完電話她就轉頭問陸延,道:“還有沒有漏洞?”

她知道自己這方面肯定沒有陸延在行和缜密的。

陸延看了她一眼,道:“有。”

阿錦皺了皺眉。

陸延就道:“這份遺囑和協議是針對雲伯淮的,的确算得上全面。但你在我的面前,做這樣一份遺囑,你不怕我為了你手中的雲氏股東權力對你做什麽?”

阿錦微愣。

就那麽點雲氏股東權力,連股份都不是,他能看得上?

別開玩笑了好吧!

但她眼睛轉了轉,想到之前自己惹了他,兩人還要很長時間的相處,哄哄他,讓這位大爺高興,為自己争取更大的空間還是很有必要的。

所以她就微側了臉,笑道:“你對我做什麽?”

目光流轉,暗香浮動,語笑嫣然。

陸延心裏就是一熱,先前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某一部分欲-望又被她挑了起來。

他沒出聲。

然後就聽到她嬌嗔着道,“不就是雲氏的控股權,沒有我那點授權,你稍作手段,雲氏的控股權還不是在你那裏。難道在你眼裏,我還沒有那個重要嗎?”

的确沒有她重要。

陸延的眼神深了下來。

他在她耳邊道:“整個雲氏都沒有你重要,你想要的話,以後都送給你。”

阿錦是真沒想到他會來上這麽一句。

但她是個盡忠職守的人,時時刻刻還記挂着自己的任務。

她可沒管他說的是情話還是真話,順着他的話就道:“我讨厭雲氏的錢,我正在籌劃将手中的雲氏股份成立一個慈善基金,我想要将雲氏所有的財産都投入這個基金,但具體章程我還沒籌劃好。如果你送給我的話,我就把你給我的股份也都投到慈善基金裏面去。”

她不是要阻止他黑化嗎?

幫他做多點慈善也算是功德一件,可以計分的吧。

陸延聽言摟着她的手就是一頓,然後就道:“好。”

對他來說,那并不算什麽,她喜歡就好。

阿錦再次看到了自己完成任務的曙光。

只是她很快就知道嬌是不能随便撒的。

她下午還要出門,這麽一撒嬌,就算他沒動真格的,她也差點都出不了門了。

***

阿錦答應了陸延,下午出去的時候就帶上了司機同行。

她其實只是不喜歡他管自己,但并不怎麽排斥保镖和司機,既然是必要的,她暫時沒有更好的,那就先用着吧。

下午兩點半的時候她準時到了南城博物館約定的地點。

可是她到了博物館南翼辦公大樓,并沒有見到約好的文物修複部的主任。

是一個文員小姐招待了她,她領了她去到一個小會議室,就對她抱歉道:“雲小姐,郭主任臨時有事,今天下午不能過來見你了,但郭主任交代了下來,會請賀老和劉師傅招待雲小姐,一會兒他們就會過來。”

博物館文物修複部仍是用的傳統的師徒制,所以對這些資深的修複師,一般大家會喚他們師傅。資歷再老一輩的,就是x老這樣稱呼了。

阿錦聽了文員的話覺得有些怪異,但臨時有事她也能理解,便笑着道:“沒事,能見到兩位專家也是一樣,麻煩你了,我就在這兒等等吧。”

阿錦在會議室等了二十分鐘才等到了一個微胖的中年人過來。

還是那位文員小姐領着過來的,跟阿錦介紹說是劉師傅。

劉師傅見到阿錦的模樣似乎有些吃驚。

他和阿錦打完招呼坐下後就道:“抱歉,剛剛有一個會議延遲了,我以為郭主任和賀老在這裏,沒想到他們都不在,讓……”

阿錦笑道:“鄙姓雲,雲錦。”

“哦,雲小姐,”劉師傅道,“讓雲小姐久等了。”

劉師傅看着面前像雪花團砌出來的漂亮小姑娘,那手嫩的跟羊脂玉似的,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根本不像是常拿顏料筆的,再想到門口緊守着的黑衣男人,眉頭便皺了皺。

昨天是郭主任打電話叫他今天過來的,跟他說:“是上面認識的人介紹過來的,聽說小姑娘是學國畫出身,有些臨摹底子,我們古書畫修複部全色的人才不是缺嗎?到時候你和賀老看看她的作品,如果不錯的話,可以聘請過來。”

劉師傅是個清高之人,認為做這一行是要耐得下性子吃得了苦,真有技術才行。

一向不喜走後門走捷徑的人。

更不希望自己組裏塞個花瓶草包。

他覺得面前這小姑娘一看就不是吃得了苦又能長年累月守在修複室做修複工作的人。

而且他們每天打交道的可都是國寶,若是被她不小心弄壞了,你還得處理哭哭啼啼的麻煩!

不過郭主任自己都沒來,而只是打個電話讓自己來,可見這小姑娘的背景也不怎麽樣,不過是礙于面子,走個過場而已。

阿錦感覺到了劉師傅的冷淡,但卻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動。

她笑道:“沒關系,并沒有多久。”

劉師傅點頭,道:“雲小姐今年大學畢業?現在學美術的年輕人,不都是會想走設計啊,畫插畫啊,或者做老師啊,進畫廊的,雲小姐怎麽會想到要進博物館?博物館聽起來好聽,但進來了過的可像是苦行僧的生活。”

阿錦:……這談話怎麽有點不對?

她笑道:“我現在開了一個古書畫工作室。”

劉師傅一愣。

開了一個工作室,那還找他們博物館做什麽?

而且大學剛畢業,就開個古書畫工作室?

劉師傅的感覺更不好了。

他語氣更加冷淡,近乎不耐道:“那雲小姐今天來這裏是所為何事?”

阿錦:……

她語氣也冷淡下來,道:“我以為是貴館約我,想看看我的作品,有意聘請我做貴館古書畫修複顧問的。難道劉師傅過來,不是要看我的作品的嗎?”

劉師傅皺眉。

這是什麽語氣?

聘請她做博物館的古書畫修複顧問?

原來是有錢人家的小姐開了個工作室,想仗着背景,拿一個他們博物館修複顧問的名做生意!

他用着最後一絲耐心問道:“那不知道雲小姐的工作室主要業務是什麽?現在可聘請了一些專家替雲小姐工作嗎?”

阿錦也忍耐着他的無禮道:“暫時是想接一些古書畫修複的工作,希望将來可以拓展到古書畫的收購和拍賣上。”

劉師傅終于沉了臉。

他道:“雲小姐,做古文物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每一幅古書畫都是人類歷史文明留下的寶藏,我們應懷敬畏之心。雲小姐有這個興趣愛好是好事,但有興趣愛好可以拜個師傅,慢慢在這個行業浸染,不要好高骛遠,一開始就想着開什麽工作室,更不要想走捷徑想拿博物館的顧問頭銜行坑騙之事。”

阿錦:……

她可以看在對方是前輩的份上,因為對方不了解自己而忍耐對方的冷淡和輕慢。

但絕不能容忍莫名其妙就被人扣上“想拿博物館的顧問頭銜行坑騙之事”這樣的罪名。

她站起了身,冷冷道:“今天是貴館約我,不是我自己找上門來的。我的實力開不開得起一間工作室,劉師傅沒見過我的作品還請不要妄加評判,劉師傅知道對每一幅古書畫都應懷敬畏之心,也當對每一個人都先懷尊重之心。”

“或許這中間是有什麽誤會,或者劉師傅并不知道具體事情,我看我還是再和郭主任約時間商談比較好。”

劉師傅氣得臉黑。

這是什麽教養?

想入古文物圈,尊重前輩是最基本的禮節!

真是被嬌生慣養的養廢了!我看還是仗着一副好皮囊繼續做個金絲雀吧!

劉師傅也站起了身,冷聲道:“那雲小姐就再約郭主任吧。”

雙方不歡而散。

阿錦去洗手間。

聽到外面有人在說話,一個聲音陌生,另一個是先前接待她的那個女文員。

陌生的聲音道:“文秀,先前來的那個小姑娘可真是漂亮,又是哪裏來的關系戶啊?是想進我們博物館嗎?不過我看劉師傅是怒氣沖沖地走了出來,不會是把劉師傅給得罪了吧?”

女文員道:“聽說是郭主任介紹過來讓劉師傅看看的,應該是有些關系。不過郭主任特意避了出去,又找了脾氣出了名的臭和傲氣的劉師傅應酬她,擺明了就是不想收。也是,就算是有些關系,咱們這博物館,有後臺的可不在少數,誰還不是正正經經大學畢業,認認真真考進來的啊,想直接空降,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些。”

雲錦開了廁所門出來,對着那兩個正讨論着她,看到她突然出現頗有點目瞪口呆的兩人笑了笑,道:“我對進你們博物館沒興趣。”

說完很自然的上前洗了手,轉身離開了。

她出了洗手間的門,就聽到裏面隐約有聲音道:“這,這什麽脾氣啊?”

“難怪把劉師傅氣得臉都黑了。”

“現在的小姑娘漂亮點的,都被人給慣壞了,以為到哪都得人寵着呢,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真是,什麽毛病?”

“可不是,你不知道,先前她過來的時候我還看到個男的跟在她後面,那态度,簡直就差把她供起來了,現在的小姑娘,真是不得了,這脾氣,出了社會,誰慣着她啊?”

陌生的聲音“噗嗤”一笑,道,“你還真別說,長得那麽漂亮,大把男的慣着呢……”

“……”

這可是森森的惡意。

阿錦雖然是神态從容淡定地離開了博物館,但卻也改變不了內心受到了一些打擊的事實。

這跟在雲心恵許儀芝那群“名媛”圈受到非議和謠言攻擊不同。

她對那個圈子根本就沒什麽興趣。

不在乎便不會受到傷害。

可是古文物和書畫圈不同。

她前世從小就在這個圈子長大,對這個圈子有很深的歸屬感。

曾經那裏有很多她尊敬的長輩。

今天的遭遇,才真正讓她感覺到了這個世界的陌生。

讓她清晰地認識到,這裏,已經不是她原來的那個世界了。

因着這一認知,她的心更清冷了下來。

但因着這清冷,倒也沖淡了她去見裴正的忐忑心情。

***

只是阿錦不知道的是,她剛離開不久,臨時被電話絆住的賀老就過來了會議室,但彼時會議室已經人去房空。

他問前臺,才知道人都已經走了。

他回到科室打電話給劉師傅,聽劉師傅狠狠地把阿錦給貶損了一通,皺了眉挂了電話。

那天館長給他打了電話之後,因為館長對那小姑娘的國畫功底和靈氣大有贊賞之意,他便難得的上了一下小姑娘的微博,看了看她的作品和視頻,的确是很有靈氣的。

還有她制作顏料的手法,一看就是熟手。

動作娴熟,不急不躁,細致耐心,年紀輕輕的,就這一點已經十分難得。

只是只看照片和視頻終歸還是隔了些什麽,不能完全作準,他今天是打算好好見一見那小姑娘的。

卻不想臨時被一個重要的電話給絆住了。

這事真是,他搖了搖頭,也就沒再深究了。

既然是館長推薦的,他想總還會有後續的。

***

阿錦和裴正就約在了離自己公寓藍山豪庭不遠處的一家私人會所的咖啡廳。

到了會所外面,她就對司機道:“阿全,放我在這裏就行了。我約了朋友在這裏,你先去随便逛逛吧,等我需要回陸宅的時候會給你電話的。”

被喚作“阿全”的司機兼保镖有些猶豫,但阿錦的眼神堅持,他又得了陸延的吩咐,不敢不聽她的,但他也知道自己boss的真正意思,是不敢扔了她自己放假的,最後只能取了個折中,應下了阿錦的話,但實際卻是将車停在了外面也沒走。

阿錦也沒管他到底有沒有走,就謝過了他直接進了會所。

咖啡廳設在會所二樓,阿錦被侍應指引着去到裴正預定的位置時裴正已經到了。

阿錦遠遠就看到了裴正。

和“雲錦”記憶中的長相一樣,不過就側影來看,比記憶中還要疏冷一些。

她看到他的樣子,松了口氣的同時也略微有一些失望。

昨晚聽到他和自己大哥一模一樣的聲音和相似的語氣,說完全沒有一點幻想是不可能的。

反正這世界已經很玄幻,再玄幻一點也沒什麽不可能不是?

但他的确不是蘇城。

她大哥是個有些桀骜不馴,身上還帶了些內斂的野性的工作狂,但這位一看就是個矜貴清冷的貴公子。

雖然性格不同,但他和周言川還有陸延身上都有一些共同的特質,就是不管外在性格如何,靜下來的時候其實身上都有些清冷的疏離感,是自幼養尊處優養出來的,骨子裏的傲慢。

裴正已經轉過頭來看她。

他看到她似乎愣了一下,然後就那樣靜靜地看了她好一會兒。

看得阿錦都有些擔心他是不是看出了點什麽端倪。

看出自己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雲錦”。

她擠了一個笑容,喚道:“裴大哥。”

裴正聽到她的喚聲好像這才反應過來。

他掀了掀嘴唇,道:“坐吧。”

阿錦坐下,剛放下自己的手袋,就聽到對面的他突然喚道:“錦寶。”

阿錦就是一激靈……這個聲音,這個稱呼,真是有些讓人受不了。

她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瞬間起的雞皮疙瘩,擡起頭來,龇了龇牙,道:“阿錦,就叫我阿錦吧。小時候的稱呼,還是改了比較好。”

裴正看見她這個表情又是一愣。

他晃過神來,道:“要喝點什麽?”

“黑……牛奶吧。”

阿錦差點張口而出“黑糖珍珠鮮奶”,她喜歡“黑糖珍珠鮮奶”,但“雲錦”喜歡的卻是純牛奶。

裴正聽出她的轉口,他的手頓了頓,但卻也沒說什麽,只是吩咐了侍應,就伸手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才慢慢道:“阿錦,跟我說說你最近怎麽樣吧。我聽說雲心恵蓄意開車撞你,這件事情我不打算就這樣揭過,你同意的話,我會搜集證據,即使不起訴她,也要讓她和雲家付出相應的代價。”

說完又道,“我知道你顧忌着你奶奶的臨終遺言,但有一就有再,你手中有他們想要的東西,他們以後很可能會更變本加厲的。我不會允許任何人這樣欺負你。”

一模一樣的口氣,一模一樣的聲音。

阿錦真是有些受不住這位裴先生頂着和蘇城一樣的語氣說着差多不會是蘇城說出來的話。

如果她不是對着他這張臉的話,真的很容易就産生錯覺。

她嘆了口氣。

如果這就是裴正對着“雲錦”說話的語氣和态度。

那麽她就只能說,是的,“裴正”對“雲錦”的的确确沒有男女之情,而是兄妹之情。

就跟蘇城對她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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