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修）
“香水啊。怎麽了？”
“是我之前送你那瓶？你怎麽還沒用完……”林璟詫異。
“哦……那就是個空瓶子，我覺得好看就留下了。”
那瓶香水是張路元20歲那年，林璟送他的生日禮物。他生日在一月底，以前總是免不了撞在正月裏，那年過年晚，他提前兩個多月就找到林璟，特別高興地和她說，自己今年總算可以和大家出來過一個生日。
“你記得把1.28號空出來。”
為了張路元這句話，林璟把本來和母親定好的旅行行程改了又改，縮了又縮，趕在1.27回到了上海。在國外的時候，林璟一直為了他的生日禮物而頭疼不已，想要送他一件他用得上的，也有意義的生日禮物。
“那你就給他送香水吧，男孩子總是要用的，他又長得那麽帥，香水味可以加分的。”路安說這句話的時候其實是存着私心的，她只是想找個借口在在這五光十色的瓶子中多流連一陣子。
“可我不記得他身上有過香水的味道。他要是買了不用，那我不是馬屁拍在馬腳上。”林璟回憶以前和他見面的時候，別說香水了，就連古龍水她都沒有聞到過。
“你送了，他自然會用的。”路安勸道。
林璟也喜歡男人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每次在路上，聞到男孩子好聞的味道，她也總忍不住多吸幾口氣，雖然這顯得她有些變态。
“不過做送他第一瓶香水的人，倒也不錯。”她想
到了他生日那天，林璟把袋子往他手裏一塞，“喏，生日禮物，給你的。”不知道為什麽竟然有些扭捏，立馬拿出手機開始刷微博，作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又是白色戀人啊，你真的沒創意。”他手一摸，這包裝盒的尺寸加上她剛從日本回來，連袋子都不用打開，就知道她買了什麽。
張路元雖然人高馬大，卻特別愛吃這款餅幹，他每次去日本都會買特別多，偶爾也會想着林璟，給她捎兩盒。所以林璟這次去日本，也給他帶了些。
“不止白色戀人啦，在底下，你自己翻。”
“诶……你送我Chanel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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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平淡地回應，“那就是瓶香水，是我媽幫你挑的。”
“那……謝謝阿姨？”
這份禮物送出去後，林璟一直怕張路元不喜歡。再加上一個在南京，一個在上海，二人每年見面的次數十分有限，林璟也未曾在他身上聞到過香水味。她一直很怕他不喜歡自己送的這份禮物。她曾有數次想問，但終是敗在了不知道如何開口上。
這次在張路元的床頭櫃上看到這個香水瓶，總算放下一顆心來，他應該還是喜歡的吧。
她愣神，手機裏的張路元叫了她好幾回，她才反應過來。
“啊，這個瓶子的顏色和你的床單倒很配。”
林璟訂的是中午的機票，她一向愛睡懶覺，也趕不了早上的班機。意外的是，一貫奪命連環call她和林克勤的母親，居然一個電話都沒打。到了機場，她讓林克勤幫忙看着行李，自己去櫃臺換登機牌。
“林小姐您好，已經幫你辦理了升艙，頭等艙休息室在56號登機口旁邊，祝您旅途愉快。”櫃臺辦票小姐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啊？！我沒有升過艙啊？”
“您稍等，”工作人員對着自己的電腦再三确認，“但我這邊确實顯示您已經升艙了。”
林璟不想再糾結，自己既然沒花錢，也不用在乎這天上到底為什麽掉餡餅。不過她一轉身，發現遠比被免費升艙更讓她驚掉下巴的事情。
自己說要留在杭州繼續出差的母親路安，和張路元的母親彭林之正相談甚歡。
“小璟過來，這是你彭阿姨，你媽我以前最要好的高中同學，沒想到在這兒見到了。”
林璟一手拿着登機牌，一手托住了自己的下巴，好像它一不小心，就會掉到地上。
“彭阿姨好……張叔叔好……”
彭林之對于林璟出現的驚訝程度，并不亞于林璟本人。林璟買的航班恰好是她所在公司的，她就和朋友換了個班，順便來看看她。
在此偶遇故人路安實乃是意外之喜，可林璟的出現，讓這個意外之喜，變成了大喜過望。
“路安啊，林璟是你的女兒？”她看看林璟，又看看身邊這個老同學。
“如假包換，我們家女兒。”
林璟拉了拉母親的衣角，她對于這場“偶遇”有太多的疑惑和不解。但首要的是，得給她捋清人物關系，她在路安耳邊耳語到。
“媽……張路元就是彭阿姨和張叔叔的兒子……”
這世上的事情，還真應了那句無巧不成書。
“哦……原來張路元是？……”路安指了指二人，放松地一笑。
彭林之點了點頭，“是我和老張的孩子。”
“這真的太巧了……”她拉着自家女兒的手，“一轉眼，我們倆孩子都那麽大了……他們倆居然還是高中同班同學。”
上海這個地方，說大也不算大，比起北京來，還不及它的一半，但要說它小，這個裝着兩千多萬人口的城市，怎麽也是不肯認的。彭林之和路安自從十八歲後，在這座無數人向往不已的魔都裏，錯過又錯過，一別就是三十年，卻又在三十年後，因為一雙兒女的緣分再次相遇。
“是啊，有三十年了吧，我們倆高中畢業的時候是十八歲嘛。沒想到三十年沒見，你還是老樣子，像你家女兒的姐姐，不像媽媽。”彭林之看着面前這位故人，心裏真的是感慨萬千。
林璟等二人說完，好不容易插上一句嘴，按理說，張路元應該不會違背她的叮囑，“叔叔阿姨，你們怎麽來了，我還特地囑咐他別和你們說，就是怕麻煩你們，他怎麽還是說了……”
“那你倒是錯怪小元了，他沒和你說過你彭阿姨是幹什麽的嗎？”張潇低頭看看身邊的彭林之，她也朝着林璟莞爾一笑。
“我今天正好幫同事頂班，你叔叔送我過來，就順便來看看你。”
林璟這才一下反應過來，什麽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根本就是彭林之特地幫她升的艙。
“這個，”她朝彭林之揚了揚手裏的登機牌，“麻煩阿姨了。”
“舉手之勞嘛，你一個人，我和你叔叔能幫你的，也就這些了。”
林璟沒想到，彭林之和張潇居然把自己的事情這麽放在心上，也不知道張路元平時在自家父母面前是怎麽說自己的。
她想起他上次從北海道回來，還标榜自己為了給她帶兩瓶卸妝油，拉着他媽跑了好幾個商場，而且最後他還沒收她的錢。
林璟低着頭，摩挲着手裏的登機牌，悔不當初。
林克勤看她在一旁出神，悄悄走上前去，在她耳邊提醒道，“小璟，你媽今天也是一大清早專門趕了最早班的高鐵回來看你，等一下還得回杭州呢。”
林璟被張潇夫婦的出現沖昏了頭腦，差點忘了，除了他們倆之外，她的母親路安女士，也是今天的意外來客。
“媽……你其實可以不用這麽麻煩的，不過就是去念書嘛，見面的機會還有很多的。”
“傻丫頭，工作呢，就是做不完的。可女兒就你一個啊。”
她罕見地主動抱了路安，在林家，父母和女兒從來都不是勢均力敵，林氏夫婦總是處于弱勢，每次問林璟，“想不想爸爸媽媽呀？”，林璟總是“沒什麽想的，過一陣子不就回來了”。路安要是給她電話打的多了，她覺得有些厭煩，就幹脆不接。不是林璟不愛自家老林和小路，她心裏明白，自己是一個風筝，是沒有線的風筝，長大了，自然是要朝着天上飛的。
老林和小路兩個人，才是要相伴一生的人。自己不能一直是他們倆生活的重心，他們總要學會為自己而活。
可她畢竟還是個孩子，她沒有為人父母的切身體會。她不知道，在路安和林克勤心裏，自己就是那個永遠的第一位，永遠的唯一。
“還是生女兒好，是爸爸媽媽貼心的小棉襖。”彭林之在一旁看着這份溫馨，心裏也生出那麽一些豔羨。
“她平時才不這樣呢，也就是要走了，知道爸媽好了。”路安撫了撫自家女兒的頭發，眼睛裏的舍不得，怎麽也遮不住。
“好了好了，我們讓林璟和自己爸爸媽媽多說兩句，可不能因為我們倆，人家和自己爸媽都說不上幾句話。”張潇和彭林之知情識趣，走到一旁，不打擾三人話別。
她左手攬着林克勤，右手牽着路安，勸解二人。“爸，媽，我這次走了，十一也就回來了，就幾個星期，你們熬一下，我們又能見了。”
“嗯，你每次都拿這個話來哄我和你媽。”林克勤沒好氣地說。
她不知道怎麽回答，直接抱了一下自家老林。
“哎，你是真的長大了啊。我記得你小時候，你爸我一只手就能把你抱起來，現在都要一個人去那麽遠的地方了。”
林克勤雖然有點大男子主義，但女兒終歸是自己掌上明珠，他的溫柔，一大半都分給了林璟。
路安“咳咳”兩聲，林璟一下子就領會了母親意思，“媽媽也再抱一下。”
“我和你爸還是那句話，一個人，一定要萬事小心，”彭林之免不了還是要嘆氣，“我和你爸對你，從來都不是要你多出人頭地，你卻偏偏……反正健康平安，照顧好自己，我們倆就放心了。”
她乖巧地答應，“嗯，我知道。”
“好了，去吧，一會兒別晚了。還有，”路安朝着張潇夫婦的方向使了個眼色，“和你彭阿姨他們也道個別。”
“叔叔，阿姨，爸，媽，我走了。拜拜。”她朝四人揮揮手。
“自己照顧好自己。”幾個人異口同聲地說。
林璟自始至終都覺得機場是個很分裂的地方。來到這裏的人，不是離別就是重逢，皆是世間的大喜大悲。誰都不知道這次重逢之後，是不是馬上就是下一次離別。這次離別後，是不是又有機會等到下次重逢。
她一周裏來了機場兩次，這才發現，在這一畝三分地裏，承載了太多人的悲傷與快樂。那些所謂的最不舍的告別，最後不過幾句是“再見”“小心”“自己照顧好自己”罷了。
作為擁有最豐富情感的人，最後卻只能用這幾個字，來表達自己的所有。
她一個轉身，徑直進了安檢的口子，她的鼻子已經開始泛酸，很怕自己真的會當着他們的面會哭，她不想在這種場合重演電視劇裏那些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老套橋段。
林璟低頭望着路，突然很想問他，你走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戀戀不舍，所以才沒有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