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韓成并不知道父母離婚準确的原因，當時的他還太小，除了夜裏總能聽見的母親聲嘶力竭的哭喊和父親神智不清的争辯能給他一些訊號外，他連被帶進肯德基詢問“爸爸媽媽離婚了你跟哪一個”的資格都沒有。
父親在他五歲生日剛過兩天的時候，把自己的東西全部搬走，從此再也沒有出現過。
韓成的母親不是什麽可以坐吃山空的富家子女，為了這份所謂的愛情，她辭去了自己曾經擁有的前途光明的工作，一心在家相夫教子，最後，還是免不了被抛棄的悲慘命運。她不得不重新找一份可以維持生計的工作，待在家裏可以照顧他的時間，也是可以掰着指頭算的出來。
21世紀的新時代，離婚不再是難以啓齒的事情，鄰裏街坊都看着韓成的父親把大包小包的行李裝上貨車，師傅開走，從此他成了那個所謂的“沒有爸爸”的孩子。
大家都學會了教自家的小孩子不去嘲笑別人，沒有人會當着他的面說這些話，可和他一起玩的人，卻依舊明顯的變少了。
除了林言。
在韓成媽媽沒有空搭理他的日子裏，住在他家樓下的小林言和林爸爸林媽媽，常常招呼他去家裏吃飯，林奶奶會順手把一個人在幼兒園的韓成一起接回家，林言會給他喂糖吃。
他當時的名字還叫杜啓。
雖然沒有了爸爸，可夜裏那讓他沒有一個晚上可以安睡的争吵聲也就此終止，雖然沒有了一直陪着自己的媽媽，可林爸爸林媽媽對他也是那麽好。
更何況他還有一個能把自己嘴巴裏那一塊餅幹掰半塊分給他的小林言。
五六歲的孩子，哪裏知道愛是什麽，他只知道，林言和她的家人，都是打心眼兒裏對自己好的人。
那是韓成對于童年殘存的記憶裏，最快活的兩年。
但七歲那年，母親毫無征兆地把浙江老家的房子賣了，她幫他打包好了所有的行李。還帶着他，去了小區邊上的派出所。
他看過電視，小孩子只知道壞人才會被抓，才會被送進警察叔叔的手裏，自己最近也沒有犯錯，沒有和老師吵架，沒有和同學打架，就連學校裏難吃的盒飯他都乖乖吃完，為什麽要被抓起來。
他一屁股坐在家裏的地板上，就是死活不肯起來。
韓媽媽細聲細語地安慰他，“杜啓乖，我們有點事兒要去找警察叔叔，別怕，就一小會兒，事情弄完媽媽就帶你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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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啓聽到“出去玩”三個字，眼裏都閃着光，韓媽媽一直不知道忙些什麽，他已經有很長時間，沒能和媽媽一起出去玩了。而且今天本來還是要去學校的日子，不用上學，還能和媽媽一起出去玩，天下的美事莫過于此了。
“警察叔叔不是會抓我嗎？我不會被關起來？”
他還是半信半疑，上個星期，他問同桌借的半塊橡皮被他不小心弄丢了，他很擔心，警察叔叔是不是會因為自己偷東西而把他關進去，可他真的是不小心弄丢的，沒有藏起來，也沒有占為己有。
“警察叔叔只抓壞人，我們是好人，杜啓是好孩子，我們只是去找他們幫忙的。”
“真的？”
“騙你媽媽是小狗。”
韓媽媽拿出一塊巧克力，“媽媽和你一起去呀。”
小韓成興高采烈，剝開糖紙放進嘴裏，“那我們快去，然後就能出去玩了。”
韓成不知道媽媽和警察叔叔說了什麽，出來的時候，韓媽媽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媽媽帶他坐上了一輛車，車上有很多箱子，都是他的玩具和衣服，他問韓媽媽，他們要去哪裏。
“去一個，很好玩很好玩的地方。”
“那我們什麽時候回來？”
“我們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韓成一下急了，他昨天答應了小林言，這周末要和她一起去少年宮的，他去報名學吹口琴，林言去學畫畫，他學會了，要給林言吹她喜歡的歌聽，林言學會了畫畫，就給他畫一幅，挂在他的小床邊上。
電視劇裏的人總說“不辭而別”，現在媽媽說的以後都不回來了，是不是就是不辭而別，那他和小林言的承諾，還怎麽實現。
他眼眶裏已經噙着淚，雖然知道這樣的問題毫無意義，可他還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媽媽，為什麽呢，我和林言說好了，要一起去少年宮上課的，我不遵守承諾，她會生氣的。”
對付孩子的手段莫過于騙，韓媽媽輕撫着韓成的頭發，“林言他們都知道了，媽媽幫你和他們說過了，林言不會生氣的。還讓你要乖乖聽話，不要老是和老師吵架。”
“真的？”
“真的。”
“還有，寶寶，你以後不叫杜啓了，你和媽媽姓，你姓韓，叫韓成，成功的成，我們要去一個新的地方，新的學校，你和同學們做自我介紹的時候要記得，要說你的新名字，知道嗎。”
韓成這一次沒有問為什麽。
爸爸走了，他跟着媽媽過，當然是要随着媽媽的姓。
韓成，韓家的人，做事都能成，媽媽自然是希望自己做事事事能成。
他不再是杜啓，而是韓成。
韓成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來一把口琴，“你想聽什麽歌，別太難的，我記不住譜子的。”
林言怎麽也沒想到，眼前的韓成，就是從前她家樓上的杜啓。
杜啓剛走的時候，她的确悶悶不樂了好一陣子，他畢竟是自己童年時最要好的朋友。可小孩子，感情來的快，去得也快，時間久了，她交了新朋友，升了學，認識了新同學，杜啓這個名字，就像是她家裏積了灰的芭比娃娃，被她抛之了腦後。
誰能想到，杜啓搖身一變，變成了韓成。
“我不想聽。”
韓成還是自己吹了起來，很老的曲子，《歡樂頌》。
可她卻聽不出半分歡樂的意味來，從韓成口中傳來的每一個音符，都像是在提醒自己，自己被愚弄了整整一年半，韓成看了她整整一年半的笑話。
“沒事兒了吧，我走了。”
她奪門而出，韓成一個箭步抓住了她要開門的手。
“林言……其實我……”
林言倔強地擡頭，和多年前那個小小的女孩如出一轍的眼神。
“你怎麽樣，和我沒什麽關系啊。”
韓成演的電視劇不能說多如牛毛，可表白的戲份不管是他，還是別人，他也看了不少，到了自己嘴巴邊上，卻是那麽難以啓齒。
和自己在一起，對于林言而言，可能未必是什麽很好的選擇，她可能不能見光，他們倆一年到頭也見不了幾回，連一起吃個飯看個電影逛個街可能都是不能實現的奢侈願望。
他給不了林言最尋常的戀愛，他們倆可能連在家裏接個吻都要看好窗簾是不是拉上。但在韓成重逢林言的時候，他的心裏就起了波瀾，小時候那不知所謂的情感，在近二十載後，他終于明白，那個是喜歡。
“林言，我們在一起試試好不好。”
她等着一句話等了太久。
張路元收拾完桌上的風卷殘雲，非常“順便”地起身拿了垃圾桶幫着收拾桌子，然後還要廚房洗碗。
路安趕緊給林璟使了個眼色。
“小璟，哪有讓來家裏的客人幹活的道理，你去洗。”
“他不拿自己當外人，我起什麽勁，天下沒有免費的晚餐，來蹭飯順便洗個碗怎麽了。”
林璟一屁股坐進電視機前的沙發上，看着東方衛視黃金檔的電視劇。
自從開始幹這一行起，電視上的電視劇好像也變得沒那麽單純，她總想給編劇挑點刺兒，但要是林克勤和路安跑到自己面前說這電視劇編劇多不靠譜的時候，她又喜歡給人家辯解，說到底，還是同行，還是得給個面子，也只有同行，才知道這份工作的艱辛與苦楚。
上星的電視劇劇情大多是過得去的，可那些三十來集的電視劇非得拉成五十集，演員肯定都是出名的，不是當紅花旦也是流量小生，可到底演成個什麽樣，那可就是盡人事聽天命了。
一邊是在洗碗的張路元，一邊是正在追的熱劇，路安顧這邊也不是，顧那邊也不是。
林璟的心安理得讓她心一橫，張路元不就洗個碗嗎，男孩子幹點家務活也是應該的，以後結婚了也是要幹的。
路安不知道怎麽就想到了結婚了話題，她怎麽看，兩人都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她擠了擠沙發上的女兒，似有若無地說了一句，“這劇挺好看的，我特別喜歡那個男主角。”
路安說的是男主角，眼睛看的卻是廚房裏的張路元。
林璟放下自己盤在沙發上的腿，“媽，這沙發這麽大你幹嘛非得擠我，要我說，這男主角，也沒有那麽帥。”
“你爸陪我看了這麽多電視劇，他就說過這一個男主角帥，我和你爸都覺得帥的男演員，那肯定是好的。”
林璟晚上本來就要回劇組的，對于這個話題，她實在是聽着腦殼疼，于是跳下沙發，拉開廚房的門。
“你好了沒，我要回組裏了，你走不走。”
“快了快了，就沒兩個了。再有五分鐘。”
林璟指了指水槽裏剩下的碗筷，“快歸快，碗還是得洗幹淨。”
“知道了，我的林大小姐。”
二人和林璟父母告別，路安目送二人下樓，一邊還不停說着林璟這個女兒不着家，一路走到二樓，她“小張以後常來家裏吃飯啊”的聲音依舊“餘音繞梁”。
“難道從來沒人投訴我媽的嗓門擾民嗎？”
“哪有這麽說你親媽的？”張路元撲哧一笑，從口袋裏摸出汽車鑰匙在她眼前一晃，“我開車來的，你們劇組酒店在哪兒，這麽晚了，你一個女生也不太安全，我送你。”
“行吧，那我不跟你假客氣了，你就往五角場那邊開。快到了我給你指。”
林璟坐上張路元的車，系上保險帶，兩個人的手機一起響了。
“我靠。”“我的天。”
二人微張着嘴，手機屏幕朝着對方的方向，上面是同一張圖片，雖然是來自兩個不同的發件人。
“他們倆居然要結婚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