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Daniel畢竟還是多吃幾年飯，在公司摸爬滾打這幾年，眼力見兒也很不錯。這個場面他一下就看明白了，原來自己的“數據”太久沒有更新，才作出了錯誤的判斷。現在是大數據時代，所有的事情都是瞬息萬變。
他一向是個體貼的領導，本來張路元出差回來也應該有一天的調休，他來上班已經是實屬意外，不過張路元對于工作的認真勁兒也是他對于這個年輕人喜愛的源泉。
“放你半天，午飯後回來。”
張路元來不及謝主龍恩，就拽着林璟進了剛好打開的電梯門。
公司邊上的咖啡店上，女孩只是緊緊咬着下唇，她不說話，也不看他，也不看手機。她只是盯着自己的指甲，翻來覆去地看。
“喝什麽？奶茶還是咖啡？”
她還是不說話，摳着指甲縫裏的髒東西。
張路元不好意思一直在店裏幹坐着不點東西，就替她做了主，“兩杯Iced Americano，一塊芝士蛋糕，謝謝。”
這個小啞巴總算開了口，“一杯美式換成Double Espresso，謝謝。”
“你很困啊？一大早的飛機？”
這基本上是廢話，這個點出現在他們公司門口，除了是一大早飛回來直接來找他，根本沒有其它可能。
“嗯，起的稍微有點早。”
犯錯誤的人首先示好，“我猜你不是專門來看我的，出差？”
林璟總算放棄了玩她的指甲，“我覺得你先應該和我招認一下才對。”
張路元在內心裏承認，看到林璟沉默的時候，他是慌了神的，雖然表面上他仍舊死撐着仿佛胸有成竹。但他更明白的是，林小姐不說話才是真的生氣。
他繼續嬉皮笑臉，“我們leader讓我去成都，你知道我的，我吃不了辣，我當然不去咯。”
林璟雖然不是在這類一層一層等級制度分明的公司上班的人，不了解裏面具體的結構層級，但她也知道，去外地工作，要麽是流放，要麽是升職。
張路元才進公司不到一年，遠沒有被流放的資格，更何況，他的賣力她也看在眼裏，剛剛兩周連軸轉下來，他也沒有被流放的理由。
那就是升職。
林璟一向害怕別人為了自己付出太多，不管是戀人還是親人。那麽是血脈相連的至親，都不是她理直氣壯獲得別人無償付出的理由。別人越是心甘情願不求回報，她越是在心裏覺得對于那個人深深虧欠還不起債。
就算是路安和林克勤，她都不希望他們為自己付出太多，只索取不回報那就是白眼狼。
更別說是張路元了。
“你別诓我，這種去待一待也不會太久，一兩年最多了，而且去了就是升，這麽好的機會，你幹嘛不去，不能吃辣你吃不辣的不就成了，加拿大你都能待，回到祖國母親的懷抱裏你還水土不服了？”
他知道真要和林璟講道理是沒用的，他的嘴皮子和小林比還是差了些功力的，幹脆耍無賴起來，“我就不想去，去外地太累了，待家裏我媽給我熱湯熱飯的多好。就是在加拿大的生活經驗告訴我，哪兒都沒家裏好。”
林璟扒拉着眼前的蛋糕，“不思進取，生于憂患，死于安樂，你要這麽沒上進心，我可得早點收拾收拾準備跑路了。”
她在公司門口聽到那件事的瞬間是又氣又急，林璟讨厭張路元瞞着自己做決定，哪怕他告訴自己，兩個人商量着來，最後結果是一樣的，那都是他們倆一起做的決定，她不至于是以這種姿态知道結果，就好像是一個完全的局外人。
在她沉默的那十幾分鐘裏，是她在自我安慰和勸說，她告訴自己，張路元只是為她考慮，真要生氣，那就是辜負了他的一番好意。
她知道他的顧慮，他的好意，他知道張路元怕她，怕和她講道理，怕她這個常有理。
認識太久的壞處可能就是在這裏，一切的僞裝都不靠譜，就算對方不說出來，他們都可以猜個八九不離十，“以後這麽好的機會不要浪費了，你去哪兒也就是幾年的事。”
“反正等你幾年也沒什麽。”
林璟自己都不知道她怎麽會說出這句話來，可能是完全下意識地表達，她已經等了他很多年。所以再等他幾年也不過就是把過往複制一下。等，是她最擅長的事情了。
“知道了，”張路元把眼前的吸管咬成方形，他很滿足小林姑娘這若有似無的表白，“ 現在該你說了，你回來幹嘛的啊，也不說一聲，早知道的話我好去機場接你。”
“你來接我幹嘛，早上的話南北高架延安高架內環高架外環高架，哪個高架都堵，你開車來還不如我坐地鐵快。”
“那就陪你擠地鐵。”他嘴巴裏含着咖啡，說話的聲音含含糊糊。
“你吃飽了飯沒事做，擠地鐵有什麽好陪的。”
時光倒回幾年前，她大三那年頻繁地來回上海南京，不巧的是每次都趕着高峰走，她一個人拖着行李背着書包，艱難地把箱子扛上那三十來級的換乘臺階。
身邊的人冷眼旁觀，甚至于嫌棄她動作太慢，從她的左右兩側快步竄過，有一次因為人多太擠，她一步沒踩穩，摔在臺階上，手肘處當場就蹭出血來。
大家都急着上班下班，誰會在乎那個因為自己的不小心而摔倒的人。
那兩年她一個人，她不好意思找人幫忙，也不想老讓爸媽接，地鐵高鐵一次次地坐，活活練出了麒麟臂。
她當時多想，有個人能陪她擠地鐵啊。
就像小孩子初次上學時不習慣母親離開自己的身邊哭着找媽媽，到可以安安靜靜坐在課堂習慣每天和同學老師相處一整日。每個人都是從渴望被陪伴，到習慣一個人。
“陪你擠地鐵”，這話真的很土。
可她就喜歡這麽土的話。
他言歸正傳，“你回來什麽事啊？有工作？”
“嗯，就我一年多以前跟的第一個戲要放了，下個月初網上開始播，今天開播發布會，韓成給我開個後門讓我湊個熱鬧。”
她指着他的鼻尖，這是她在下命令，“你得記得看。”
“你知道我從來不看國産電視劇的……而且我很忙的……你看我一直出差哪有……”他傲嬌地借口被她無情打斷。
“你這是支持我的工作。”
“我考慮一下。這片兒叫啥啊？”
“《時光順流》”
“名字真的很……”
“很什麽？”林璟笑裏藏刀。
還是保命要緊，他急忙改口，“很好聽。一聽就是好片子。”
已經十一點了，以往這個時候他都還在公司，他的午休時間理論上是從十二點半，可林璟大概是六點不到就起了床，此時顯然是午餐時光，但她才狼吞虎咽下一塊蛋糕，她的胃口？
他試探地問林璟，“那你還吃午飯嗎？”
“吃。”她答的爽快，“我想吃小籠包。”
“行，那就吃小籠包。我去取車。吃黃河路那家佳家湯包怎麽樣。”
林璟點點頭，“我要吃蟹粉的。”
“吃什麽都随你。”
張路元家離公司并不遠，但上海的早高峰一向要命，開車可能比走去公司都慢，他就買了輛自行車，每天蹬着它上班，如果不是因為公司裏的事情實在太多，其實還頗有大學時光裏悠閑的意味。
他從地下車庫那一衆高大的小轎車越野車裏取出那輛小小的自行車，林璟沒想到他居然是個騎自行車上班的選手，忍俊不禁，“你家小黑很酷。”
他拍拍後座，“上車。”
林璟和張路元陰錯陽差，錯過了大學戀愛的機會，她有機會坐上他自行車的機會大概就只有她去J大的那一次，還是因為她不會騎車而學校校園又太大，張路元不得已的無奈之舉。
他當時毫不避諱地和她說，“林璟你真的該減肥了。”
把她氣的，于是當晚張路元請客，他們兩個人，吃了四人份的火鍋。
她坐上後座，很自然地抱住他的腰，“走咯。”
他騎的很快，她在他耳邊輕輕問道，“我是不是很輕。”
張路元沒有立馬回答，這一秒的沉默就是犯罪，“你猶豫什麽啊！”
“真的……很重啊你！”
“八十五斤還重！你要死了！”
“不是你重，是包重，包重。”
即将邁進二十五歲大關，他們倆倒像是返老還童，和剛進大學的學生一樣吵吵鬧鬧，永遠比同齡人小上幾年。
“抱緊點啊！”
“嗯。”
他的後背，是真的很踏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