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午餐後，張路元回到公司，盯着眼前的電腦屏，發了好久的呆。

“Ryan？”

邊上的同事連喊他三聲，他才應了人家一句。

“嗯？什麽事。”

“Daniel請喝咖啡，你要什麽？”

同事的話從他左耳進，而後就從右耳出去，完全沒過腦子。

“Ryan，你喝什麽？”

他這才反應過來剛剛的問題，“哦對，咖啡是吧。我不用了，謝謝啦。”

他整個下午都完全心神不寧。

而老板，畢竟是老板。

他如往常一樣，加班到九點，盤算着一下因為今天的低效明天要補的事兒還不少，畢竟活還是在那裏，做不完就加班做，沒人會替你解決你自己的問題。

這是職場人必備的基本素養，別指望着別人替你解決你的鍋，也別讓同事因為你的問題額外加重負擔。

他懊惱于自己還是做不到控制自己，雖然這個決定對于張路元而言，實在是個太大的決定了。

“Ryan，你下午一直心神不寧，家裏出事了？”

Daniel的聲音，雖然早就聽聞過職場中莫将同事當朋友的“金科玉律”，可畢竟他還是“道行太淺”，遇到好同事，還是免不了将他們當作朋友對待。

“不是，家裏沒什麽事。”

“那就是有人來挖你了？嫌996太苦幹不下去了？”

Daniel這句話的末字中裏還略帶些上揚的音調，顯然，他并不意外。

“還好，我也沒覺得很苦？”張路元說的是實話，只是避重就輕。

“那看來是有人來挖人咯。沒想到啊，才剛剛幹了不到一年，就有獵頭看上你了？”

張路元沒接話，Daniel繼續自言自語。

“這也算是對我的肯定，看來我帶年輕人還是帶的不錯，原來同行們都很喜歡。”

他知道，Daniel想讓他自己說。

“丹哥，一會兒有空一起喝一杯嗎？”

他一挑眉，好似等了這個答案很久，“你請客。電梯口等我一下。”

張路元快刀斬亂麻收拾完東西，揣上自行車鑰匙摁了下樓鍵。

一分鐘後，他在電梯口見到丹哥，電腦文件揣了一堆。

老板之所以是老板，不是因為他們年資長，也不是因為他們經驗足，是因為他們既年資長，又經驗足，還比你搏命。

雖然Daniel事實上只大了他五歲。

還沒等張路元說店名，老板卻先開了聲，“我知道一家不錯，一會兒跟我走。”

他一向對Daniel敬重欽佩，如今雖然存了辭職的可能，他還是真心把Daniel當大哥看待，點頭不語，只跟在了他身後，順便還接過了他手中的電腦。

張路雲還确實不知道，離公司這麽近的地方，有一家這麽不錯且安靜的小酒吧。

老板和Daniel顯然是相熟的，只問了張路元的喜好，Daniel直接被“安排”，卻也沒什麽意見。

“給他拿杯甜一點的。”

“丹哥我不愛吃甜食其實……”

反抗無效。

酒吧老板笑笑，“信他，他有經驗。”

“什麽經驗啊？拿着電腦文件過來的經驗嘛？”

出了公司，張路元整個人都放松了許多，好像離開了那棟大樓，身上的負擔至少可以有暫時被擱置的機會。

“你膽子也蠻肥的哦，明天加班到十二點。”一個轉身，丹哥的酒已經上桌，他朝吧臺內側的人微微點了點頭，終于回到了當夜的重點，“說說吧，怎麽就想和我散夥了？”

張路元也不知道為什麽，或許是Daniel身上确實有奇怪的磁場吸引了他，面對這個自己即将“背叛”的人，他卻坦然告知了一切。他的矛盾，他的不安，以及他的欲望。

“挺好。”

他沒想到自己等來的是這兩個字，他以為Daniel至少會先勸勸他認真考慮，或者是把他徹底罵醒，讓他打消這個荒唐的念頭。

“是上次來公司那姑娘吧，我見着也覺得挺好的，看起來還蠻舒服的，好好珍惜人家。”

“如果你單純為了那姑娘，我會勸你別去，但是如果你覺得自己還挺想做這個事兒的……”Daniel這句話說的有些頓，“就是轉行啦，我覺得就不一樣。那現在反正也正好是兩全其美的事，也不見得結果會不好。”

“Ryan，你還年輕，如果真的想做的話，可以試試看。”

Daniel自己常會想，如果當初，如果當初他也有試試看的勇氣，有人告訴他，可以試試會不會不一樣。

他不是沒有機會，只是七年前的猶豫與不願走出舒适圈，讓那個人成為微信裏再也不會亮起小紅點的頭像，他唯一感激的，就是她還将朋友圈開放給自己。

這樣他至少可以知道，她過得還不錯。

如果他有足夠的勇氣，或許，他也沒有和老板相熟的機會，畢竟她一直不讓自己喝酒。

如果，畢竟凡事沒有如果。

“說起來，我也沒看出來你還有這方面的天賦？”

張路元撓撓頭，略顯拘束地咬了咬吸管，淺藍色的液體沿着吸管內壁向上躍動，他的眉頭也因此一皺，“在國外，閑得慌，就幫朋友一起做過幾次，我自己是感覺還不錯，蠻好玩的。”

從理智與工作的角度而言，Daniel一萬分不希望他離開公司，無論是對于張路元還是WD而言，這件事情都将是雙向損失，而且他自己也很讨厭重新找人這個過程。

可每每看到他，看見他和林璟，他很難克制自己，讓自己停止後悔七年前的那個錯誤，張路元和他，有太多的相似之處。

所以他不可能理智了。

“其實我以為你會攔着我的。”

“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說起來你和她是同學？大學同學？”

“我們倆是高中同學，認識也有十年了吧，不過也是我回國以後才在一起的。”

Daniel詫異，好好的年輕人，怎麽淨浪費時間了。

“高中的時候你們倆互相就沒動心啊？”

張路元其實也不能太詳細地回想清楚，他自己對于林璟到底保持着怎樣的感覺，十年，真的有些久。

“反正她當年喜歡的是我們班另一個男孩子。”

這是事實。

“不過我記得我之前的近綱老師說過，’遲到不要緊，來了就好。’”

他們倆是遲了一些，但應該，還來得及。

Daniel拿着酒杯的手微微晃了一下，接着他昂起頭，一飲而盡。

“謝謝你，Ryan。”

他摸不着頭腦，不是丹哥來幫自己“答疑解惑”嗎，還是感謝他請客？

說完這句話，丹哥收拾起外套和文件電腦，“我先走了，回去還得加班呢。你也早點回。男孩子一個人在外面到太晚也不好的。”

留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老板買單。”

“買過了啊？”

張路元不得不承認，丹哥的生活與工作狀态，是他一直向往的，想成為的人。

幹淨、利落、認真、實在。

他不知道的是，同一刻，坐在出租車上的丹哥，也在羨慕這個年輕人的狀态。

熱血、敢闖、年輕，那是他已經沒有的東西。

可他想找回來。